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拾一爬上馬車,還沒坐定就忍不住問李長博:“李縣令您說,這樁案子會怎麽判?”


    李長博輕聲道:“殺人償命,自是跑不了。”


    付拾一歎一口氣:“我覺得罪魁禍首並不是董氏。”


    李長博揚眉,看了付拾一一眼:“付小娘子今日說的話,可並不像是平日裏會說的話。”


    三人組紛紛點頭:“付小娘子今日像是變了一個人。”


    付拾一白眼三人:“我也是個女人,看著她們被渣男騙,毀了一生,我當然站在他們那邊。”


    眾人了然:所以才會說出那樣可怕的話……


    李長博輕笑:“付小娘子的確是心地善良之人。”


    付拾一認真推辭:“哪裏哪裏,不及李縣令萬分之一。李縣令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造福百姓,造福黎民。而且李縣令心思細膩妥帖,我們跟著李縣令,真的是莫大的福氣。”


    從前鍾約寒聽了這話,隻會覺得有點兒受不了。


    不過今天嘛……


    鍾約寒不由自主就加入進去:“能跟著李縣令,的確是我莫大的福氣。”


    翟升見鬼一樣看住鍾約寒:天啊,這還是那個冰塊臉鍾郎君嗎?是不是悄悄的換過人了?


    付拾一倒是知道為什麽。


    所以付拾一更加笑眯眯:“李縣令可不要謙虛了,您看可不隻是我一個人這麽說。而且今日李縣令這樣的破案手段,簡直是高明至極,讓我大開眼界——”


    李長博失笑:“不過是靈機一動罷了。雕蟲小技,不值得一提。再說了,沒有這個證據,也沒辦法破案。破案這個事情,若是沒有你們,我一個人又如何行?”


    付拾一彩虹屁不要錢:“李縣令不僅能幹,關鍵是還如此謙虛,實在是叫我等佩服。我跟著李縣令,學了不知多少為人處世的道理。隻可惜我資質魯鈍,沒有辦法學全了,更不可能成為李縣令這樣高潔的人。真是叫人抱憾終生。”


    李長博趕緊搖頭:“付小娘子這話誇張了。是我跟付小娘子學了良多才對。付小娘子性情樂觀堅韌,又勤勞肯努力,實在是叫我這樣享受祖宗積蔭的人汗顏。我與付小娘子,根本就無法相提並論。”


    翟升捂著胸口,隻覺得人生艱難:我想下車。


    徐雙魚小小聲:“你們覺得不覺得,昨天死的那個孩子,有些蹊蹺。”


    馬車裏的氣氛一時之間沉默下來。


    付拾一輕歎一聲:“怎麽不蹊蹺?若是大人看好一點,也絕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小孩子為什麽需要人帶?其實說白了就是因為小孩子沒有分辨事情的能力。


    他不知什麽是好,也不知什麽是壞。更不知什麽事情能做,什麽事情不能做。


    徐雙魚更小聲:“我總覺得,其實姚娘子未必是什麽都沒做。”


    氣氛更加沉凝。


    付拾一想張口說一句“怎麽可能”,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這種事情,沒有絕對。


    最後開口的還是李長博:“就算是姚娘子告訴孩子去吃櫻桃酒,可最終讓孩子出事兒的,還是董氏。一時沒看好孩子,不算什麽大錯。可是發現孩子不對勁之後,卻不告訴旁人,也不請大夫,這才是最可恨之處。”


    徐雙魚有些疑惑這件事情:“其實我想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董氏最終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她難道不疼自己的兒子嗎?”


    這話問得付拾一都歎一口氣。


    李長博斟酌片刻,才道:“不是不疼自己兒子,而是更在乎別的東西。或許隻是一念之差,或許是覺得不算什麽大事兒。她隱瞞了一時。等到發現為時已晚,她腦子裏,就隻剩下了自己的利益了。”


    因為這幾句話,所以一路迴去,誰都沒說話。


    到了衙門,要簽字畫押,眾人就聽董氏會說什麽。


    而張白鑊自然也在。


    李長博問,師爺謝雙繁記錄。


    其他人悄悄在屏風後頭擠著偷聽。


    董氏剛才吞戒指傷了喉嚨,這會說話有些艱難。


    不過倒是沒人憐香惜玉。


    李長博問她:“董氏,你是如何殺害姚娘子之子?”


    董氏跪在地上,看著地麵上的磚縫,問什麽答什麽:“用魚鉤。一枚有倒刺的魚鉤。賦兒吃飯不喜細嚼慢咽,從來都是狼吞虎咽。我經常給他喂飯,所以知道這一點。這個念頭,我從前就有。隻是那天身上剛好有魚鉤,所以鬼使神差的……就用了。”


    付拾一點頭:是的,很多時候,即便是預謀殺人,真正動手那一刻,也是會覺得鬼使神差一般。


    李長博再問:“那大夫呢?可有買通?”


    董氏搖頭:“沒有。我沒有買通他,隻是讓人在他進門時候就告訴他,孩子是吃魚卡著刺了。”


    付拾一有點佩服董氏:這樣的心思細膩……可惜沒用在正道上。


    李長博看著董氏,“那也是你故意將罪過推諉到了張春盛頭上?”


    董氏點頭,說到這裏,忽然笑了一下:“說起來,我有些懷疑,大娘子和張春盛到底是什麽關係?竟是如此的護著一個奴仆。即便是那奴仆殺了她兒子,她竟然還是隻發賣了事!”


    董氏說完這話,故意看了一眼張白鑊。


    張白鑊的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付拾一忍不住嘖嘖嘖:這個時候,你還有臉麵生氣啊?


    李長博沉聲問:“這件事情還有誰知曉?”


    董氏還是看著張白鑊,盈盈淺笑:“我我姑母也知道。我當時慌了神,被她問了兩句,就全告訴她了。要不是我們一起瞞著,這件事情又怎麽會沒有破綻?”


    “我姑母還誇我做得好。說,迴頭再將那老不死的也悄悄下藥弄死,張家就隻剩下咱們自己一家人了。”


    董氏嗤笑:“我今天算是明白了。那話不過是給我說的。她哪裏敢真正動手。無非是想哄騙我動手去做這樣的事情。她好一出惡氣。她被壓了那麽多年,心裏頭早就恨姚氏姑侄兩個不行了。所以她從來也不疼賦兒。即便那也是她的親孫子。”


    張白鑊對上董氏直勾勾的眼睛,氣若遊絲:“你胡說。”


    董氏反問張白鑊:“我果真是胡說嗎?大郎,你心裏就沒有一絲一毫的盼著我動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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