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人進來的時候,魏婆子還在小聲的罵罵咧咧,罵一句看沈蔓一眼。


    沈蔓低垂著眼眸,護著肚子慢慢走著,麵上表情卻紋絲不動,像老僧入定。


    付拾一看見這一幕的時候,心裏有那麽一瞬間閃過一個想法:在這樣的家裏,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是不是都顯得很正常?


    麵對這樣一個人天天在跟前晃,付拾一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到底有多煎熬。


    但是她覺得,沈蔓一定是花費了很大的心力,才磨練成這樣。


    沈蔓還能保持對生活的熱愛,期待,溫柔,這很艱難。


    陳老漢顯然也看見了這一幕,他皺著眉頭嗬斥:“你嘴裏嘀咕啥?趕緊把嘴給我閉上!”


    雖然陳老漢看著瘦得幹巴,顯然在家裏還是十分有權威的,尤其是在魏婆子跟前。


    魏婆子即便不情願,也閉上了嘴。


    但還是用眼睛,一下下的剜著沈蔓。


    眾人站定,李長博目光落在沈蔓身上,還沒開口,陳大柱就已經猜到了,當場就嚷嚷起來:“是不是她!我就說是她!”


    魏婆子登時也有了勇氣,衝上來就想推搡沈蔓:“你這個毒婦!好狠的心!”


    沈蔓立刻後退一步,躲開魏婆子。


    陳大牛也是關鍵時候擋在了沈蔓身前,任由魏婆子捶打。


    隻是他一聲不吭,硬扛著。臉上撓花了也半點不讓。


    付拾一看著,總覺得這一幕吧……看上去陳大牛很熟練的樣子,好像從前上演了無數次。


    陳老漢又嗬斥起來:“撒開手!幹啥?幹啥?縣令還一個字沒說呢!”


    魏婆子這次卻不撒手了,反而變本加厲,好像泄憤一樣:“她殺了寶蘭!我得給寶蘭報仇!”


    李長博掃了一眼馬牡丹。


    馬牡丹便立刻上前去,伸出一隻手,拽住魏婆子的後衣領,直接將人抓開三丈遠。


    魏婆子拳打腳踢也沒有用。


    這一幕有點兒滑稽好笑,可誰也沒有心思笑。


    反倒是不少人都看著沈蔓,心裏猜測著是不是她。


    太醫署令忍不住說了句:“就算真是沈蔓做的,也是你們逼的。哪有這樣的?”


    太醫署的人紛紛的附和,一個個義憤填膺的。


    一直都一臉平靜的沈蔓,這個時候也驚訝的看過來,目光從每一個人麵上看過去,仿佛要將這些仗義執言的人牢牢的記住。


    她眼底有感激。


    就連陳大牛也忍不住眼眶有點發紅,他抹了一臉,轉頭去給沈蔓拿了個板凳,讓沈蔓坐下。


    李長博言簡意賅的將目前的情況說了一遍,最後看向沈蔓:“你的嫌疑,的確最大。”


    沈蔓沉默不語。


    魏婆子即便被死死的拽著,也忍不住張牙舞爪:“我說就是她吧!她就沒安好心!”


    她嘴裏時不時的冒出一些汙言穢語,付拾一簡直覺得耳朵深受荼毒,甚至有點想開個屏蔽器。


    陳老漢罵了幾次,可也攔不住魏婆子。


    陳大柱雖然是隻能趴著,但嘴裏也是不停的在罵著。


    沈蔓也不辯解,就那麽沉默的坐著,一雙眼睛,就這麽看著李長博。


    李長博抬手揉了揉眉心,冷聲嗬斥:“都住口!此處雖不是公堂,但正在斷案,如有喧囂者,立打無誤!”


    事實證明,板子永遠是最好用的。


    那些汙言穢語一下子就沒了。


    這一刻,仿佛空氣都清新了。


    而陳大牛也是這個時候開口的。


    他忽然擲地有聲的喊了一嗓子:“是我幹的!”


    從認識陳大牛開始,付拾一都沒聽他這麽大聲說過的話。


    他自己顯然也不太適應,因為一嗓子喊完了之後,他自己就瑟縮了一下,又恢複了那個沉默寡言的樣子,再開口,聲音也小的很了:“是我給她下的藥!”


    李長博盯著陳大牛。


    陳大牛埋著腦袋,根本就不和李長博對視,他不斷重複這一句話,甚至伸出手來:“抓我迴去吧,我給寶蘭和孩子償命!”


    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在這一刻,形象居然有點兒高大。


    李長博麵上出現了幾分無奈來。


    這種心情,付拾一深深的懂得。


    所以她同情的看了一眼李長博,然後就坐等他發力。


    李長博再度捏了捏眉心,淡淡的問了陳大牛一個問題:“你用的什麽藥?”


    陳大牛明顯噎了一下。


    好半晌,陳大牛才甕聲甕氣答道:“不曉得,過路郎中說有用。”


    這個迴答,居然也說得過去。


    李長博被氣得發笑,於是又問了一個問題:“那你怎麽下毒的?”


    陳大牛毫不猶豫:“放雞蛋羹裏了。”


    對於這個迴答,李長博揚眉問了句:“那你什麽時候下的?”


    陳大牛忽然就卡了殼。


    好半晌才說了句:“我迴來時候,大妮兒要端過去給寶蘭吃,我讓大妮兒先掏我兜裏野果子,趁她去洗野果子的時候,把藥粉倒進去了。”


    還挺有邏輯。


    到了此時,眾人錯愕的看著陳大牛,之前覺得陳大牛就是一時意氣,想替沈蔓頂罪的想法,此時已經全變成了狐疑: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付拾一也有那麽一點點的驚愕。


    再扭頭看李長博,李長博也收斂了無奈,轉而變成了一臉的鄭重。


    他緊緊的盯著陳大牛,想從他臉上看出個子醜寅卯來。


    那當然是什麽也看不出來。


    李長博的一隻手忍不住的按在腰帶上,食指也輕輕的一下下點。


    付拾一知道,他這是在思考。說明他心中很難決斷。


    相處這麽久,這一點,她最了解。沒當李長博遇到有點顛覆想法,或者是難以決斷的事情,在思考時候,就會出現這種動作。


    有時候是點桌麵,有時候是點大腿,有時候是在空氣裏。


    反正點著點著,他就有主意了。


    李長博思考之後,再開口,語氣顯然凝重很多:“那你將裝藥的東西,扔在哪了?”


    如果陳大牛連這個問題都答得上來,那就說明真是他。


    結果,陳大牛還真答得上來:“出去上茅坑時候,就扔在了茅坑裏。就是個小紙包。”


    眾人麵麵相覷:這……莫不是真是陳大牛?


    而最驚愕的,還是沈蔓。


    沈蔓一把拉住了陳大牛,聲音都帶著顫:“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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