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竟然眼睜睜的叫人跑了!」


    墨色的黑玉鎮紙從王捷肩頭落下,直砸的王捷悶哼一聲,在他對麵,是站在書案之後滿臉怒氣的洛舜華,洛舜華一雙眸子冰冷陰鷙,胸膛劇烈起伏,目光幾掃,又抓起桌案之上的筆洗朝王捷扔了過來,王捷不敢躲,那玉質的筆洗便又當胸狠砸一下,王捷麵色一白輕咳一聲,禁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一掀袍,他端端正正跪了下去。


    「侯爺,誰都沒想到莫東亭身手那般好,我們十多個人合力都被他糾纏住,除了他還有個駕車的男子,必定是那人早早帶走了小姐卻引著我們去追馬車,屬下已帶著人在那周圍找遍了,還是未見著人,不過那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並不好躲藏。」


    似乎是被砸的狠了,王捷說著說著又輕咳了兩聲。


    洛舜華臉色黑沉,在書案之後來迴踱了兩步又轉身看向王捷,「莫東亭呢?好端端的,他為何如此行事?他在侯府的這三年,我何時虧待過他,可他卻……嗬!」


    王捷抬起頭來,神色猶疑道,「莫東亭被打的摔進了河裏被河水卷跑了,小的們沿著河去搜了不曾搜到,不過……不過他身上的傷至少有七八處,還有幾處是致命的,再加上墜河,眼下河水冰寒,他十有八九是活不了的,至於他為何叛逃,小人看那樣子,莫東亭似乎……似乎和二小姐……互有……互有愛慕……」


    「你說什麽?!」


    洛舜華一愕,滿眼的不可置信!


    莫東亭在侯府三年,從來都是冷峻無情不苟言笑,除了和他這個主子走的近一些其餘人在他眼底都沒什麽分別,正因為如此洛舜華才覺得他格外值得信任,而他也沒讓洛舜華失望,現如今,王捷卻告訴洛舜華莫東亭那樣一個人竟然早就和洛靈珺有染,還讓他因為此事背叛了自己,這自然讓洛舜華無法接受憤怒不已!


    「好好好!好一個莫東亭!」


    洛舜華怒極反笑,「原來是我眼拙了!嗬,繼續派人去搜,不僅要把二小姐找迴來,連莫東亭的屍體也別放過!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讓我怎生咽的下這口氣!」


    王捷麵露遲疑,「可是侯爺,明日是試劍大會……」


    王捷說著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眼下已經是深夜了,還有幾個時辰便會天亮,天一亮,全府上下都要為了試劍大會忙碌,哪裏還有精力去找人呢?!


    洛舜華眉頭一皺也想到了這一茬,隻好咬了咬牙道,「那就先安排人小範圍找著,等後日在加派人手去找,無論如何,珺兒是一定要找迴來的!」


    王捷連忙應聲,洛舜華這才眯了眯眸子坐了迴去,一手握拳道,「不管怎麽說,珺兒並非是出了什麽意外,隻要將她帶迴來,鎬京那邊就還有指望,咱們也不必編造謊話去搪塞,眼下最要緊的是試劍大會,明日千萬不能出任何亂子。」


    說著又看一眼王捷,見他還跪著方才嘆口氣,「起來吧!」


    王捷淺吸口氣唇角微彎,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恩賞,「多謝侯爺!」


    洛舜華嘆了口氣,「你也累了一夜了,先去歇著吧,等天一亮,府中諸事你還要操持。」


    王捷拱手抱拳一禮正要告退,轉身走了兩步卻又想起什麽似得轉身道,「侯爺,適才小人見著了二小姐,二小姐她……」


    洛舜華想到洛靈珺便是滿臉的慍怒,聞言隻將眉頭一皺,「她怎麽了?」


    王捷眨了眨眼道,「二小姐看小人的眼神十分奇怪,倒像是十分憎恨小人,小人讓她迴府來,二小姐卻說這府中到處都是死人……不願迴……」


    洛舜華眉心一跳,自然是想到了朱氏和鳳念景,可隨即一想,朱氏和鳳念景的死都隻有他二人知道,洛靈珺四處躲藏著又怎能知道,他搖了搖頭,「她必定是不願意迴府的,至於那話,她哥哥剛去世,她隻怕是這個意思,你去抓她迴來,難道還要她笑顏相待?」


    王捷欲言又止,想了想卻又覺得這些疑點並不重要,便再不和洛舜華多做理論轉身離去,王捷離開,洛舜華麵上的神色更為緊繃,窗外已經是深夜,可洛舜華卻沒有去睡的打算。


    他目光一直落在門口,仿佛在等什麽人。


    又過了大約半盞茶的功夫,門口處方才悄無聲息的閃現出一道黑影,洛舜華神色一震,那黑影緩緩走到洛舜華身前跪了下來,洛舜華眉頭一皺,「明日便是試劍大會,你們這一次迴來的太晚了,說,有沒有找到什麽消息?」


    來人是個中年男子,著一身墨色的侍衛服,和淮陰侯府的侍衛衣著款製相同,聞言來人搖了搖頭,「什麽都沒查到,咱們在外尋了四年,卻不想孫巍早死在府中,還死的幹幹淨淨,我們查了,他當年一直在府中,在外麵不曾結仇,實在想不透是誰殺了他。」


    淮陰侯府賓客眾多,事端更是多,諸人隻怕早就忘記了那一具在南苑湖中發現的白骨,彼時發現之時便證明了身份,一個曾經在淮陰侯府地位極高的大劍師,其後再無人問詢,而洛舜華為之後的諸事忙碌,大抵也沒人想到他不僅在暗地裏追查,更早已追查了四年之久,一個無故失蹤的大劍師,是什麽讓他耿耿於懷了四年呢?


    聽到來人說的話,洛舜華麵色更沉,「既然不是仇家,那邊是有人知道他拿走了那件東西,他人倒是死了,那東西的蹤跡卻是徹底沒了影子,嗬……看看這些讓我傾心相待的人啊,一個一個的到了最後都隻是背叛,嗬嗬……」


    洛舜華的笑又冷又煞,跪著的人不敢接話!


    默了片刻,洛舜華忽然將麵上的表情一收,他赫然定眸看著不遠處的人,繼續下令道,「繼續找!無論如何,一定要找迴來,那是洛氏的東西……除非洛氏的人都死絕了,否則便一日都不能放棄,明日之後,我會讓他們知道洛氏的厲害!」


    跪著的人沉沉點頭,洛舜華又眯了眸,「莫東亭叛逃了,早前讓他查的東西也並沒有音訊,府中這一陣子出的事你都知道,此事到底誰是兇手且不論,那把殺人的利器卻不可小覷,天下兵器三分之二出自洛氏,我卻不知有什麽東西可以如此厲害……」


    洛舜華有一身鑄造兵器的手藝,自然對兵器極其感興趣,他雖然不是仵作,卻也見過那兵器斬斷人體的斷口多麽齊整,能造成那樣的結果,非絕頂的武功和非凡的兵刃完美契合不能為,那是一把劍,一把絕世之劍,可他卻不知世上還有什麽名劍連他都沒有耳聞!


    任何威脅到洛氏聲望的勢力都是敵人,而他眼下連敵人是誰都不知。


    「侯爺放心,屬下明白了!」


    洛舜華點點頭,「離國也是鑄造術盛行之地,幾年來很有些搶我們風頭的意思,這一次那個離國公子更是……有些詭異,既然沒有頭緒,那就重中之重的查他好了。」


    「那個君冽?好,屬下遵命!」


    洛舜華唿出一口氣,這才滿是疲憊的仰倒在了椅背之中!


    淮陰城外的暗林之中,兩道身影在夜色掩映之下疾奔。


    「快點,我不信,我不信他會死!」


    洛靈珺拖著裙裾大步的跑著,剛跑出十多步便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後麵的人跟上來將他一把拉起來,「你剛才沒看到嗎?他身上中了那麽多劍,根本就……」


    洛靈珺一把甩開身後人的手,淚流滿麵的往前走,「不會的,我們去找,我們現在就去找,我們可以救他,他不會死的……」


    剛走出兩步,手臂又被拉住,「你看著他被捲走的,馬都死了,他掉到河裏去還怎麽活,這附近到處都是淮陰侯府的侍衛,你想去送死嗎?!」


    洛靈珺被拉住,卻是沒了力氣掙紮,隻一個勁兒的搖頭,後麵的人見此目光一暗,一把將她放了開,洛靈珺跌倒在地,如同一個失了生氣的木偶,後麵那人再不說話,隻默默站在一邊,夜色寒涼,兩個人都入贅冰窖,不知過了多久,洛靈珺的哭聲才停了!


    遠處有隱隱水聲,洛靈珺又想到了片刻前的那一幕!


    數把利刃刺入一個身體,便是再如何剛強的人又如何能承受得住,她心痛如絞,看著茫茫的夜色好似失了方向的迷途馬兒,她該怎麽辦?!


    「我們要快點走!不然就會被抓住!」


    「沒有他在,我根本保不住你!隻能照他說的先走。」


    「明日便是淮陰侯府的試劍大會,我們趁著他們沒那麽多精力的時候先走!」


    洛靈珺眉頭一皺,那「試劍大會」四個字深深地刺痛了她,洛舜華那猙獰的麵容在她腦海之中忽的現出,那雙寫滿了對權欲執念的眸子正滿是戾氣的看著她,洛靈珺麵色一變,眼底也忽然盛滿了怨毒,她生死一線顛沛流離,而那個人,仍然高高在上風光無比的舉行他的試劍大會,再沒有人比她更知道那個人的險惡骯髒!


    「走?我為什麽要走?」


    洛靈珺喃喃的開口,身後之人聽得一愣,「什麽意思?」


    洛靈珺閉了閉眸,「我不走,我要迴淮陰城去。」


    慧心執著一盞燈巡完大半個寺院,正要迴去自己的禪房之時卻見東北邊上還亮著微光,他眉頭一皺,隻以為是自己的疏忽,忙沿著走廊朝光亮處走去,沒多時便至跟前,這才發現那微光來自小佛堂,門窗緊閉,屋子裏也寂靜無聲,是師兄離開之時忘了熄燈?


    慧心走上前去,將手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屋內赫然跪坐著一人,洛清和還在誦經。


    「師兄,這麽晚了您怎麽還在這裏?」


    慧心出言相問,洛清和虛閉著的眸子方才睜了開,他靜靜看著身前不遠處設立的佛龕,平靜道,「睡不著,便來陪陪姐姐。」


    慧心眼底便生出動容來,「師兄的心意我知道,可是現在天色晚了,師兄該早些歇著才是。」說著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麽,「對了,明日便是試劍大會師兄可知?」


    洛清和不動聲色,一張臉甚至有些木然,「知道。」


    慧心唇角微彎,「等了這麽久,終於要到了,嘿嘿……」


    慧心說完,卻見洛清和沒什麽反應,他頓時恍然,連忙佛手一禮,「阿彌陀佛,出家人要六根清淨,是慧心多言了,師兄莫惱,也……莫要告訴師父……」


    慧心年紀小,到底還有些跳脫的脾性,洛清和聞言不置可否,隻是看著那佛龕靜靜道,「明日一早,將這佛龕撤了吧,此處改為禪室,或再供奉一尊尊者。」


    話題轉的太快,慧心還未反映過來,「咦?撤了佛龕?那……」


    「已超度了姐姐七年,足夠了。」


    洛清和素來淡泊,也從不玩笑,慧心知道他說的是真的,抓了抓腦袋隻好點頭,「是,明日一早先稟明師父便來搭理此處,師兄放心。」


    洛清和點了點頭,不再多言的起了身,他上前兩步,從那佛龕正中取下了那黑檀木的骨灰盒,十分虔誠的在手中一抱,熄了兩盞幽燈轉身出門,「晚了,都迴吧。」


    慧心點點頭,等他走出方才將門合了上,而後便跟在洛清和身後一起往後麵的禪房去,走著走著慧心有忍不住問,「師兄,明日當真不下山嗎?」


    試劍大會乃是侯府大事,洛清和好歹是淮陰侯府的二少爺,會不會有人來請他下山見客呢?慧心心中想著想著又想遠了,待迴過神來連忙念了句「罪過」。


    「明日,我會請師父為我剃度。」


    慧心腳下一頓,「啊?師兄要正式授業入門了?」


    「嗯,紅塵事了了。」


    慧心摸了摸腦袋,不知洛清和說的紅塵事了是什麽,卻也彎了彎唇,「其實師兄帶髮修行也是極好,師兄的身份在那裏呢,若真的剃度,可就沒有後悔藥了……」


    洛清和平靜搖了搖頭,「我已決定了。」


    慧心停下腳步,看著洛清和走向自己獨居的院落,夜色之下洛清和的背影清寂出塵,若不遁入空門,必定是風姿凜然的人物,卻……


    佛門清苦,入門之人多有自己的無奈。


    慧心惆悵的嘆了口氣,自往自己的禪房走去。


    洛清和並不關心慧心在想什麽,他推門而入進了屋子,看著屋內簡單的陳設怔愣了一瞬,而後才看向懷中抱著的骨灰盒,他目光一抬,徑直朝牆角的炭火盆走去,屋內暖意融融,那火盆被他臨走之時加了新炭,此刻哄哄燒的正好。


    洛清和在那火盆之前站定,平靜的將骨灰盒扔了進去。


    黑檀木的盒子遇火即燃,明晃晃的光將洛清和的眼底映的一片明亮。


    他日夜供奉了七年的「姐姐」,就在那炭火之中被焚燒殆盡。


    燈芯「嗶鈸」一聲響,朝夕猛地睜開了眼睛!


    漆黑的眼瞳之中閃過兩分迷濛,卻又極快變的清醒,目光一定,恰好對上另一雙深沉如淵的眸,商玦坐在書案之後,手上分明拿著一本冊子,目光卻落在她身上!


    見她醒來,他索性放下書冊走了出來。


    徑直走至她身邊落座,商玦將她身上滑落下肩頭的毯子拉了拉。


    「夢到了什麽?」


    朝夕看了看眼下,她手中的書被放在了一旁,腦袋下被墊上了一個大迎枕,身上蓋著一件狐裘的毯子,一個時辰之前她在看書,卻不知怎地睡著了。


    搖了搖頭,朝夕稍微坐起來點,「不曾夢見什麽。」


    說這話,朝夕抬手按壓自己的額頭,商玦看著彎了彎唇,「你昨日大抵不曾睡好,剛才竟然毫無防備睡著了,若孤想做什麽,你豈不是沒了法子?」


    朝夕不置可否,「你會做什麽?」


    商玦聽得一笑,目光一轉看向窗外,「時辰不早,你卻醒了,今夜是打算不睡了?」


    朝夕手一頓,也轉頭去看外頭的天色,卻是沒說話。


    商玦看了看她的神色,「你剛才睡的並不安穩。」


    朝夕轉頭看一眼商玦,商玦又道,「今夜對你很不尋常。」


    朝夕十分平靜,「即便明日是試劍大會,今夜對我而言也並沒什麽不同。」


    商玦唇角微彎,「那麽你是要繼續睡了?」


    朝夕理所當然,「為什麽不?」


    商玦笑著點頭,「剛好,孤也要就寢了……」


    朝夕微微頷首,一手撐著矮榻想要坐起來,可剛起了一半,坐在旁邊的商玦卻忽然傾身將她橫抱了起來,他抱動作的行雲流水,朝夕沒反應過來人已在他懷中,她剛掙紮一下,商玦已經邁開了步子,這裏距離床榻不過數丈,朝夕動了動便安靜下來!


    見她如此乖覺商玦笑意加深,走至床榻處彎身將她一放,剛一沾床朝夕便往裏頭去,商玦褪了外袍,又滅了近前的燈也躺上去,剛放下床幃便轉身道,「你若覺得冷,可來孤懷中。」


    朝夕唇角一搐,眉頭頓時皺緊,「很暖和,睡吧。」


    朝夕說著就閉了眼,商玦無奈的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言,床幃之內一片靜默,朝夕剛剛醒來,此刻說要入睡卻入睡的極快,不多時唿吸就綿長起來。


    商玦唇角微彎,又等了片刻忽然掀開錦被伸手將她小心翼翼的攬了過來,他身子溫暖,不用他用力朝夕就下意識的依偎過來,商玦在幽暗中笑了笑,這才平靜的閉了眸,兩道唿吸膠著,氣氛靜謐而寧和,沒多時,商玦似也入睡,恰在這時,他懷中人閉著的眸子重新睜了開,那雙漆黑如寶石的眸子哪裏有半分睡意?


    ------題外話------


    大家的腦洞真的真的真的很大!關於朝暮關於那把劍關於那個記號關於玦玦為啥喜歡夕夕……嗯……我仿佛又要被你們強行劇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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