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打在轎車的駕駛座內,卻無法穿透後排的座位。


    後排的座位籠罩在散不去的陰影之中。


    車子內的發動機發出微弱卻有節奏感的聲響。


    在這個連續的聲響中,少女調整著方向盤,眼神卻並沒有一直都盯著前麵,而是有些遊移不定。


    她時而望望眼前空曠無邊的道路,時而朝後座看一看,手指在方向盤上彈動著,就猶如在鋼琴鍵上,帶著幾分並不輕盈的跳脫與隨意。


    她微微調整著車的方向,麵無表情,可是腦袋裏卻是思緒萬千。


    她這段時間裏,始終都是在獨自駕駛,而這條高速公路上,又極少有其他車的蹤跡。


    而她需要做的,就隻是向前行駛而已,方向盤都不需要怎麽挪動,手就那麽虛虛的搭在方向盤上,好像搭在某個人的肩上一樣放鬆,甚至她都不需要多麽的去注視前方。


    她隻需要該踩油門的時候踩油門,該刹車的時候刹車。


    在這種近乎散漫的時間流逝裏,她會時不時的泛起迴憶,並不遙遠的記憶。


    一個月以前……她有點記不太清了究竟是一個月多,還是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這段日子裏,她都沒有刻意的去看時間和日程,隻知道過去了一陣子。


    那段記憶卻似乎在她的意識感覺離變的遙遠了,在清晰中夾雜著模糊。


    灼目的陽光刺進來,少女眯起眼睛,車子裏有些悶熱,她打開駕駛座的車窗,一股一股的風從外麵打進來,拂亂了她額前的碎發。


    她纖長的手指敲擊著方向盤的邊緣。


    這一個月的片段畫麵再次出現在她的腦海裏,一副一副的掠過去。


    少女好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瀏覽著。


    迴到那一晚……


    流星從天而降……


    他……從天而降,來到她的身邊,將她的偽裝徹底撕去了。


    然後他倒在她的懷裏昏睡過去,可當時的她精神卻出奇的好,都有些亢奮了,情緒萬千,五味雜陳,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以為他會很快醒過來,誰知道竟然就那麽睡過去了,確定他隻是睡著了,她沒有叫醒他,剛剛那些爆閃的火光,連她都可以感覺到的驚人熱量,讓她知道當時的情形有多麽激烈。


    原來他說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有能力帶她離開……


    可最後,她沒有選擇相信他,他卻還是來找她了,他沒有原諒她,不,或許一開始他從沒責怪過。


    她是該笑?還是該哭呢?


    當時她需要做的不是哭也不是笑,而是離開那裏,她不知道他要睡到什麽時候,她不知道他身上的傷殘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完全恢複,不過好在一直都沒有停止自愈,這讓她放下心來。


    沒有因為她,造成不可挽迴的錯誤。


    還可以彌補的。


    她一路拖著他離開了一片荒蕪,身為祝福者,身體條件各方麵都要比普通人好得多,所以她才可以把昏睡的他至少拉到有人跡的地方。


    不期然的,她想到自己還沒有成為祝福者的時候,那份弱小和脆弱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遙不可及。


    可是,肚子還是會餓,身體還是會累。


    可她堅持了下來,其實這種困難還遠遠稱不上困難,對她來說也是如此。


    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半天的時間,當她看到公路,看到公路上行駛唿嘯而過的車輛時,她竟然有一些感動,或許是在很短的時間裏經曆了巨變,讓她也有些無所適從了。


    不過她很快恢複了過來,用能力偷了一輛車,也就是現在開著的車,說偷不太恰當,更準確的是她讓對方以為這輛車是她的,她才是車真正的主人。


    當然最後她還是給了對方一張銀行卡,告訴了對方密碼,算是把這輛車買了下來。


    沒有費一點力氣,隻是動動腦子,調用一下她龐大到過剩的精神力就可以了,動念之間而已。


    當她把他放在後排車座上的時候,他還在昏睡之中,他在後排車座上自行卷曲起身軀來,嘴唇動了動,吐出一口氣,身軀更加放鬆。


    少女將他一路背過來,雖然因為身高的差距,實際上他大半個身子都拖在地上,雖然她也不矮就是了。


    她自己也是鬆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臉龐總算是露出了一點笑意,她當時沒有急著上車,而是倚在車旁看著他。


    她現在才能好好的理一理自己的想法,可最後還是放棄了,一團亂麻,她也真是累了,好久都沒有這樣運動過了。


    她坐進駕駛座,將靠背稍微向後調了調,閉上眼睛,在他微弱的唿吸聲中,和屬於他獨有的淡淡氣息中,昏昏欲睡。


    她在迷蒙中想,自己之前是否哭過,還是現在正在哭呢,她的感觸變得微弱不堪,像是在逃避一般,可是除了靜謐以外,還有微澀的血腥味在車內一點一點的彌漫擴散,她不自覺的握緊雙手,皺緊眉頭,似乎想要打破什麽。


    最後無力的鬆懈下來,她覺得有點冷,探出手去,握住了後排的他垂下來的手。


    僅存的一隻手。


    他的手很溫暖,她咕噥了一聲,歎息了一聲,睡了過去。


    這漫長的一天終於徹底的結束了。


    對她來說。


    ……


    他再次醒來,是三天以後了,他整整在小轎車的後排座位上睡了三天。


    他醒過來的時候,可把她嚇了一跳。


    因為無法對他進行精神感知,所以當寂靜的車內傳來了其他聲音的時候,她先是一驚,接著才是一喜。


    他先是重重的發出一聲喘息,接著咳嗽出來,好像有什麽東西卡在喉嚨裏,接著再次安靜下來,她迴過頭的時候,看到他睜開了眼睛,隻是很費力的睜開了一條縫隙。


    他望著她,之後眼睛一點一點睜大,他掙紮的想要坐起來,可是沒有辦法,在這三天中,她無時無刻不再關注他的狀況,他的斷肢依然在緩慢的生長中,那份真實無比的自愈過程讓她有些悚然,可也漸漸習慣了。


    可是看到現在這樣的他,雖然知道肯定會徹底恢複,可還是有些難受。


    “你醒啦……你怎麽樣啊?還好吧?沒事嗎?沒什問題吧?”她將車子停靠在路邊,身子探到後麵,注視著他,有些語無倫次,有些發抖,話一股腦地說了出來,“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點東西,你都快一個星期沒有吃東西了!”


    “鹿鬱?”他終於開口,久違地第一句話叫著她的名字。


    “是啊,是啊,我是鹿鬱,你是陳家安,你是陳家安……”鹿鬱看著漸漸清醒過來的陳家安,終於開懷的笑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的這麽燦爛。


    這麽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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