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形象,很難將他和殺人兇手聯係起來。


    等他走近了,付拾一就看見他黝黑臉龐上深深的溝壑。


    這個壯年漢子,完美詮釋了什麽叫風霜留下的痕跡。


    甚至付拾一在他身上看到了那麽一點劉大郎的影子,莫名有點親切。


    隻是劉大郎雖然老實,卻也比眼前這個男人要開朗一些,眉目之間也更多一點樂觀。


    柯勞十眉心深深的兩道豎紋。


    這是總皺眉造成的。


    付拾一看就知道。


    而一個總是皺眉的人,顯然日子是不怎麽順心的,人自然也不會開朗又樂觀。


    柯勞十走到李長博跟前,給李長博躬身行禮。


    李長博已將人悄悄打量過,這會兒開口,反倒是和和氣氣:“我們是為了柯艾千地裏那屍體來的。”


    柯勞十點點頭,問了句:“是他殺的?”


    當真是個沉默寡言的。


    李長博搖搖頭:“還沒查出來。如今各處都要查一查。我們了解到,秦況當日是坐了你們村裏的馬車。所以來問問,是哪個人拉的他們?七日之前,就是下大雨那天,你出門沒有?”


    柯勞十點點頭:“出門了。但是沒拉到活,看著要下雨,就迴來了。”


    他麵色很平靜,半點沒有柯勞十滑溜的感覺,態度完全像是在訴說,而不是在算計。


    付拾一覺得,這兩兄弟,還是柯勞十讓人覺得更好一點。


    李長博問他:“是什麽時候迴來的?那時候下雨沒有?”


    柯勞十搖頭:“還沒下呢。剛迴來沒一會兒,才下的雨。馬不能淋雨,淋雨就容易生病。”


    說起馬的時候,他的話似乎也多一些,神態也更生動一些。


    付拾一覺得,他肯定覺得這馬比親弟弟還要親近——


    “那你見過這個人沒有?”王二祥又掏出了秦況的畫像。


    柯勞十盯著瞧了很久,最後才搖搖頭:“沒見過。”


    付拾一一直盯著柯勞十的,也不得不承認,柯勞十的確不像是在撒謊。


    “那你還記不得記得,和你一起出門拉車的人都有誰?”李長博再問一句,這一次緊緊盯著柯勞十的眼睛。


    柯勞十低下頭去,慢慢說了兩個人:“張家那個,還有柯艾千。”


    前麵一個還好,後麵這個人……


    付拾一和李長博迅速對視一眼,然後又不動聲色分開。


    李長博笑道:“那就再去問問張家。”


    走之前,李長博還特地囑咐一句:“今日你不要走動,就在家裏,隨時可能叫你過來。”


    柯勞十答應了,然後指明了張家方向,看著付拾一他們走了,這才慢吞吞去開自家大門。


    走出去老遠,付拾一都聽見了柯勞十家大門因為摩擦而發出的那一聲綿長的、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這個門,是該修一修了。


    付拾一低聲問李長博:“兄弟兩個說辭完全不同,如果張家再說出一個不同的,那就真有意思了。”


    “總有一個人在撒謊。”李長博徐徐言道,反倒是囑咐付拾一:“付小娘子別思慮太多,好好養著身子是正經的。這個時候,需得多注意。”


    付拾一感覺自己小心肝忍不住撲騰了一下:男神一旦暖起來,真是讓人不由自主的迷戀啊——


    不過,這種上司對下屬的關懷,付拾一還是很快端正了思想,並且借機表忠心:“李縣令真是太關心我們了。李縣令這一番關懷之情,我唯有竭盡畢生所學,才能夠報答!李縣令放心,輕傷不下陣,我不是脆弱之人!我願為大唐,為陛下,為李縣令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李長博側頭看住付拾一,目光幽深得像深淵裏的顏色。


    付拾一小心翼翼對視:李縣令難道不滿意嗎?


    好半晌,李長博才緩緩說了句:“付小娘子果然忠心耿耿。對陛下的心意,日月可見。”


    付拾一聽著,總覺得李長博像是在吃醋?


    於是趕緊堅定不移的補上一句:“對李縣令的心,也是一樣的!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就差舉手發誓了。


    而且神色誠懇無比。


    李長博看著看著嘴角就翹起來,然後聽他輕笑一聲,玩味問了句:“是嗎?”


    付拾一琢磨:李縣令這是不信啊?


    於是她更加誠懇的看著李長博,言之鑿鑿:“必須是啊!”


    李長博這才放過了付拾一。


    其實也可能是因為張家到了。


    方良同情的在背後看自家郎君:從前覺得郎君是個榆木疙瘩,現在才知道,原來付小娘子是個石頭疙瘩!木頭好歹還會發芽開花,石頭除了砸死人,還能幹啥?


    可不知為什麽,方良看著眼前這一幕吧,還總想笑:不知道現在郎君體會沒體會到從前那些小娘子的心情?


    到了張家門口,張大郎正在修馬車。


    說明來意,張大郎就麻利的迴答了張大郎的話:“那天剛去驛站我就接了個去長安城的,等送了迴來,天都黑透了。出門時候,倒是沒留意另外兩個——不過好像是都去了。”


    這個話一出來,眾人麵麵相覷:所以是柯艾千撒謊了?


    “不過太久了,我們幾個經常在驛站碰頭,記不得了。”張大郎不好意思笑一笑:“每天太忙,也沒留意那麽多。”


    李長博沉吟片刻,問了句:“那你迴來時候,可有留意路上車轍?”


    張大郎想了想:“好像是有車轍。不過路上有車轍不是正常?村裏牛車驢車馬車的,路上總有印子。”


    “你迴家要路過柯勞十家門口,他家可有異常?”李長博再問。


    張大郎敏銳感覺出什麽,笑了一下:“你們覺得是柯大郎?那不可能!柯大郎為人老實,錢都要得不貴,我們都知道,他是什麽人。我們這麽多人一起去找活,他的迴頭客最多!”


    張大郎又壓低聲音:“真要說謀財害命,那還是柯二郎。那人才是真正的愛錢如命,有一次人家拉下了錢袋子,他愣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最後硬生生挨了一頓打,這才掏出來還了。要不是那家人多,他肯定就不承認。”


    張大郎這個語氣,分明就是瞧不上柯艾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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