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幼寧頓時緊張起來, 李深居然就這麽說出來了, 也不先鋪墊點別的。


    不過, 都走到這一步了,她也沒什麽好膽怯的, 她沒有迴避皇帝的目光,而是揚起臉,迴了他一個淺笑。


    皇帝凝視了她片刻, 緩緩開口:“既然你都想好了, 想來是不想聽朕的意見。況且, 朕老了, 說話不濟事。”


    “父皇, ”李深起身, 朝皇帝跪下,“兒臣並非忤逆父皇, 若是父皇不應允此事,兒臣絕不會擅自將幼寧封為太子妃。”


    旁邊的珣兒見狀,從椅子上滑下去,跟著李深一起朝皇帝跪下。


    他們父子倆一跪,徐幼寧倒有些不知所措的。


    她該站起來, 跟著他們一塊兒跪下麽?


    正在她糾結的時候,皇帝放下茶杯,朝徐幼寧笑道:“你看,朕不過說了一句話,他們父子倆就一塊兒來逼朕了。朕,不答應行嗎?”


    “皇爺爺,”見皇帝對著徐幼寧說話,珣兒忙道:“你說錯了,珣兒不是逼皇爺爺,珣兒是求皇爺爺,皇爺爺,你就讓娘親做父王的太子妃吧,珣兒求你了。”


    珣兒的孩子腔軟綿綿的,又帶著一點哭腔,聽起來格外讓人心疼。


    “快起來。”皇帝彎下腰,把跪在地上的珣兒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這是要哭鼻子了?”


    “沒有,珣兒沒哭。”


    “珣兒想要的,皇爺爺都會答應的。”


    “多謝皇爺爺。”珣兒立馬轉向徐幼寧,“娘親,快謝恩呀,皇爺爺是天底下最好的爺爺,也是最好的皇帝。”


    皇帝這就是準了?


    徐幼寧有些不敢相信,剛開始皇帝那意思,似乎是不滿意的。她朝李深瞥了一眼,李深微微頷首示意。


    她趕忙起身,跟在李深的身後,朝皇帝叩地一拜。


    “幼寧叩謝皇恩。”


    “起來吧,都起來吧。”皇帝道,“今日我們一家人難得坐在一起喝茶,別跪來跪去的。”


    李深率先站了起來,並伸手拉著徐幼寧起來。


    徐幼寧心裏暗暗一鬆,還以為今日會遭到刁難,沒想到這麽輕易就揭過了。


    想來還是李深說中了,從李深帶著珣兒離京那一刻開始,皇帝其實就答應了。即便如今她沒有北梁長公主的身份,鬧得這麽大,已經是木已成舟了。


    皇帝道:“慧貴妃想珣兒了,你們母子先去給她請個安吧。”


    “是。”


    徐幼寧明白,皇帝還要同李深說話,牽著珣兒從養心殿離開,坐著步攆往長春宮去了。


    知道他們今日要進宮,王德全早早地就站在長春宮外頭,一望見步攆,便熱絡地上前。


    “奴婢可把兩位主子盼來了!”


    麵對王德全,徐幼寧的感覺挺奇妙的。


    從前在蓮花巷的平淡生活是因著王德全的到來打破的,她一切的因緣際遇,也是因著王德全的到來串起來的。


    王德全把珣兒從步攆上抱下來,親熱的說:“小祖宗,貴妃娘娘天天想天天念的,可算是迴來了!”


    “祖母,珣兒迴來了!”慧貴妃是闔宮上下最寵溺珣兒的人,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的,這麽久不見,珣兒自然想她,聽王德全這麽一說,立即撒丫子往長春宮裏跑去。


    徐幼寧看著王德全,喊了一聲:“王公公。”


    王德全被徐幼寧這麽一喊,趕忙朝徐幼寧行了大禮:“奴婢給幼寧主子請安。”


    “王公公不必多禮。”徐幼寧趕忙扶起他,“我一直都得王公公的照拂,從未向王公公致謝。”


    “謝什麽,”王德全頓時不好意思。


    當初他到徐家要人的時候,沒少說過威脅的話,徐幼寧不追究就罷了,哪裏還敢居功。


    “幼寧主子,貴妃娘娘正在裏頭等著呢,先進去吧。”


    徐幼寧頷首,朝長春宮裏走去。


    一進宮門,便看見慧貴妃抱著珣兒,不住地掉眼淚。


    皇帝蒼老了那麽多,貴妃娘娘卻一如三年前一般美豔絕倫,連落淚都那麽好看。


    徐幼寧垂眸上前,恭敬行禮。


    “幼寧給貴妃娘娘請安。”


    聽到徐幼寧的聲音,慧貴妃方止住了眼淚,眸光不善地看向她。


    珣兒本來坐在她的懷裏擺弄著小木馬,看見慧貴妃這架勢,立時警覺了起來,搖了搖慧貴妃的肩膀:“祖母,祖母。”


    慧貴妃剛擺好架勢,因著珣兒撒嬌,隻得收迴目光,轉向珣兒,溫和道:“怎麽了?”


    “祖母,我喜歡你送我的小木馬。”


    “喜歡就好,往後喜歡什麽,祖母都讓工匠給你做。”


    “多謝祖母。”珣兒點了頭,從慧貴妃的膝蓋上跳下去,跑到徐幼寧身邊,親熱地說,“娘親,你看,祖母送給我的小木馬,是不是很漂亮?”


    徐幼寧道:“是很好看,迴去放在你的書桌上。”


    “好。”珣兒眼珠一轉,拉著徐幼寧到旁邊坐下。


    慧貴妃見珣兒這樣護著她,頓時不高興了,可又說不出什麽。


    “珣兒,你跟王公公出去玩一會兒,祖母跟娘親有話要說。”無奈之下,慧貴妃隻好叫王德全把珣兒帶走。


    珣兒望向徐幼寧,徐幼寧既覺得寬心,又覺得難為情。這麽這麽大個人了,居然還叫三歲的兒子這麽不放心。


    “快去玩吧,一會兒娘親來找你。”


    娘親都這麽說了,珣兒隻得跟著王德全走出了內殿。


    珣兒前腳剛走,慧貴妃立馬就惱了:“也不知道你給這父子倆灌了什麽迷魂湯!這才見了多久就護成這樣。”


    聽著慧貴妃這抱怨,徐幼寧倒沒什麽波瀾。


    慧貴妃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她要是真說什麽甜言蜜語,徐幼寧才覺得害怕呢。


    她隻規規矩矩的坐著,也不說話。


    慧貴妃斜睨著她:“徐幼寧。”


    “娘娘請說。”


    “當初本宮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不簡單。沒想到啊,千防萬防的,還是沒把你防住。”迴想當初,慧貴妃感慨萬千。


    不簡單麽?


    徐幼寧從來都覺得自己貌不驚人,慧貴妃那會兒就看出端倪了?


    她隻得誇讚一句:“娘娘慧眼。”


    “哼,”慧貴妃冷哼道,鳳眸裏盡是氣惱,“看出來了,本宮也不能把你怎麽樣?如今還不是得看著李深和珣兒護著你?”


    “太子殿下和珣兒對娘娘更是關懷備至。”徐幼寧不疾不徐道,“方才珣兒那麽說,隻是擔心我會說錯話,惹娘娘不高興。他最喜歡娘娘,不想娘娘不高興呢。”


    這話一出,慧貴妃的臉色到底緩和了。


    頓了頓,她問:“你們在陛下那邊說什麽了?”


    “陛下問了太子殿下的打算。”


    “李深什麽打算?”慧貴妃問。


    徐幼寧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太子殿下擇吉日冊封太子妃。”


    她沒有說太子要冊封她為太子妃,但李深要冊封誰,自是顯而易見的。


    慧貴妃沉默片刻,又問:“陛下準了?”


    “是。”


    慧貴妃並不意外,跟皇帝一樣,從李深離開京城的那一刻,就知道了李深的決心。


    此刻聽到徐幼寧自己說出來,她反而有一種塵埃落定的釋然。


    “你是怎麽想的?”慧貴妃問。


    “娘娘說的是?”


    “當初你鐵了心扔下李深和珣兒跑了,如今迴來了,你是真心實意想迴來嗎?還是說,你在北梁待不下去了,這才迴來?你到底是想他們父子了,還是隻是良禽擇木而棲?”慧貴妃的揣度著實有些刺耳,可她說的許多事,也是實情。


    她身為李深的母親和珣兒的祖母,有此質疑並不奇怪。


    徐幼寧略微吸了口氣:“當初我離開這裏,並不是因為我不愛珣兒、不愛李深。相反,那個時候,我已經很愛李深,也很愛珣兒了。”


    “說得好聽,既然愛,為什麽離開?”那會兒李深寵她就寵得不像話了,連她感染疫症,都以身犯險沒有迴避。


    這丫頭倒好,男人和兒子,說扔就扔,跑到北梁逍遙快活了。


    “因為……”


    “說呀!”


    “因為我想愛一次自己。”徐幼寧昂著頭,誠懇地看向慧貴妃,“在那之前,我從來沒有為我自己做過什麽。我進東宮伺候李深,是因為貴妃娘娘,我生下珣兒,是為了李深。所以,那個時候的我想為自己做一點什麽。我想走,我不想就那樣留在東宮,我想試試別的活法。”


    慧貴妃聞言,銳利的眸光在刹那間有了變化。


    “那你現在迴來,是因為你活得不好,所以退而求其次了?”


    徐幼寧站起身,朝著慧貴妃跪下。


    “李深和珣兒不是我的其次。娘娘,我知道我的話聽起來自私,但我愛李深,所以我不想看著他娶別的女人,我希望他是我一個人的。如果我要跟別的女人分享他,那我寧可不要這一份剩下的愛。至於珣兒,我心裏滿是愧疚,在北梁的時候,常常想起他。我生下他,卻沒能陪伴著他,是我的不是。如今兜兜轉轉又迴到了這裏,我終於可以做李深的妻子,也可以做珣兒的母親,這不是退而求其次,而是一種圓滿。”


    在北梁的時候,她其實早就動搖了。


    “說的好聽。”慧貴妃的叱罵又輕又快。


    徐幼寧抬眼望去,卻見慧貴妃已經將臉別的過去。


    今日她說的這番話,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慧貴妃不原諒她,她也隻能言盡於此。


    良久的沉默過後,慧貴妃終於出了聲:“下去吧,珣兒還在等你。”


    徐幼寧稍稍舒了口氣,應當算是過了一關了。


    她站起身,朝慧貴妃福了一福,緩步走出了長春宮。


    王德全提著一隻鸚鵡,領著珣兒在廊下逗鸚鵡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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