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素城的城守蘇魯四十來歲年紀,麵皮白皙,頦下一縷長須。雖然修習火屬性元素,但蘇魯卻不像那些修習火屬性元素的家夥一樣火爆脾氣,他沉穩儒雅,性情和善,處事公平,頗得城中居民信愛。


    蘇魯這時正在斷一樁婆媳不和案。


    婆婆正當壯年,肥頭大耳,膀闊腰圓,坐在地上哭天搶地……


    清瘦的媳婦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年紀,可憐巴巴地伏在地上不敢抬頭,眼淚打濕了一大片地麵。


    堂下看熱鬧的人們竊竊私語聲不時鑽進蘇魯的耳朵:


    “閆婆又欺負媳婦了……”


    “這次媳婦可學精了,竟然懂得來報官?”


    “咳,你知道啥,不是媳婦要報官,是婆婆報的官!”


    眾人嘴裏的閆婆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嚎著:“大老爺你得給我做主呀,我可活不下去了,我家這媳婦她要毒死我呀……”


    兩人旁邊的青年男子是閆婆的兒子閆白煙,他默不作聲地跪在地上,兩眼茫然,一言不發。


    操持公務累了一整天,正要下衙休息,卻遇到這麽一個蠻不講理的潑婦,蘇魯根本懶得理她,他迴頭對侍立在旁邊相貌清秀的文書使了個眼色:“你來斷這案子吧,我還有緊急公務要處理。”


    文書餘和乖巧地點頭答應,看到城主略顯嫌惡的眼神在閆婆身上停留了片刻,一甩袖子迴後衙去了。


    餘和也聽到堂下眾人的議論,由於他經常在城中處理瑣碎事務,對閆婆一家的事比城主更加了解。


    這惡婆婆可沒少欺負她的媳婦。


    想到城主剛才的眼神,這案子該怎麽斷,餘和心裏有了底。


    他不去問婆婆,也沒去審媳婦,而是和顏悅色地去問堂下跪著的青年男子:“閆白煙,你來說一說這是怎麽迴事?”


    青年男子兩眼毫無焦距地望著地麵,似乎沒聽到餘和的話。


    “啪!”餘和一拍桌案:“閆白煙!本官問你呢,這是怎麽迴事!”


    閆白煙一驚,抬起頭,他眼光茫然,嘴唇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閆婆哭天搶地地嚎起來:“這不關小兒的事,都是這該死的賤人,她想害死我啊……”


    “住嘴,沒有問你――閆白煙,你來說。”


    “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母親吃過中飯後就喊肚子疼,她懷疑,哦不,可能是媳婦做的飯有問題。”


    清瘦的媳婦一聲不吭,隻管磕頭,額頭觸在地上發出梆梆的聲音,淚痕之上又增加了斑斑血跡。


    餘和示意旁邊的衙役:“去扶她起來,再磕就真出人命了。”


    “中午的飯菜你媳婦吃沒吃?”


    “沒吃。”


    “為什麽不吃?”


    “沒,沒來得及……”


    閆婆的哭嚎聲:“大老爺,小賤人在飯菜裏下了毒,她自己哪敢吃呀……”


    “中午的飯菜還有剩的嗎?”


    “有,不過母親說不能吃,都倒給狗了。”


    “誰家的狗?”


    “我家的。”


    “狗還活著嗎?”


    “活著。”


    “那不就結了,你母親和狗都吃了飯菜,現在都沒事,也不像中毒的樣子。我看她精神抖擻的樣子,怕是能打死魔獸!”


    “哄”的一聲,圍觀的眾人都笑開了。


    “就是就是,閆婆看起來根本沒事嘛,反而是那媳婦快不行了。”


    “狗也活著,人也活著,中毒哪有這麽精神的?”


    閆婆討了個沒趣,嘟嘟囔囔地從地上爬起來,低著頭走了。圍觀的人低聲議論著,給她閃開一條通道。


    閆白煙爬起來正要走,餘和發話了:“且慢,把你媳婦領迴家去,要好好待她。你娘糊塗也就罷了,你年紀輕輕的,連自己的媳婦是什麽樣的人也不清楚?這次就不追究你娘倆的誣告之罪,下次再犯,老爺我就不客氣了!”


    閆白轉身去扶媳婦,媳婦卻掙紮著不起來,又給餘和磕了幾個頭,這才站起來,低著頭走了。


    從始至終,這懦弱的媳婦沒說一句話。


    “餘大人真是英明啊,幾句話就把案子斷清了。”


    “那是,餘大人年少有才,英明果決,烏素城有這樣的官兒,是咱們城中百姓的福份哪!”


    餘和誌得意滿地坐在椅子上,聽著下麵諂詞如潮,左顧右盼,得意洋洋,恨不得再來兩個驚天大案讓自己露一手。


    案子果然來了。


    得到獵人祖孫的報告時,餘和根本不信:在這塊大陸上,人類已經把除了人類自身外所有的智慧生物全部消滅,大陸上就是人類一統天下,哪裏來的什麽渾身長著各色長毛的人?這老頭兒該不是得了失心瘋吧?


    如果不是看在老獵人年事已長的份上,餘和早就一頓亂棒把他打出去了。


    看著餘和不耐煩又不屑一顧的表情,堂下眾人嘻嘻哈哈地起哄:“哈哈,有怪物?屠了整個鎮子?可惜了了,閆婆剛走,要不然,她一個人就把那些怪物都打服了!”


    “就是就是,帶迴來給咱們拉車!”


    “耕地也行啊!那誰,你家不是缺個仆人嘛,怪物做仆人也挺有範兒的!”


    沒有人相信老獵人祖孫的話,獵人的孫子大聲向眾人哭訴:“爺爺說的是真的,隔壁的二妞也被他們殺死了,還用腳踢二妞的頭,我親眼看見的,嗚嗚……”


    餘和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揮了揮手:“發癔症了吧,來人,把他們帶到康福堂去,讓大夫給看看,花的銀子記在我賬上!”


    周圍阿諛如潮。


    老獵人拉著孫子走了出去。他將孫子托付給城中親戚,又去武器鋪買了一把長刀,背著自己打獵用的弓,再一次迴到了城主衙門。


    老人隻有一個要求:請城主派一隊士兵跟著他去小鎮外看一看。


    餘和趕走了他們,心裏正隱隱後悔:剛才那孩子不像是有病,更不像撒謊,難道真的出了怪物?波爾塔山脈深處兇險無比,很少有人敢進去,那兒出點什麽怪物也是可能的。


    見老獵人又一次迴來,說得慎重,餘和倒也不敢再托大,急忙親自去通知蘇魯。


    蘇魯派了一隊士兵跟著老人去了盧溝鎮。


    還是在鎮外的那株大樹上,士兵首領和老獵人一起親眼目睹了獸人的獸行:這時的獸人們已經吃飽喝足,但娛樂活動還正在進行。


    一隊士兵的表現比老獵人還要不堪,他們捂著嘴,一邊後退一邊嘔吐著,跌跌撞撞地跑迴城裏,將看到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報告了城主蘇魯。


    蘇魯大驚,急忙安排信使向京城報告,同時火速派人向鄰近城市通風報信防備獸人,又在信中請求鄰近城市出兵攻守互救。至於他們會不會出兵相救,那就隻有老天爺才知道了。


    蘇魯心急如焚,在地上來迴轉著圈子。


    城中駐軍不到五百,加上常住居民共有五萬人,即使獸人兇殘,戰鬥力強悍,估計守個十天八天的也不是問題,到那時京城也收到消息,派兵來援了吧?


    獸人出現的消息已經在城裏傳得沸沸揚揚,說什麽的都有。


    有的說士兵看花眼了,那隻是一群魔獸出山來找吃的罷了。


    有的說老獵人大驚小怪,被山裏的野獸嚇壞了,得了瘋病。


    直到蘇魯正式貼出布告,聲明在盧溝小鎮發現大隊獸人蹤跡,城裏的居民這才相信。


    與蘇魯的擔憂不同的是,獸人們並沒有立刻來攻打烏素城。


    獸人們在小鎮中耽擱了兩天時間,這寶貴的兩天給了蘇魯準備的時間。


    他在城中廣泛征集民夫,加固城牆,準備守城器械。


    城內的士紳百姓,武者等也紛紛前來幫忙的幫忙,出主意的出主意。


    腦滿腸肥的鄉下地主端著整盤的銀幣來勞軍。


    老百姓把煮好的雞蛋,雪白的饅頭一個勁地往城牆上的士兵手裏塞。


    城裏有一點點武力的護院,保鏢等穿著家傳的生了鏽的鎧甲,帶著長短不一,形狀各異的武器主動來城主衙門報道。


    蘇魯看看他們那長滿了綠鏽的武器很是欣慰――最起碼比獸人手裏的薄鐵皮菜刀要強一些吧。


    士兵們受到了空前的尊重,平時這幫愛惹事生非的丘八們哪裏受過這個,一個個激動得不行,誓要豁出性命保衛家鄉父老,和獸人血戰到底!


    獸人們耽擱的這兩天的功夫,烏素城已經全麵動員起來,就連流著鼻涕的小孩兒,也每人手裏拿著一根燒火棒,準備先和獸人打一架再說。


    其實獸人們的耽擱倒不是帶隊的軍官不想走,而是因為所有的獸人進入小鎮後,都再也挪不動腳步。


    這樣充足的食物,這樣美麗的女子,還有這樣軟弱的人類迷住了大部分獸人士兵的心。不論帶隊的獸人軍官如何鞭打,恐嚇,士兵們就一個態度:在這裏玩兩天,就玩兩天。


    兩天以後,當這些獸人從小鎮中出來時,小鎮中死氣沉沉,除了禿鷲和烏鴉等食腐動物,再沒有任何動物敢於接近這裏。


    而對於獸人們來說,唯一的後遺症是,習慣了饑餓的肚子突然遇到大量的油水,所有的獸人都患上了同一種病症:拉肚子。


    覆石島上環境惡劣,連基本的生存都成問題,更不要說文明禮儀了。對於大小便,一向的解決之道就是找個避風地方蹲下來。


    獸人大軍所過之處,地上遺留著一灘灘的黃白之物,臭氣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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