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盞燈不是同一個攤子的,卻毫無疑問都是最貴的。擺一晚上,被無數人問過,卻始終沒能賣出去的鎮攤之寶被容景眼也不眨地買下,前一個攤主很熱情地送了他們手提的七彩琉璃燈,後一個攤主則送了兩小張金箋,湊近嗅聞,金箋還帶著幽幽花香。


    照舊是容景提著那盞琉璃燈,薑洛往金箋上寫字。


    她寫的是秦觀那首《鵲橋仙》裏的千古名句,“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看她寫完輕吹,容景道:“就寫這一句?”


    薑洛說:“一句就夠啦。”


    吹幹墨跡,她把金箋放到她的花燈裏,轉手把筆給容景,讓他也寫。


    容景便寫了《鵲橋仙》最後那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見他和之前在上清苑時一樣,並不寫新的,而是接著她的寫,薑洛捧著花燈的手不自覺地把花瓣捏來捏去,好險沒揉皺。


    等容景也把金箋放好,他們兩個沒學那些未婚人士分開去兩岸,而是專門找了處人少的河段,踩著石階下到最靠近水麵的地方,點燃燈芯,把兩盞燈共同放了出去。


    也不知是偶然,還是水流的緣故,兩盞燈打從一開始就挨在一塊兒。哪怕漂出段距離,與別的花燈匯合到一起,居然也沒分開。


    兩盞在燈海裏也顯得分外亮眼的燈挨挨擦擦地貼著,仿佛裏頭放了磁石,能使它們永不分離。


    薑洛聽到不遠處同樣在放燈的姑娘們小聲說話:“你看那兩盞燈,和那兩個人好像啊。”


    “應該是夫妻吧?”


    “看起來好恩愛的樣子。”


    “真希望等我成親了,我和我夫君也能像他們這樣一起出來放花燈。”


    “哎,還沒定親呢,就說這種話,知不知羞。”


    “不知羞。”


    姑娘們說著說著,笑作一團。


    薑洛則心想,恩愛嗎?


    她明明……


    “走吧,”容景重新牽住她的手,“前麵有橋,去橋上看燈。”


    薑洛迴神說好。


    這條河的水勢本就不如何湍急,加上花燈實在多,水勢就更慢。兩人散步般慢慢走著,迴歸到人流裏,時不時轉頭去看,也仍能看到屬於他們的那兩盞燈。


    及至上了橋,因地勢高了些,俯瞰滿載燈海的河流,是與在岸邊頗為不同的風光。


    遠目眺望,早些時候放出去的花燈在遙遠處若隱若現地閃著光芒,宛如從空中墜落下來的星子,與天幕上那條銀河相映成趣。


    薑洛覺得她要是有手機或者相機該多好。


    這樣好的景色,不拍下來可惜了。


    大抵是真的心有靈犀,容景道:“我有讓人作畫。”


    薑洛問:“畫哪裏?”


    他說:“畫萬明宮和這裏。”停頓了下,又道,“或許會畫到你和我。”


    薑洛心下忽的一跳。


    或許是此情此景極輕易地就能勾動人心底裏最重的那根弦,又或許是今晚這次約會實在讓人隨時隨地都能生出不該有的遐思,薑洛突然就很想和容景來場交心的談話。


    她側頭看容景,容景也正看她。


    漫天燈光倒映在他眼裏,他眸光一如既往的沉靜,偏薑洛從中瞧出點不太尋常的某些東西,這使得她一下子就緊張起來。


    她不自覺地吞咽了下,說:“你……”


    豈料才說出這麽個開頭,就聽一道略顯熟悉的聲音響起。


    那聲音道:“陛……公子?”


    突然被打斷,薑洛頓時住嘴。


    容景則微微斂眉,顯見他也是不愉快的。


    但還是看過去,認出說話者是誰後,他眉又斂了斂,更不愉快了。


    那說話者似乎也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剛才的舉動實在唐突,她應當在見到這兩人後,就立即轉身離去,而非出聲喊人。但事已至此,她沒法走,隻能硬著頭皮行禮:“見過公子、夫人。”


    薑洛這時也看過來。


    “居然是你?”薑洛有些訝異,“你不是被送去庵裏做姑子去了?”


    正努力克製著見到薑洛就產生懼怕的反應,萬萬沒想到薑洛一上來就是這麽句話的秦惜含:“……”


    秦惜含下意識抬頭環顧四周。


    好在橋上人雖多,但都在觀賞燈海,沒誰特意探聽別的人都在聊些什麽。秦惜含暫且安心,壓低聲音迴話道:“原先確是去了庵裏的。”


    說起兩個月前上清苑的事,饒是秦惜含也有點難以啟齒。


    那會兒沒覺得,這會兒迴顧,才發覺那個時候的她仿佛腦袋進了水,陛下他分明對她沒有一絲情分的,她居然也敢做出那種不知廉恥的事來。


    幸虧……


    秦惜含調整好心態,繼續說下去。


    薑洛這才知道她竟好運到前腳才去了庵裏,後腳就有冰人上門,說有位公子有意娶秦家嫡女為妻。


    盡管秦大將軍嘴上說著逆女,實則當父親的哪個不疼愛自己的親生骨肉。不管秦大將軍是否看在錯過這門親事,秦惜含就真的無法從庵裏出來的份上,總之秦惜含毫發無損地搖身一變,從姑子成了人.妻。


    聽完這番話,薑洛看秦惜含的的確確綰著婦人髻,竟是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拜過堂了。


    不知是何方勇士,竟能扛著秦惜含那麽多騷操作娶她過門。


    薑洛問容景:“秦氏嫡女再嫁的事,你知道嗎?”


    容景說:“不記得。”


    薑洛懂了。


    敢情秦大將軍也知道說好要送去庵裏,然才送去兩天就接迴家的舉動往嚴重了說是抗旨,這才連秦惜含的婚事都辦得極低調——能在這裏遇到秦惜含,她夫家多半就在這座城中,婚事應當也是在這兒辦的。


    不然以容盛光的記性,他不可能連他的前淑妃再嫁這種事都不記得。


    薑洛便問秦惜含:“你夫家是?”


    聽出薑洛沒有要降罪的意思,秦惜含陡然鬆了口氣,答道:“夫家從商,姓徐。”


    玫瑰幕後人和秦氏有所牽扯的事,薑洛是知道的。


    因而薑洛記下這個徐姓,想這位徐勇士娶秦惜含的原因恐怕非常耐人尋味。


    接著又問:“你自己一個人出來的?”


    秦惜含說不是,抬手指了個方向,說丫鬟正在那邊等著。


    這意思是徐勇士沒跟她一起。


    薑洛沒再問。


    看容景也沒有要問的意思,薑洛擺手,示意秦惜含可以走了。


    秦惜含飛快行個禮,轉身下橋。


    目送秦惜含迴到岸邊,和幾個丫鬟模樣的人匯合,當中確實沒有男性,薑洛收迴目光,對容景道:“三七還在跟著嗎?”


    容景嗯了聲。


    他屈指,輕輕叩了下石欄,言簡意賅道:“去查。”


    此間太過熱鬧,薑洛沒聽見動用輕功的破風聲。


    她正猜這種環境,三七那些人會在哪藏著,身旁容景道:“吃不吃糖?”


    薑洛問:“什麽糖?”


    容景道:“酥糖。”


    說起來今日不僅是薑洛第一次約會,也還是她第一次在民間遊玩。


    盡管平時尚食局和小廚房會絞盡腦汁地做出各種花樣,好哄娘娘歡心,像酥糖這種民間小吃也做過不少,但真正的民間做的酥糖,薑洛還是沒嚐過的。


    她點點頭,說吃。


    容景便帶她下橋,去買酥糖。


    許是也聞到了那遠遠飄來的糖味,這一路上人不少。有小孩子邊嚷嚷著誰先買到糖,誰今天就是老大,邊橫衝直撞地跑,完全不看路,行人紛紛讓開。


    薑洛怕撞著,也讓開。


    然後她和容景就被衝散。


    等薑洛站穩抬頭,前後左右擠擠挨挨全是人。以她的身高,她根本望不見容景在哪。


    她沒急著去找容景,隻往路邊再讓了讓。


    恰巧這兒有個餛飩攤子,看薑洛一副等人的樣子,好心的攤主要給她個小凳子坐,她婉拒,站在那裏等。


    這邊薑洛開始等,那邊容景發覺走散後,迴頭來找她。


    本就沒走多遠,不過十來步,容景就望見正安安靜靜等他的薑洛。


    她那個模樣安靜又乖順,容景看著,心中微微一動。


    不知那攤主說了什麽,薑洛淺淺笑了,然後搖頭,迴了句話。


    他走近過去。


    “……嗯,他會迴來找我的,”薑洛笑著對攤主說道,“我在這裏等一會兒就好。”


    攤主說:“他長什麽樣?老身也好幫夫人看著。”


    薑洛說:“他長得很好看,人群裏最好看的那個就是他。”


    人群裏最好看?


    認為薑洛已經是自己見過最好看的攤主頓時嘶了聲:“比夫人還好看嗎?”


    薑洛正要說她和容盛光的好看是不一樣的,卻忽然間察覺到什麽,她轉頭,正對上容景目光,先是衝他笑了下,才對攤主道:“不麻煩您了,他找過來了。”


    攤主這時也看到了容景。


    就像剛才薑洛過來時,攤主覺得這位年輕夫人與旁人格外不同,現下攤主也覺得這位年輕公子容色與氣度皆是極盛,可不就是人群裏最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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