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拾一聽著這話,忍不住心頭吐槽:到底是誰嚇壞了小姑娘!問兩句話就嚇壞了?那看見自己親爹要殺了自己親大伯又怎麽算?


    不過,鄭氏卻道:“女兒你說!”


    辛蕾今年也不過七八歲,一雙眼睛大大的,看上去有點兒可愛。就是現在臉哭得通紅,可憐兮兮的。


    被鄭氏這麽一催,她遲疑著開了口:“我聽見大伯說,當年偽造債務,是對的。不然現在哪裏有這樣多的錢——”


    付拾一和李長博驚訝對視一眼。


    “大伯還說,我阿耶再要錢,就幹脆想想辦法——”辛蕾往後縮了縮,躲到了鄭氏背後去,隻探出個腦袋:“我還聽見,他們幾個跟大伯說,是大堂兄推了我阿兄!我阿兄才掉水裏的!大伯叮囑他們,不要將這個事情告訴任何人!”


    “大堂兄還跟大伯要獎賞,說他做了大伯說的事情,讓大伯給他買馬!”


    辛蕾年紀小小,說起這些話,卻流暢得很。


    字字句句,都是細思極恐。


    鄭氏更是接了話頭:“前幾日,大房那邊就給大兒子買了一匹馬,是西域的馬,很貴。若說沒什麽,無緣無故,買這麽貴的馬做什麽?”


    聽她的意思,好像已經是篤定,的的確確是辛正墨授意自己兒子殺了她兒子。


    付拾一看了一眼辛正霄。


    辛正霄頭都快埋進手裏了,看不清神色,卻一眼就能發現他的頹喪。


    “那今日呢?為何你們發現這個事情,沒報官,反倒是還見麵,又打起來了?”李長博問了這麽一句,卻看的是辛正霄。


    然而也不知辛正霄怎麽了,這會兒反倒是一言不發。


    說話的還是鄭氏。


    鄭氏悻悻道:“還不是他不肯?他說,他要問問他大哥,問問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兒!所以,我們就將人叫了過來。結果沒問幾句,他大哥就罵起人來。他也動了火氣,拿了菜刀就衝上去了——”


    “好在沒出人命。”鄭氏有些慶幸,又有些埋怨:“這麽大年紀的人了,怎麽就不知考慮考慮後果!人家家大業大,死了也不怕。我們連口棺材都要買不起!他真出了事兒,我們以後怎麽活啊——”


    她自己哭了一會兒,哭著哭著又想起李長博來,隻求著李長博做主。


    付拾一將人勸住,卻見李長博一直盯著辛正霄。


    這頭鄭氏剛停住,李長博就沉聲問辛正霄:“你與你大哥關係如何?”


    辛正霄慢慢抬起頭來,也不知是不是這會兒殺人的憤怒退去了,他反而有點兒垂頭喪氣和茫然,但還是迴答李長博的話:“小時候關係不錯,大了分了家,慢慢也就疏遠很多了。很多事情,也就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怎麽個不一樣了?”李長博似是有些好奇。


    辛正霄思索片刻,才又繼續說下去:“小時候,大哥什麽好東西都留給我,特別疼我。那時候阿爺死得早,別的孩子欺負我們,都是大哥帶我打迴去。”


    “最窮那陣子,大哥一件棉襖穿了三年,最後穿著就跟沒穿一樣,冷得直哆嗦。可他卻讓阿娘年年給我做。”辛正霄迴憶起從前,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快樂時光,嘴角有那麽一瞬間,都是上翹的。


    但是很快那一點弧度就消失殆盡:“最開始大嫂剛進門,阿娘就走了,我病了一段時間,都是大嫂照顧我。隻是,病好了,又過一年,我成了親搬出來,阿兄和阿嫂慢慢的,就隻逢年過節才來往了。”


    “再往後,阿兄越來越有錢,我卻虧了好幾次,他也不再管我了。”辛正霄開始咬牙切齒:“他變了!”


    聽著辛正霄這些話,付拾一倒是挺理解辛正霄的委屈和憤怒。


    但是,這樣是不對的。


    隻是看著辛正霄那憤怒的樣子,最終付拾一也沒說半個字。


    辛正霄氣惱道:“人人都跟我說,分家這個事兒有貓膩,之前家中那麽有錢,怎麽可能才這麽點房產和田產?但是我還不信。如今想來,分明就是我愚蠢!”


    而後,辛正霄更道:“我賣鋪子時候,他將我鋪子買了去,也未曾還給我!”


    付拾一:……你不是賣掉的嗎?


    “他總說我是敗家子,成不了大事!”辛正霄咬牙切齒:“他說他後悔當時將鋪子分給我!”


    說到了這裏,李長博終於忍不住沉聲打斷了辛正霄:“既然你兄長那麽有錢,為何還要算計你?分家的事情,是你們阿爺臨終前定好了的?”


    辛正霄很不情願的說了句:“是。阿爺說,他是長子,要多分。所以祖產都給他,我隻分現在的屋子,和一點田地,一間鋪子。”


    “但是阿娘臨終前,讓他平分!”辛正霄又開始生氣:“他就拿出了欠條!拿出了賬本,告訴我們其實家裏沒什麽東西和錢了!根本不肯多給我分一點!”


    李長博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後就讓人將辛正霄帶下去,自己則是帶著人去見辛正墨。


    辛正墨精神也是萎靡。


    不過被照顧得很好。畢竟家裏人多,而且有錢。


    見了李長博過來,辛正墨睜開眼,苦笑著說了句:“讓李縣令見笑了。”


    看這個態度,應當是冷靜下來了。而且,有點兒成功商人應有的樣子了。


    李長博微微頷首,落座後,就問辛正墨:“辛正霄的兒子,那日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兒?”


    辛正墨麵上露出幾分傷感來,一開口竟不是推卸責任,反倒是長歎一聲,苦澀道:“這件事情都怪我。”


    就連辛正墨的妻子周氏,也是跟著歎了一口氣。


    辛正墨良久才繼續說下去:“那日帶他們出去船上玩耍,本意是為了慶賀大郎拜得名師。我一心想要振興家族,故而想讓大郎將來走仕途。大郎也爭氣——隻是斷沒想到,瑞兒年紀小,卻調皮霸道,和我家大郎爭吵起來。”


    “二郎也是年少氣盛,又加上被一些人挑撥,總覺得二房占我們便宜,故而說話難聽了一點——”


    “最後兩邊就推搡了幾把。”辛正墨聲音艱澀:“混亂中也不知怎麽的就落水了。幾個孩子都嚇到了,叫人下去救人時候,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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