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吉在外頭似乎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即迴答,徐幼寧等了片刻,才聽到他說:“老太太不便挪動,這迴隻接了老爺、太太和三姑娘來。”


    徐幼寧聽著就生氣。


    祖母病得那樣重,為了自己活命,竟把祖母一個人丟在京城裏。


    “小主,要傳她進來嗎?”王吉問。


    月芽見徐幼寧臉上有慍怒之意,小聲道:“姑娘,咱們不見三姑娘吧,見了也是添堵,撈不著什麽好。”


    徐幼寧沒有吭聲,遲疑片刻,方下定了決心。


    “且叫她進來吧,我正好有事要問她。”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是不是都很準時?


    第59章


    文山別院中, 一個紅衣小太監正領著徐啟平、陳氏和徐幼姝三人往徐幼寧所在的正院趕去。


    正院傳過來的旨意本來說的是,徐幼寧大病初愈,適合靜養, 要三姑娘過去陪著說會兒話就好。


    紅衣小太監給徐幼姝叮囑了許多注意事項,尤其囑咐不能把老太太過世的消息投給徐幼寧, 徐啟平素知徐幼姝的脾氣,看著徐幼姝的表情便知要她自己過去肯定會捅婁子, 堅持要跟著徐幼姝一起去探望徐幼寧。


    徐啟平要去, 陳氏自然坐不住。


    “徐大人, 奴婢可得跟您說清楚, 主子給的話是讓三姑娘過去,你們一塊兒過去, 能不能見著幼寧小主,奴婢不敢保證。”


    “微臣明白的,給公公添麻煩了。”


    那太監笑著點了點頭, 繼續領著他們一家人往前走。


    徐幼姝神情複雜地看向陳氏, 陳氏狠狠瞪她一眼, 表情亦是無奈。


    他們是三日前被東宮的人從蓮花巷接出來。


    也是在那個時候, 他們才知道, 徐幼寧懷著的, 是太子的孩子。


    內心的震驚和詫異,可想而知。


    那可是太子!


    尚未大婚的太子!


    初時他們都有些難以置信, 可是他們坐著馬車,一路順當地出了蓮花巷,又一路順當地出了京城,來到文山別院,那些錦衣衛、太監、宮女, 一個個對他們客氣得不得了。


    徐啟平、陳氏和徐幼姝這輩子都沒有這麽風光過。


    徐幼姝平常在家裏雖然是得寵的嫡女,可一走出跟人家那些千金小姐在一塊兒,人家根本不把她當迴事。


    現在她在文山別院,住的屋子比她從前在家裏呆的三間屋子還大,衣裳首飾也是盡皆上品,屋裏還有兩個宮女伺候。


    這種待遇,簡直是她這輩子最輝煌的時刻。


    可一想到,這些待遇都是沾徐幼寧的光得到了,她心裏盡是不甘心。


    一個衛承遠對徐幼寧死心塌地也就罷了,現在居然是太子殿下!


    她徐幼寧何德何能,能夠享受這樣的生活。


    陳氏身為徐幼姝的親娘,哪裏不知道徐幼姝的心思。


    雖然在陳氏心裏,徐幼姝比徐幼寧出眾得多,心裏亦是不服,但她到底比徐幼姝有些眼色。


    一看見徐幼姝那個表情,便狠狠扯了下她的袖子,壓低聲音道:“別惹事。”


    徐幼姝撅著嘴,想頂嘴,立刻又收到了徐啟平警告的目光,隻得低下頭。


    等到了正院,那太監上前對守在門口的宮女說明了他們三人的身份。


    “主子原是傳話讓三姑娘過來說話,既然老爺和太太都過來了,”宮女道,“三位稍等,奴婢去迴稟小主。”


    說著便進了院子。


    “爹,娘,徐幼寧端的架子也太大了吧。連您跟娘見她都得在外頭等著,她以為她是誰啊,”徐幼姝說著,望著眼前的正院瞠目結舌,“她住這裏嗎?”


    原本以為他們一家人住的那座尋綠院已經寬敞氣派得難以想象了,現在見到這正院,頓時驚呆了。


    不止徐幼姝,連著徐啟平和陳氏都是望著高高的琉璃瓦屋頂發呆。


    陪同的太監見狀,溫和道:“文山別院從前是皇家行宮,後來有了禦香山行宮,皇上就不來這邊,漸漸地就荒廢了。平常錦衣衛會在這邊辦些事。這迴幼寧小主生了病,這邊荒涼無人倒是清淨,將就著住些。”


    徐家三人都不敢吭聲。


    這麽大的宮殿,這麽好的地方,居然說是荒廢的地方,徐幼寧住在這裏也隻是將就著。


    徐家三口人各懷著心思站在門口,沒多時裏頭便有人走了出來。


    一看,居然是月芽。


    月芽上前道:“老爺,姑娘請您進去說話。”


    “好。”徐啟平點頭,朝前邁了一步。


    月芽沒多說什麽,甚至都沒看陳氏和徐幼姝一眼,領著徐啟平就往裏頭去了。


    徐幼姝頓時生氣了,對著陳氏道:“娘,你瞧瞧,別說徐幼寧了,連月芽這死丫頭都不把咱們放在眼裏。”


    陳氏自然也是不高興的。


    她怎麽說也是徐幼寧的嫡母,走了這麽遠過來探路,徐幼寧居然連門都不讓她進。


    偏偏她奈何不了徐幼寧。


    徐幼寧一個外室所出的庶女,居然這麽好命,一步登天進了東宮!


    當初接走她的人說是不給名分,但看著徐幼寧如今這氣派,隻要能給太子殿下生下個一子半女的,指定能撈著一個妾室的位份。


    那可是太子的妾室,將來太子登基,徐幼寧便能做妃子。


    如今隻是被徐幼寧拒之門外,將來見到徐幼寧,那可是要行跪拜之禮。


    要跪徐幼寧?


    想到這個,陳氏就覺得心口疼。


    不過,陳氏到底明白,這裏不是發作脾氣的地方,聽著徐幼姝這話,陳氏不耐煩道:“那你進去罵她一頓出氣吧。”


    徐幼姝沒想到陳氏會這麽說,這院子裏裏外外站著那麽多侍衛和宮人,她哪裏敢進去罵徐幼寧。


    見陳氏也不理她,隻能咬牙生悶氣去。


    ……


    “爹,坐下吧。”


    徐幼寧見月芽把徐啟平領了進來,便自己從榻上坐起來。


    徐啟平見徐幼寧跟上次見麵相比,都快瘦脫相了,想起家裏過世的老太太,一時悲從中來,不禁落了淚。


    徐幼寧見他這樣,本來想好要問的話,一時沒有說出口。


    倒是月芽見狀,上前替徐啟平倒了一杯茶,勸道:“老爺,姑娘已經大好了,不必如此感傷的。姑娘這兩日哭得可不少,您再一哭,一會兒又勾著姑娘哭起來。”


    “是,是。”徐啟平忙用袖子擦去眼淚,“我隻是看著你,想著母親……你們倆這迴真是吃盡了苦頭。”


    月芽知道徐幼寧心情不大好,不會接話,便道:“雖是吃了苦頭,到底都保住了性命,老太太和姑娘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往後都是好日子了。”


    徐啟平的臉色有些慘白,到底還是擠出了一抹笑:“是,往後都是好日子了。爹隻是沒想到,當初帶走你的人,是東宮的人。”


    “是啊,我也沒想過。”徐幼寧淡淡笑了一下,“我真是運氣好。”


    是真的運氣好。


    如果當初要她的人不是太子,而是別的人……徐幼寧不敢想象,她現在會在什麽地方,過的是什麽日子。


    “幼寧,是爹對不住你。”徐啟平愧疚道。


    徐幼寧望著徐啟平,徐啟平滿臉愧色,不似作偽。


    她眸光動了動,“爹,我本來以為今天會見到徐幼姝,有幾個問題想問她,聽到你也來了,我倒是更放心了。畢竟,這個家裏,除了祖母,我最信得過的人就是您了。”


    “你要問什麽?”


    “雖是殿下的安排,可我還是想問,祖母染病在家,您為什麽安安心心地帶著太太和徐幼姝就往這邊來了?”


    徐啟平低下頭,雙手握了握拳,靜默了一會兒,方才抬頭勉強道:“母親染了病後,官府一直不讓我們見她,說有大夫、有婢女在伺候,我們過去,反而是添亂。如今蓮花巷裏染上疫症的人,官府都管起來了,讓沒染病的離開,我們原想著迴祖宅,既是殿下派人來接了,也不敢不從命,便過來了。”


    這些話早想著徐幼寧會問,已經編排好了說辭。


    除了老太太已經過世這一件,其餘都是實情。


    “幼寧,我們也是上了馬車,才知道當初帶你走的人是東宮的人,下了馬車,才知道這裏是文山別院。”


    “多謝爹爹,是女兒冒昧了。”


    “幼寧,你還有什麽想問的,都問吧。”


    徐幼寧垂眸,“女兒想知道,祖母足不出戶,到底是怎麽染上江縣的疫症的?”


    徐啟平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歎了口氣,“這個問題,我也想過,還跟來咱們家的太醫議論過,據太醫說,很可能是母親身邊的安婆子在外頭不小心染上了,帶迴來給了母親。”


    安婆子是徐老太太的陪嫁丫頭,老太太心疼她,二十幾歲的時候給安婆子配了一戶人家,安婆子生完孩子後,仍然在老太太身邊伺候補貼家用,隻是隔幾日都會迴一趟家。


    出了徐家,在外頭碰著什麽人,帶了不幹淨的東西迴來,又傳給了老太太。


    這麽說,似乎是說得通的。


    “安婆婆家裏人可曾染上疫症?”徐幼寧問。


    徐啟平仔細想了想,“沒有。幼寧,你到底想知道什麽?”


    整個京城染上疫症的人都不多,總共十來個。


    “我想知道,為什麽我隻迴家給祖母請了個安,我就染上了疫症,家裏人天天跟祖母在一塊兒,卻都沒有染上?”


    徐啟平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徐幼寧的意思,臉上的神色忽然有了變化,紅一陣,白一陣。


    “今年科舉剛過,國子監空了許多位置,這陣子我都在忙著收學生的事,一時……這陣子早出晚歸的,沒能給母親請安。我……我真是不肖子孫!我愧對母親,愧對徐家列祖列宗!”


    想著母親臨終前都沒能見上最後一麵,徐啟平情緒忽然激動了起來,抬手就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母親,你把我這個不孝兒子帶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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