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傅成奚這句說完,李深方緩緩睜開眼睛,“徐侍衛,你這是什麽意思?既然你覺得她不願意走,你就不能幫我出出主意?”


    “我?這是你們倆的事,我能出什麽主意?”


    “你可別忘恩負義,昨晚在山上,我幫了你。”


    提到這件事,傅成奚的耳根子又燙了起來,他強自鎮定道:“你說的幫我,就是讓我背人上山下山麽?我現在胳膊都還疼呢!”


    “哼,”李深冷笑道,“裝,繼續裝,昨兒晚上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早上下山的時候我可是看徐侍衛你麵如春風啊。”


    “那是熱的。”


    傅成奚這句話一出,李深頓時笑了起來:“這話就算我信了,你自己能信嗎?”


    說著,他坐起身,拍了拍傅成奚的肩膀:“你在皇姐跟前,就是太唯唯諾諾了,她自然不把你當迴事。往後你就聽我的……”


    這一次,不等李深把話說完,“秦侍衛自己的女人都跑了,跟我啊是半斤八兩,就別在這兒給我出餿主意了。”


    “你找死!”


    李深勃然大怒,正想發作,院子外頭突然傳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音,“莊敬姐姐,我終於見到你了。”


    第95章


    對李深而言, 這聲音過於熟悉,卻又恍如隔世。


    他仿佛被雷擊一般呆愣片刻然後徑直往外衝,身邊的傅成奚反應極快, 一把將他死死拉住。


    “別出去,冷靜一點。”


    “是她!”


    傅成奚當然聽出了這是徐幼寧的聲音, 壓低了聲音道:“正因為是她,才更要冷靜。咱們隱匿身份都到這裏了, 不可功虧一簣, 先看看外頭什麽情況。”


    李深吸了幾口氣, 方才平靜下來。


    “我知道了。”


    傅成奚見他似是鎮定了下來, 轉身就門閂拉死,這才悄悄將窗戶拉開了些, 查看外頭的動靜。李深亦是上前,同傅成奚一起站在窗戶邊。


    這一望,頓時慶幸方才傅成奚攔住了自己。


    院子裏站著十來個錦衣侍衛, 個個持劍, 看著服色像是北梁皇家衛隊的打扮。


    莊敬公主站在院中, 同一個背對著他們的胡服少女說話。


    雖然那少女一身胡服, 還是背對著他們, 可一看她嬌小的身形, 便知是徐幼寧不假。


    傅成奚知道李深又要按捺不住了,狠狠掐了一把李深的手腕, 壓低了聲音提醒道:“院子裏那些人,光憑我們倆可對付不了,更別說把幼寧帶走了,稍安勿躁,且聽聽她們說些什麽。”


    李深沒有說話, 隻死死盯著院子裏那道身影。


    正在同莊敬說話的胡服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徐幼寧。


    她一襲紅色胡服,窄袖、短裙,頭發梳成幾條細細的辮子,看起來既精神又好看。


    莊敬公主許久沒有見她,拉著徐幼寧的手頗為激動:“幼寧,你怎麽這麽快就來了?不是說明日見嗎?”


    “知道莊敬姐姐要來,我早就到清水鎮了,先前得了消息,我實在坐不住,立馬就過來了。”


    “隻有你嗎?”


    徐幼寧道:“嗯,就我自己過來的。”


    “哦。”莊敬的眸光頓時有些暗淡。


    一開始底下人說主子明天要來,她還以為他們說的是燕渟。


    徐幼寧似是看穿了莊敬公主的心事,拉著她的手道:“哥哥在京城呢,他每日處理政事可忙了,京城離這邊太遠,所以來不了,你若是精神還行,咱們明兒一早就可以往京城去。”


    “如此,”莊敬勉強笑了笑,“他還好嗎?”


    “挺好的,哥哥在南唐做了那麽多年的質子,如今總算熬出頭了。他跟我說,他有太多要做的事了,一天十二個時辰根本不夠他用的。”


    莊敬想問的自然不是這個:“我是說,他跟莊和,好嗎?”


    徐幼寧在心中微微一歎,但也不能欺騙莊敬。


    “哥哥跟嫂子一直相敬如賓的,去年嫂子生下了一位小皇子,前幾日禦醫又診出了喜脈。”


    “是因為這個,他來不了,對嗎?”莊敬公主問。


    “不是的。”


    莊和的確在知道莊敬要來的消息後哭了一場,不過徐幼寧依舊覺得,燕渟沒有來清水鎮,並不是因為莊和。


    哥哥的心裏永遠是把朝政和國事放在第一位的,在某些方麵,連徐幼寧都覺得他太過冷漠。


    徐幼寧歎道,“哥哥心裏最在意的是什麽,姐姐應當是明白的。”


    莊敬點了點頭。


    “姐姐,你今晚想早些休息嗎?”


    “不,累是有些累,可我一點都不想睡,隻想同你說話。”


    “正合我意,”徐幼寧眉眼一彎,甜甜地笑起來,“鎮上有家酒樓,那裏的廚子手藝很好,我已經命人把酒樓包下來了,若是姐姐不想睡,我們過去吃些東西。”


    “好。”莊敬道,“我帶了三個隨行的人,他們今日跟我一樣沒好好吃過飯,帶上他們一塊兒吧。”


    徐幼寧自然點頭。


    秋芳本來是從裏頭跟著莊敬一塊兒出來的,見狀走到兩個侍衛的屋前叩了門。


    傅成奚和李深在屋裏換了個眼色,便推門走了出去。


    盡管李深在出門之前已經做好了千萬種的準備,目光對上徐幼寧的那一刻還是失神了。


    她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她依舊是她,嬌小玲瓏,玉雪可愛,眉眼間俱是笑意。


    可舉手投足之間卻又那麽陌生。


    她跟莊敬說話的時候,笑得咧開了嘴,露出貝殼一樣的牙齒,從前的徐幼寧,從來不會那樣放肆的笑。


    身上那一身紅色胡服,豔若烈火,還點綴著各色寶石,光彩奪目。


    從前的她從來不會穿這樣的衣裳,他以為,她喜歡藕荷色、杏黃色、牙白色、水綠色的衣裳。


    傅成奚從背後狠狠捶了李深一下,搶著站到了李深和徐幼寧之間,拱手拜道:“公主。”


    莊敬見人來齊了,挽著徐幼寧的手往外走去。


    徐幼寧的目光隻是在兩個侍衛身上打了個轉兒便移開了。


    傅成奚迴過頭,見李深還立在原地,伸手拉扯了他一把,領著他往外走。


    莊敬和徐幼寧坐馬車,其餘人騎馬。


    徐幼寧說的那家酒樓名叫飛燕樓,在清水鎮的正中央。


    為著迎接莊敬,徐幼寧提前把酒樓包了下來,掌櫃的見她來了,笑臉將她們迎上了二樓靠窗的位置。


    李深、傅成奚和秋芳坐在旁邊的一桌,徐幼寧帶的侍衛則是持劍侍立在樓上樓下。


    “這裏看出去的風光倒是不錯。”莊敬歎道。


    雁門鎮上的房屋都很低矮,坐在酒樓的二樓,除了可以看到整個鎮子,還能看到遠處起伏的山脈。


    “上菜咯!”


    因著事先吩咐過,他們一落座,店小二便捧著熱湯熱菜上來了。


    “莊敬姐姐,你別看這些是家常菜,可是味道特別好。你嚐嚐這個醬肉絲。”徐幼寧熱絡地幫莊敬夾菜。


    “幼寧,咱們都是老朋友了,你不必這麽客氣,我自己來就是。”


    徐幼寧拿著筷子,笑了笑:“正因為是許久不見的老朋友,我才要熱情些。”


    說著,她又給莊敬舀了一碗蘿卜牛尾湯。


    “姐姐,你嚐嚐這湯,可鮮了,我在清水鎮每天都要喝一碗。”


    “好。”莊敬依言喝了湯,放下碗,“確實很鮮。”


    莊敬的確有些餓了,待用了半碗飯,方才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尋思著該說些什麽。


    “幼寧,其實當初你離開的時候,我心裏一直很糾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拚命勸阻你。但是現在,看你過得這樣好,我心裏踏實了。”


    “我看起來很好嗎?”徐幼寧的笑容有些得意。


    莊敬用力點頭:“當然,以前你說話總是小心翼翼的,看起來怯怯懦懦的,雖然惹人憐愛,可……”


    “可……”


    “可比不上你如今這般光彩照人。”


    “哥哥說,我現在可囂張了,等你到了京城見到他,他一定會跟你說我罪狀,”徐幼寧哈哈笑了起來:“殿下,嚐嚐這個炸小魚。”


    “嗯,”莊敬依言吃了炸小魚,放下筷子拿起旁邊的酒壺,“吃得差不多了,咱們喝一杯。”


    “好啊,這酒是掌櫃的自己釀的,在後院的梅樹下埋十三年,因著我來才挖出來的。”


    “那是非嚐不可了。”莊敬說著便倒酒,跟徐幼寧推杯問盞起來。


    這酒的酒勁兒不小,三杯下肚,兩個人的臉都紅彤彤的。


    “幼寧,今日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


    “我也是。”徐幼寧很是感慨,“聽說你要來,我都高興壞了,在宮裏一天都呆不住,馬上就往清水鎮來等你,莊敬姐姐,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問你。”


    “你想問什麽,就問吧。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莊敬說著,自斟自飲了一杯。


    徐幼寧捧著酒杯,眸光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莊敬喝了酒,見她呆呆的模樣,笑起來:“不是有很多問題麽?這裏就我們兩,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姐姐,小黃他好嗎?”


    “哈哈,”莊敬笑出了聲,“當初你不是說不叫小黃了,叫珣兒了麽?”


    徐幼寧見莊敬提起舊事,頓時不好意思,“是啊,是珣兒,莊敬姐姐,我的珣兒,他現在長什麽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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