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


    顯然是少女沒有想到的。


    所以她怔住了,原本緊繃地、前傾地、帶著點攻擊性的姿勢,驀然鬆弛下來,兩個肩膀聳拉下去。


    陳家安耐心等待她的迴答,雖然時間緊迫,但他有足夠的耐心,並且,這個或許比那個更重要,對他來說。


    她殺過人嗎?她親手殺過人嗎?答案是沒有,她迴想、迴憶,她見過死亡,親眼見過,就在眼前,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可她沒有殺過人,她從來都是用她的能力去欺騙,去隱瞞,去偽造,但唯獨沒有用它去殺過人,確定了這一點之後,連她自己都感到詫異。


    在之前思考的時候,她可以自然而然的想到殺掉對方,很輕鬆,很容易,都有一副完整的畫麵了,可實際上呢?讓她參與其中,讓她真正參與到殺戮這件事情中來,她會怎麽樣呢?


    她會不會束手束腳呢?


    她會不會妨礙到陳家安?


    當想象照進現實,她突然對自己不再感到那麽堅定,也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之前,被保護著,以至於從來沒有弄髒過自己的手。


    她重新將目光放在陳家安的身上,凝視他,帶著幾分難耐的澀意,說道:“那你呢,你有真正的殺過人嗎?”


    雖然鹿鬱沒有正麵迴答,但陳家安已經知道了答案,對於她的反問,他點點頭,頓了頓,最後還是開口不留餘地的說道:“殺過。”


    曾經的他肯定是殺過的,這個感覺無比真實,都不需要去懷疑和確認什麽,而現在的他,也絕不會手下留情,去顧忌什麽,可他擔心的是,不,是他在意的是,是否要讓鹿鬱去麵對這些。


    如果根本不需要麵對血腥,如果根本就沒有那個絕對的必要,幹嘛要讓一個才剛剛成年,一天到晚最多不過就是宅在小窩裏上上網吃吃零食的她,為什麽要讓她去麵對呢。


    不是她想不想能不能,而是陳家安不想。


    不是見多了死亡就一定要去當個殺手。


    看著有些泄氣的鹿鬱,陳家安說道:“我也不是完全反對,可是,我覺得這種事情,沒有必要去爭論和決定誰可以誰不可以,更沒有必要強迫自己去做這樣的事情,我的話,好人壞人都可以毫不留情,這不是自信,而是事實,可你呢?”


    “一個人,終究不是一塊木頭,你的能力是心靈感應,就算我們要殺的對象是一個極端恐怖分子,但你能保證,他就真的是一個對所有人都冷血無情的人?他難道沒有想要守護的人,想要愛惜的人?你自己剛才也說過,像他那類人,都是受過不公地虐待的,你能保證自己不去同情他?保證看到他完整的人生,不去猶豫嗎?”


    鹿鬱看著他,認真的聽他說的話,憋著嘴,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不確定地說道:“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說我的能力決定了不適合狠心嗎?”


    自尊這個東西,每個人都有,它從來都是一個脆弱而敏感的東西,區別隻在於,有些人可以也懂得一帶而過,有些人卻將印子一直留在心上,並且在時間之中讓它不斷的加深,直至變為傷痕。


    可這件事情,與自尊有關,卻不是至關重要的。


    所以,雖然清楚看到了女孩的畏縮猶豫和難過,他還是說了:“你可以這麽認為。”


    鹿鬱沉默地看著他,沒有再說話,隻是眼神在閃爍著,身軀一點一點的僵硬,變得不太自然。


    “你的決定?”


    當一個人因為別人的影響而自我懷疑的時候,就證明她並沒有做好準備,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去花時間認真的思考過這件事情的本質,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


    如果她選擇是毫不猶豫的確定自己可以做到,不受到他一點的幹擾,那他又怎麽可能真的阻止她呢?


    鹿鬱低著頭,伸出手,指向窗外,一條透明的線條從她的手指尖上延伸出來,猶如一條柔軟的蛇,蜿蜒躍出窗外,並且在夜空中不斷的向更遠處伸展。


    陳家安輕輕觸碰了一下透明線條,結果一穿而過,好像空氣一樣。


    這次,沒有等他問,女孩就主動解釋了,隻是聲音有些低沉,提不起勁。


    “我分出一點精神粘附在他腦海,唯一的效果就是可以根據他的想法來確定方位,非常精準,我現在做了一些壓縮和調整,讓你可以看見了,你需要做的就是跟著它就好了,缺點是,你可以看見了其他人也可以看見了,包括我們的敵人,我盡量延遲具現向終點的這個過程,不過你要快。”


    “好,你待在旅館,我很快迴來,如果有意外,手機聯係。”


    這次陳家安沒有再廢話,隻是看了一眼依然低著頭的少女,便直接躍出窗外。


    眨眼消失在她的視野之內。


    ……


    這個夜晚很靜,也很熱鬧,靜的是海岸這一頭的街道,熱鬧的是海那一邊的空難。


    當陳家安跳出窗外,落下地麵,視線聚焦在那條伸展的透明線條上麵,他再沒有多投一點注意力到那裏去,對他來說現在更重要的是什麽,那麽就專注於什麽。


    好在大部分人都被熱鬧給吸引了過去,他在空曠的街道上奔跑,快的猶如一道風,無人察覺。


    陳家安突然想到,自己似乎有一個小問題給忽略了,叫羅維的男人是否有同伴?


    作為一個嚴密的組織,完成一個不小的任務時,或許有一個實際行動者,還有一個備用的成員,或許兩個或多個的小組形式出現,關於這一點,他有想過,卻在最後忘記問了,不過鹿鬱沒有特別提到,應該目前是孤身一人,隻是目前。


    所以要快,要更快,要速戰速決。


    現在問與不問都沒有意義了。


    讓她冷靜一下也好。


    他不認為自己的決定是錯的,可也不認為絕對就是正確的。


    選擇權一直都在她自己的手裏。


    他聽到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聽到人群的嘈雜,聽到自己唿吸的韻律,同時,也感覺到了“敵人”的氣息。


    已經,近在咫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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