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顧君瑋果然派人送來了和離書。


    不是今天早上出現過的高大漢子,這一迴過來的人是一個五官稚嫩、紮著個丸子頭、表情寡淡的黑衣少年,看起來隻有十五六歲,自稱是郎君身邊的人,說完便直接把手上的和離書遞給了蘇雲。


    解釋的話也就那麽一句,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說,仿佛多說幾句都要他的命似的。


    蘇雲微微挑眉,感覺到少年似乎對她有敵意,但她也不怎麽在意。


    這少年嘴唇緊抿,嘴角微微向下傾斜,說話時眼睛也不看她,鼻子微揚,是典型的鄙夷表情,這種表情蘇雲這些天幾乎天天見。


    估計也是和顧府中其他人一般,覺得她是個不折手段,不知廉恥的女人吧。


    顧君瑋差這個少年送來和離書,是故意的,還是隻是隨便點了個人?


    以蘇雲對顧君瑋有限的了解,她覺得比較大可能是故意的。


    畢竟剛剛結盟,信任還沒建立起來,派這個少年過來也許是存了點試探的心理,可以理解。


    蘇雲微微一笑,沒說什麽,便拿著和離書走向了書房。


    蘇娘在她旁邊一臉欲言又止,這種事情瞞不了身邊的人,特別是蘇娘這樣觀察細緻入微的老人,於是蘇雲上午時便跟蘇娘和畫屏說了這件事,並直接給了她們兩個選擇。


    一是到時候隨她一同離開顧府。


    要是不想離開顧府,她便想辦法安置好她們。


    反正,事情已經板上釘釘了,她們再說什麽也沒用。


    最後,還仿若不經意地說,她跟顧大郎君說這件事時,他沒怎麽考慮就同意了,估摸也是巴不得她們快點離開,就算她不提出這件事,他遲早也會提出來。


    這麽說也是為了讓事情更保險,雖然這些天下來,可以看出蘇娘和畫屏都是全心全意為她著想的,但和離對古代的女子來說代價太重了,特別是已經生了一個孩子的女子,蘇雲擔心的是她們會為了阻止這件事,暗中做出什麽事情。


    既然已經抱上了顧大郎君的大腿,那拿他的名字出來立立威也不錯。


    兩人當場哭得唏哩哇啦,一個勁地罵顧大郎君沒良心,蘇雲在一邊麵無表情。


    這些話她這些天已經聽了無數遍了,但有些事實還是早點讓她們認清比較好。


    也幸好經過這些天的打擊,蘇娘和畫屏對離開顧府這件事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了,隻是蘇娘最後紅著眼睛問了她一句,「少夫人啊,那小郎君呢,你打算怎麽安置小郎君啊。」


    蘇雲微微一愣,嘴唇微抿。


    她雖然也心疼和憐惜家銘,卻從沒想過要為了孩子委曲求全。


    再說了,比起父母離婚,孩子生活在一個不和睦的家庭裏影響更不好。


    有社會學家說過:「暴力家庭對孩子造成的傷害比離異家庭給孩子的傷害要高幾倍,甚至幾十倍。」


    冷暴力也是暴力。


    但她會盡量把對家銘的影響減到最少,這需要顧君瑋的合作,這半年下來,她會觀察情況,若是顧君瑋能盡到做一個父親的責任,為家銘在顧家創造出一個適合他成長的環境,那家銘還是留在顧家比較好。


    畢竟離開顧府後,她自己都可能過得磕磕碰碰的,如何能為一個孩子的人生負責?


    而且,再怎麽說,顧君瑋才是他真正的父親。


    但既然陰差陽錯地當了這個孩子的母親,她也會負起相應的責任。


    想到這裏,蘇雲看著蘇娘淡淡道:「這件事你先不要跟家銘說,我會處理好。」


    因此此時,蘇娘雖然都忍不住用袖子抹眼淚了,還是什麽都沒說,蘇雲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一早便支開了畫屏,讓她去哄家銘睡覺,否則那個小丫頭還不知道要哭成什麽樣。


    拿起毛筆在和離書上一筆一劃地寫上了「鄭雲歌」三個字,並按上了自己的大拇指印,蘇雲看著這張蓋上了官府印章的紙,微微失神。


    沒想到來到這個世界後,她第一次簽字的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竟是和離書。


    現在,隻要顧君瑋把和離書往官府一遞,她和他便再沒有任何關係了。


    顧君瑋於她來說到底是個不怎麽熟悉的陌生人,蘇雲心裏沒什麽傷心的情緒,隻是覺得好笑。


    要是有一天,她又莫名其妙地穿了迴去,真正的鄭雲歌迴來了,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被」和離,會不會抓狂?


    但這樣的婚姻,再維持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何況那天崔婉婉特意來告知她們,顧老爺子很快便要離開,說明顧家很有可能已經有計劃要處理鄭雲歌這個遺留問題了。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不急著把簽好字的紙遞給麵前的少年,而是探身拿過書桌上早便準備好的一本小冊子和一封信,遞給了他,道:「我已經答應了顧大郎君,如無必要不會出現在他麵前,這本冊子是我這幾天對家銘做的觀察日記,每隔七日我會讓身邊的人給顧大郎君送過去一次,你把這本冊子和信一起交給顧大郎君便好。」


    雖說他們名義上是夫妻,也已經生了一個孩子,叫「顧大郎君」似乎奇怪了點,但到底已經簽了和離書,也便隨意了。


    少年微微皺眉,審視地看了看她,但還是伸出手接過了那本冊子和信。


    蘇雲在他接過去那一瞬間,微笑著道:「你這次似乎隻帶了一張和離書過來,你迴去後跟顧大郎君說一聲,讓他也簽一張送過來吧,今天我簽名這張,你下次過來的時候再給你也不遲。」


    少年一愣,頓時炸毛,「你還怕我家郎君反悔不成?!你這種女人……」說到一半,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猛地閉嘴,但仍是一臉憤怒地看著他。


    這是他來到這裏後,最生動的一個表情了。


    旁邊的蘇娘聽到他的話,忍不住惱怒地道:「你這小子,好生沒禮貌!不管怎樣,我家……」蘇娘剛想說「我家少夫人」,突然想起那張和離書,頓時憋屈地閉嘴了。


    已經……已經不是少夫人了……


    蘇雲看著一個憤怒一個哀怨的兩人,有點頭疼,表麵上仍微笑道:「不管怎樣,合作講求公平,不是嗎?」


    簽合約還講求一式兩份呢。


    蘇雲沒那麽自戀,覺得顧君瑋有一天會突然愛她愛到不讓她走,但不管怎樣,這張和離書上簽了她的大名,印了她的指印,那便成為了可以製約她的一個籌碼,誰知道顧大郎君未來會不會拿著這份和離書做些什麽呢。


    雖然蘇雲覺得顧君瑋不會屑於做這種事,但到底接觸不深,還是謹慎一點好。


    少年怒極,不屑地輕「嗬」一聲,「你這種女人,郎君本來輕輕鬆鬆便可以把你趕出府,你別這麽不知好歹!」


    少年覺得這女人的要求簡直是在侮辱他家郎君,他也不明白郎君怎麽會讓他深夜過來讓這女人簽這份和離書,還叮囑他不要張揚,這樣子一點也不像是簽完和離書便讓她離開。


    而且看這女人的反應,也仿佛早便和郎君商量好般。


    在他看來,這女人做出了偷人這種不知廉恥的事情,把她趕出家門簡直是再順理成章不過了。


    郎君在他心中是天神一般的存在,這女人別是又想出了什麽惡毒的計謀迷惑他家郎君。


    看這少年一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的反應,蘇雲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不快,卻終是沒說什麽,淡淡道:「要怎麽做,是你家郎君決定的。」


    少年怒瞪著她,好一會兒,終是重重地「哼」了一聲,拿著那本冊子和信站起來走了。


    蘇雲嘆了口氣,但此時想太多也沒用,便輕輕地伸了個懶腰,轉頭想和蘇娘說點什麽,卻見蘇娘幽怨地瞪了她一眼,用袖子掩唇嗚嗚咽咽著走了。


    被單獨留了下來的蘇雲愣了愣,不由得有點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突然覺得,還是早上和顧大郎君說話的時候最為輕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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