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又看了看家銘,才站起來,正想牽著他入席,卻突聞身旁,成陽長公主微帶凝重的聲音響起,「雲歌,一會兒宴席結束,本宮有些話卻想問你一問。」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蘇雲在心裏無奈地笑笑,看向不復先前友善的成陽長公主和德妃娘娘,淡淡一笑道:「雲歌知曉了。」


    看到女子臉上淡定依舊的笑容,成陽長公主微微一愣。


    可隨即想到方才關忘天說的那些話,不僅是那馮七,便連永樂的孩子也與她有關聯,她這般淡雅的笑容下,到底隱藏了多深的心思?莫非真的是她看走眼了?


    家銘敏感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學著父親方才那般,把母親護在了身後,一雙大眼睛瞪著成陽長公主,大聲道:「不許欺負母親,否則我就要討厭你們了!」


    成陽長公主微愕,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與她針鋒相對的小娃娃,明明身高還沒到她的腰部,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已是初具鋒芒。


    心裏不禁輕喝一聲,好!不愧是君瑋的兒子!


    同時心裏微動,明明這孩子過去五年一直受人忽視,身旁隻有一個奶娘照顧,後宅中這樣的孩子不少見,但這種情況一般都是出現在失母或是妾侍生下的孩子身上,那些孩子也常常會被養成懦弱膽小上不得台麵的性子。


    家銘這般大方堅毅的性子,定不是那五年內養成的。


    成陽長公主和德妃娘娘顯然都想到了這一點,一時臉上都現出了複雜的神色。


    蘇雲心裏一暖,看著這個初見時隻會哭的小蘿蔔頭,現在竟然已經能勇敢地擋著她麵前,心裏不禁很是感慨,拍了拍他的小肩膀,輕笑道:「銘兒不能如此不知禮數,長公主和姑奶奶怎麽會欺負母親?她們不過是想找母親說說話罷了。」


    家銘很是警惕地看了蘇雲一眼,不怎麽相信,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道:「那銘兒也想去與長公主和姑奶奶說話。」


    蘇雲不禁挑眉,這孩子什麽時候還學會繞彎子了?莫非也是跟那白子義學的?


    這算什麽?兵法?厚黑學?


    「那時候乖娃娃都去睡覺了,」蘇雲含了一抹笑,看著他道:「你這樣,姑奶奶他們要傷心的,銘兒可不能如此任性,到時候父親也會與母親一起去的。」


    知子莫若母。


    蘇雲深覺如今的家銘沒以前好忽悠,於是仿若不經意地加了後麵一句。


    果然,聽到父親也會一起去,家銘小娃娃這才放心了,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隨即轉向成陽長公主和德妃娘娘,兩隻小手交叉似模似樣地行了個禮道:「銘兒方才冒犯了長公主和姑奶奶,銘兒在這裏給長公主和姑奶奶賠禮了。」


    明明很是正兒八經的語氣和神態,眾人想起他先前那警戒懷疑的樣子,卻都忍不住失笑。


    這孩子當真鬼精靈,知道自己幹了不好的事兒還懂得做做樣子掩蓋一下,但怎麽說呢,這個賠禮也忒不走心了。


    但想到正是麵前的女子以方才的耐心和聰慧才教養出了這麽一個機靈大方的孩子來,成陽長公主不禁抬頭看著那在燈火下站得筆直從容的鄭雲歌,一時卻是分不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宴會很快便結束了。


    小傢夥收了半個房間的禮物,但無論蘇雲怎麽哄他先跟畫屏和凝秀迴去看看,他也不願意,執拗地要看著她與顧君瑋匯合了,才願意迴去。


    蘇雲無法,隻好先讓成陽長公主和德妃娘娘在前廳候著,她領著家銘坐在院子裏的一個八角涼亭下,遣畫屏去找顧君瑋。


    客人幾乎都離開了,顧君瑋現在估摸是在門口,送走最後一批客人。


    今天晚上的天氣格外悶熱,光是坐著便出了一層薄汗,嗓子還幹啞得很。


    凝秀煮好茶,提壺給蘇雲和家銘各倒了一杯,然後拿起雲錦彩繡團扇,輕輕地替他們扇著,抬頭看了看光暈微散的月亮,道:「看這天,這幾天可能要下雨呢,外出要麻煩多了。」


    她這些天為籌備醫館的事天天在外麵跑,過兩天還要與青明迴柳家一趟拿賣身契。


    蘇雲拿起杯子飲了一口茶水,道:「四月本便多雨,事物都是雙麵的,雖然下雨生活會變得很不便,但春雨貴如油。」


    又想起南方的叛亂,天氣一旦惡劣起來,這仗也不好打吧?不由得心頭微亂,轉移話題道:「明兒醫館開業的事情,可都準備妥當了?」


    這些天,她都有抽空教凝秀心理谘詢的事,但總覺得口頭說的話,零零散散的不得力,正琢磨著什麽時候靜下心來去編一本教案。


    畢竟現在隻有凝秀一個,一對一教學效果還好一些,以後人多了,可能就要讓他們自學為主,偶爾跟著她實踐為輔了。


    而且,也不能隻找女子,雖然心理谘詢這事女子做比較適合,但考慮到以後可能會派上的用場,也要找一些男子。


    隻是這些人,要從哪裏找呢?要聰慧,性子沉著穩重,最重要的是,要能有共感心理……


    凝秀點點頭道:「基本都準備妥當了,青管事幫了很多忙。」頓了頓,她又看了看天空,「就是如果下雨,還不知道這醫館開張的第一日,會不會有人來呢……」


    「無事,」蘇雲看著懷裏的小傢夥一仰頭,把杯子裏的茶都喝光了,不禁彎了彎眼眸,「明兒咱們不是有個鎮館之寶麽……」


    這可是她在這個世界第一份正兒八經的事業,她下的心思可不少。


    就在這時,一陣平穩有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蘇雲抬頭一看,果然是顧君瑋正往這邊走來。


    顧君瑋俊顏上慣常地帶著一抹笑,隻鳳眸中的幽深冷然較往常更深了些許,玄色合身的袍服襯得他整個人的氣息更顯淩厲。


    蘇雲牽著銘兒站了起來,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走近,在前麵帶路的畫屏先走了過來,湊近蘇雲小聲道:「少夫人,寧王殿下還沒走,現下去了郎君的書房裏候著呢。」


    今天出了關忘天那檔子事,他們該是有事要討論的。


    蘇雲點了點頭,卻不急著迎向已走了過來的男人,低頭拍了拍家銘的小腦袋,笑道:「銘兒可放心了?還不乖乖跟著畫屏和凝秀迴房去。」


    家銘見到父親自然心大定,點了點小腦袋道:「父親,你可不能再讓母親被欺負了。」


    顧君瑋眸中的冷然融化了些許,伸出大手摸了摸小傢夥的腦袋,道:「迴去罷。」


    小傢夥這才揚起笑容,邁開步子隨著畫屏和凝秀走了。


    蘇雲笑笑,「銘兒越來越沉穩了。」


    「嗯,」顧君瑋淡淡地應了一聲,轉身道:「走罷。」


    蘇雲微一挑眉,隨著他走了兩步,便悄無聲息地伸手過去握住了男人溫暖微帶繭子的大手,微笑道:「寧王殿下可還在書房裏候著?實在是銘兒這小鬼頭人小鬼大不放心,否則我自己便可以過去,用不著叫上你。」


    顧君瑋動作微頓,卻是沒有拒絕她伸過來的手,手一收便把她握住,隻淡淡道:「無事,這事我本來便應該陪你一同去麵對。」


    蘇雲愣了愣,微微蹙眉,不動聲色地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眼中現出一絲苦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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