兇犯對水抱有什麽感情?


    這跟楚晟軒是不是兇犯有關係嗎?真是……莫名其妙!


    隻是,看著蘇雲微冷自信的眼神,沈妙音心裏打起了鼓,又想起她方才仿佛憑空便猜出了她抓到的嫌犯姓什麽和兩天前的案子並不是第一起案子……


    沈妙音心一凜,莫非真像外頭傳言的,這夫人有什麽看穿人心的異能不成?


    不,這不可能!


    沈妙音能在查案一事上名聲大振並不是偶然,她膽子大,觀察細緻入微,腦子轉動得也快,從小到大她就對刑獄案件一類的事情十分著迷,別的娘子碰都不會碰的那些書和話本子,她每次看到都如獲珍寶,總要買迴家細細收藏,每日晚上翻上個幾遍才能入睡。


    她喜歡那些案件的曲折離奇,崇拜歷史上那些千古留名的斷案高手,每當她讀完一個精妙絕倫的破案故事,都要入迷好幾天,晚上睡覺都是自己輕而易舉破解了一個大案子,周圍所有人都一臉驚訝崇拜地看著她的畫麵。


    隻是,夢,終歸是夢罷了!


    她身為女兒身,別說考取功名向著自古以來出了無數斷案高手的大理寺前進了,便是她稍微流露出一點對於案子感興趣的模樣,都要遭人非議,阿娘有一迴更是恨上心頭,差點把她珍藏的刑獄案件書籍一把火燒了!


    她恨得不行,不止一次恨過自己女子的身份,她有著天大的才華,有著別的娘子所沒有的宏大視野,她為什麽要被困在後宅的一畝三分地裏?她該有著不輸給男子的前程!


    有一段時間,她滿懷不甘和怨恨,日日夜夜都睡不覺,覺得這樣的人生沒有一點意義,她無法想做什麽便做什麽,那活著有什麽意思?


    也是上天不忍埋沒她的才華,十四歲那年,她知道阿爹在追查一起小兒拐賣案,那幾日她天天借著給阿爹送飯慰勞阿爹的藉口往府衙裏跑,聚精會神如饑似渴地聽他們討論案情,終於——讓她尋到了線索!


    她發現失蹤的幾個孩子都很嘴饞,喜歡吃甜食,而且住的地方都很近。


    而每天,都會有小販走街串巷地賣零嘴,嘴饞的孩子們下了學堂,總會唿啦啦地圍上那些個小販,便是對自己的親娘都沒有那麽熱情。


    然而賣零嘴的小販那麽多,要怎樣才能找到最有嫌疑的那個人?


    那麽多年的刑獄案件不是白看的!她立刻就鎖定了兩個特徵——賣甜食的,以及家裏最近出了什麽變故的。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去做某件事,破案最重要的是找出兇犯的動機,找出動機後,基本上那個案子已經破了一半!


    就這樣,她成功鎖定了一個賣桂花糖的小販,那小販家的娃兒那段時間染了重病,他便是每日起早貪黑不要命地去賺錢,也及不上娃兒看病時燒錢的速度!


    第一次在真實案件中鎖定嫌犯的興奮和激動讓她永生難忘,然而可惜的是,那隻是她一個人的興奮和激動罷了!


    若她把自己的發現告訴阿爹或其他人,世人又哪會知道,那其實是她——沈妙音的發現呢?


    他們會把她的功勞搶去,還會給出許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是女子,若讓人知道你捲入這起案子,會名聲受損,日後就不好找夫家了。


    他們都是這樣想的,一如先前阿娘一臉憤恨地要燒掉她的書一般。


    她不服氣,女子哪裏比男子差!不過是缺少展現自己才華的機會罷了!


    那些個男人,便是有女子的能力比他們強,他們也不會承認,他們自以為是地用他們的想法去規定世上所有女子。


    更讓她心寒的是,很多女子本身,也接受了這種不公平的規定,並以之來要求其他女子。


    她自己受過的痛苦,也要求別的女子也去受,真是……愚昧!


    這天底下可有能包容女子展現才華的人?也許是有的,但她沒有遇到。


    她隻能自己幫自己。


    於是,沈妙音留了個心眼,沒有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任何人,而是一直暗暗留意那個賣桂花糖的小販,終於,她等到他再次出手!


    她趕在最危急的時刻把人救了下來,甚至不要命地用自己的身體保護那個娃兒,被那小販狠狠一木棍打在了肩膀上,受了不輕的傷。


    阿爹氣急敗壞地問她怎麽剛好出現在那裏時,她才緩緩說出了自己推斷的過程,周圍很多人都聽見了,於是,她的名字伴隨著她絕妙的斷案過程,傳遍了雍州城。


    她如願以償地出名了,獲得了雍州奇女子這個稱號,甚至後來,阿爹有一些案件想不明白時,也會來找她商量。


    她心裏得意,卻也挫敗,因為在那之後,她便沒接觸到什麽大案,不是小偷小摸的匪盜行為,便是沒什麽懸念的打架鬥毆,殺人償命。


    而且,她到底是女子,便是名聲再盛,也逃不過嫁人生子,最後還是迴到後宅那個狹小牢籠中的命運。


    也是上天再一次垂憐,就在這時候,它又給她送來了兩個大機遇——一個足夠引起全城轟動的水鬼案,和一個註定不會平凡的男人。


    當她知道那個顧大將軍在上京還曾擔任過大理寺卿這個職務,又親眼見過他俊朗惑人的容顏和高超的行事手段後,她一顆芳心狠狠跳動,這個男人——簡直就像為她而生一般,符合她對未來夫君的一切期許。


    而且,這樣一個男人,定也不像這天底下的庸俗男子一般,隻盼望自己的妻在家相夫教子罷?


    雖然她在雍州城名聲大盛,但說實話,鮮少有男子願意自己的妻鎮日去接觸兇犯死人這類東西,便是她及笄後,上來求娶她的人不少,但他們通通是帶著條件而來——她嫁過去後,必須安安分分地待在後宅,不得再如現在這般拋頭露麵。


    她心底厭煩,這樣的男人,她也看不上。


    阿爹知曉她心中的想法,前幾日他便悄悄與她說,他試探著在顧大將軍麵前說起水鬼案,並說他長女也在幫忙追尋此案,他聽了,臉上似乎沒什麽異議,甚至似乎想到了什麽,嘴角的弧度更上揚了些許。


    他心裏一動,趕緊追問了一句他對女子拋頭露麵查案這事的看法,他表情淡然,隻說了一句,若一個女子有如此才華,有何不可?


    便是這一句話,讓沈妙音徹底淪陷。


    隻可惜,這樣的男人,竟然已有了夫人!


    沈妙音眼神微沉地看著麵前看起來弱不禁風,說話做事卻透出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勢的女子,隻覺得事情越來越超出她的掌控了。


    她原以為外頭的傳言十假九真,且看這夫人來了雍州快半個月了,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便是身上有傷,見一見客總可以吧?


    因此她原本推斷,這女子不是病得很嚴重,便是那種庸俗膽小的婦人。


    不管是哪一種,都是她樂見其成的。


    隻是如今,她發現自己也許想錯了,見那女子一直盯著她,似乎在等她迴答,沈妙音實在猜不透她的用意,咬了咬牙道:「夫人可是在打趣兒不成!兇犯對水是什麽感情與破案可有任何關聯?真要說的話,他每次都選擇把受害人淹死江中,隻能說明,他對水有特殊的感情,很可能,他生活的地方或做的營生,便與水有關!」


    然而話音剛落,她便訝異地看到,上頭的女子微微揚唇,牽起一個似乎掌控一切的笑容。


    那笑容,讓她心底的不安,便如城裏乍起的霧氣一般,瞬間瀰漫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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