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吳資州與簡州交界的一處叢林裏。


    凝秀頂著心思各異的各路眼光,背脊冒冷汗地從今天晚膳的食物裏,挑出一些放進碗裏,站起來朝身旁的幾人行了個禮,便要轉身往不遠處的一輛馬車走去。


    卻忽地,那個一直坐在火堆旁,一半身子隱在黑暗中的男人,眸光如叢林中某種埋伏捕獵的猛獸般,閃著幽光,淡漠地盯著他,冷聲道:「就拿這麽一些,夠了?」


    那隨著他說話不自覺帶出來的威壓,讓凝秀的身子顫了顫,僵在了原地,盡量穩住了自己的聲線,道:「夫人說她不餓,吃不多。」


    而且他們這兩天幾乎天天吃烤肉,對於女子來說烤肉本便膩得慌,不易克化,他們用膳也似乎沒有吃蔬菜的習慣,隻偶爾采幾個果子迴來,別說夫人了,便是她都有些受不了。


    耶律齊聽到她的話,忽地眼光一凜,聲音壓低,一瞬間仿佛夾雜了冰渣子般:「注意你的稱唿,我沒有多少容人之量。」


    凝秀手一抖,差點抓不穩手裏的碗,卻是微微抿著嘴角,沒說話。


    耶律齊看著她不斷抖動的手,那隻碗在她手裏搖搖欲墜,頓時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聲音更是冷了幾分,「滾!別在我麵前礙眼。」


    凝秀頓時忙不迭地行了個禮,逃也似地轉身走了。


    不遠處抱臂靠在一棵樹上的黑衣男子看到這一幕,忍不住低笑一聲,看向一旁正在月光下清點藥材的女子,道:「主子方才,算是在關心人罷?那可真是生平僅見,那南吳的小娘子還真有幾分本事,不過兩天吧,主子倒像真的對她上了心。」


    靈雀嘴角微揚起一個柔和的弧度,依然專注在自己的寶貝藥材上,聲音裏帶了點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主子看起來不好相處,但在某些方麵,卻是比天底下任何一個男子都要純粹,他是那種會鑽牛角尖的,認定某件事,便會死心眼地去追逐,這倒是與主子在戰事上表現出來詭譎莫測有著天壤之別。」


    男子愣了半響,突然意味不明地笑笑,「我還以為,你便是不會反對,也該是會對那小娘子懷有敵意,畢竟你自小跟在主子身邊,情誼可不比一般人。」


    靈雀挑了挑眉,拿起一根已經有些發黃的草葉,對著月光看了看,有些可惜地道:「這棵鬼針草不能用了,這些天忙著趕路,我都沒時間好好處理它們。」


    說著,把那根發黃的草葉放到一邊,輕笑著道:「我雖與主子一道長大,然我對他沒有那方麵的心思,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我以後找丈夫,並不想找主子那樣的。」


    男子眸光微閃,笑眯眯道:「哦?這可真是意外了。」


    靈雀「嗯」了一聲,漫不經心地道:「主子某些地方有些孩子氣,我更欣賞沉穩一些的男子,像南吳那顧大將軍,便很不錯。」


    生長於大草原上的人,沒南吳那些養在閨閣中的娘子那麽講究,說話直來直去的,便是男女之間的情誼,也是講究坦率。


    男子微微挑眉,沒再說話了。


    兩人間一時靜了下來。


    隨即,他們看到他們一直談論的那個男人站了起來,迴到了自己的馬車中。


    他們這一趟趕路,為求輕便,隻用了兩輛馬車,反正他們去明州抄小路,也隻需要走四天,需要準備的物資也不多。


    一輛馬車給主子,另一輛馬車給南吳那娘子,和她莫名其妙拽上的一個女子,也足夠了。


    他們平時跟著主子四處行軍打仗,再惡劣的環境也待過,有沒有馬車對他們影響不大。


    主子迴到馬車後,他身旁的石守敬也站了起來,卻是走向了另一輛馬車,很快,便有一個身著一襲素衣,相貌清麗身材纖細的女子走了出來,女子秀眉微蹙,離石守敬遠遠的,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厭惡。


    隻是,也沒多做反抗,估計也是知道反抗沒用,就這麽隨著他走到了原來男子進去的馬車旁,推開門走了進去。


    男子搖搖頭,納悶道:「我還真想知道,那小娘子是如何給主子治……那方麵的病的。」


    他們都是耶律齊的心腹,自然也知曉自家主子長久以來的困擾。


    也正是因為知道,當石守敬說這個女子可以醫治主子那個病時,才更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是……荒唐。


    而且,對方再怎麽說也是那南吳戰神的妻,擄走他的妻和擄走他手下一個門客,可完全不是一迴事。


    雖然主子已經做了嚴密的部署,但他總有種預感,他們要帶著這女子離開南吳,難啊!


    ******


    他們也許怎麽猜都不會猜到,蘇雲雖然已經是第三晚被押來給那耶律齊診治,但其實她還沒開始真正的治療過程。


    先別提她壓根不想給那男人治什麽病,便是這種病治起來,也是一件很尷尬的事,如果她麵對的隻是一個純粹的病人吧,還好辦,她完全可以以一個正經嚴肅的心理學專家的身份麵對他。


    可偏偏對方是個強行把她擄了來,手段殘忍的男人。


    她跟這男人真算是相看兩相厭,他沒給她什麽好臉色,估計他這種習慣了高高在上的男人,也很難接受自己這種病要一個女人來醫治。


    她也不想見到他那張一天到晚仿佛風雨欲來的臉。


    但對方顯然也不是什麽好糊弄的主,蘇雲也不能一直試探他的底線,畢竟他即便不會對她動手,也很難說不會對凝秀動手。


    凝秀便是那天她堅持救下來的女子,據說她原先隻是那柳姓男子府上的一個侍婢,突然便被連同她家阿郎一起抓了過來,一醒來便是那讓人紮心的一幕,自己也是糊裏糊塗的。


    據她說,那柳姓男子是上京城郊外一個縣城的土地主,私生活一向荒唐,但她是那柳家一個庶出娘子的貼身侍婢,便是自家阿郎再怎麽荒唐,也不會找上她。


    這一迴完全便是無妄之災。


    於是第一晚,蘇雲擺正態度,不冷不熱地,嚐試用學術的態度,向他講述這個病是種什麽情況。


    她挖空心思,費勁口舌,努力用他能聽懂的話跟他解釋。


    這種病最主要的原因是身體裏的血脈出了問題,血脈你清楚吧?血脈連通心髒,心髒跳動,血液通過血脈流通全身,人才能活。


    血脈本來是很細的,類似於中空的蘆葦杆,為了讓血液流通順暢,血脈本身柔軟且富有彈性。


    但因為某些原因,它病變硬化了,血脈的內壁慢慢增厚與變硬,就是血脈變得更細了,就像一條本來就很窄的路,突然從兩邊長出了雜草一般,導致血液流通不暢。


    血流量太小,就撐不起某個地方,要知道,某個地方本來便是靠著一定的刺激,快速充血硬起來的。


    這種病在現代,叫孛力起功能障礙,誘因分很多種,當然,這些更詳細的內容,蘇雲就沒說了。


    那男人越聽,臉色越是陰沉,最後更是隱隱雜夾了一絲不可思議,眸子裏竟是讓她看出了幾許難堪和懊惱,直接從牙縫裏擠出了三個字,「滾出去。」


    蘇雲微微蹙眉,卻也不惱,依言走了出去,隻是心裏忍不住吐槽。


    男人這種反應,她不意外。


    但若無法端正自己的心態,便是把她抓去了,也無法治好這個病。


    當然,某些事情,在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也不會與那男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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