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光線昏暗,那床榻的床幃早就被高高掀起,此刻一眼看去便能看出薄被之下躺著個人,王捷手中的燈盞墜地,整個人驚愣在當下不知如何言語,一旁的洛舜華也驟然瞪大眸子盯著那床榻看,他眼底光彩明滅,驚訝之中還摻雜著驚喜,他眉頭幾皺的看了王捷兩眼,撿起地上的燈盞重新點亮,而後便朝那床榻走去。


    哪怕天氣寒冷朱氏也已經死了近三日,她還穿著那日的衣裳,頭髮蓬亂,麵上且有淚痕髒汙,為了讓屍體冷著,她身上隻蓋了一件薄薄的毯子,此刻那毯子蓋至朱氏的口鼻之處,朱氏的麵皮已經發白髮青,髮際線的位置有青灰色的屍斑長出來,再過不了多久,朱氏的屍體便會腐爛發臭,這屋子也再藏不下去,索性,試劍大會就快到了!


    洛舜華深吸口氣,繼而萬分狐疑的看著王捷,「你怎麽解釋?!」


    他話語之中含著沉怒,若非是王捷著急慌忙的跑過去告訴他朱氏的屍體不翼而飛他們也不可能說話之時被鳳念景撞見,自然也就不會再殺了兩條人命,如今朱氏的屍體倒是還在,可鳳念景這邊的亂子卻又如何處置呢?!


    亂上加亂,洛舜華不想發火都難!


    王捷慌了,看著床榻之上的屍體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一雙眸子大睜著看了那床榻許久,王捷忽然返身朝外退了兩步,他重新走到了門口,而後從門口的位置朝床榻看去,看了一瞬,又走近兩步,再盯著床榻的位置看,這一看,他腳底一股子寒意瞬間湧上,直讓他從心底生出了恐懼來!


    「侯爺,侯爺,小人沒有看錯!」


    王捷慌了,比適才殺了那個侍女的時候還要慌亂,他急忙上前兩步,一把扯住了洛舜華的手臂,目光四掃的看這屋子的四周,仿佛那些帷幔高櫃之後藏著什麽一樣,「侯爺,侯爺,您要相信小人,小人適才過來的時候床榻之上真的沒有人,這樣重大的事情小人怎會哄騙侯爺,剛才,剛才夫人真的不見了,可是現在……現在……」


    洛舜華見此冷冷一笑補充了一句,「可是現在人好端端的在這裏!」


    王捷心頭一縮緊張的快要哭出來,「侯爺,問題就出現在這裏啊,怎麽會好端端的消失再好端端的出現呢,總不會……總不會是夫人自己……」


    王捷說著便駭人的睜大了眼睛,目光往床榻之上一掃,滿是驚懼的往後退了一步,朱氏是死絕了的,絕不可能自己起來走動,想到那場景王捷便一陣寒毛直豎,便是洛舜華聽到王捷的話都下意識遠離了床榻兩步,眉頭一皺,洛舜華冷喝道,「休要胡說!」


    王捷深吸口氣,「侯爺,小人不敢哄騙您,小人也不信那些邪乎的東西,可是……可是……今日實在是太詭異了……若不是夫人自己……那便是有人……」


    王捷的目光不停的看著四周,好似這屋子裏真的藏著什麽,洛舜華被他這模樣看的心中發毛,忍不住冷了眸子,「你到底怎麽迴事,今夜的亂子都因你而起,你現在還說這些?!你是不是自己害怕所以沒看清就來迴報我了?!」


    王捷麵色慘白,唇角幾動卻不知如何解釋,洛舜華便又冷哼一聲,「你到底在耍什麽把戲?!如你說的,難道是有人把夫人的屍體帶走又送了迴來?!眼下整個府中有誰知道夫人已死的事?若是知道的了,又怎麽會不揭發出來,鬧得這一齣戲碼是為了什麽?!」


    王捷根本無從開口,洛舜華說的對,淮陰侯夫人已死這件事影響甚大,若是有心之人知道了必定會說出來攪亂局麵,再說,盜走屍體又送迴來任何人也沒辦法得利,王捷渾身發抖,堅信自己沒有看錯的想法已經開始動搖,到了這個地步,他寧願是他眼花看錯!


    見王捷說不出話,洛舜華眼底又閃過一絲寒芒,眼前這人的一時疏忽釀成了大錯,可到了如今他卻隻能繼續用他,心中氣悶,洛舜華的眉頭也是微微一皺,王捷辦事速來穩重,哪怕是讓他與一個死人相處十分恐懼,可他真的事看錯了嗎?!


    洛舜華想著背脊不由得一寒,目光在這屋內掃了兩眼,終是抱著僥倖的心思壓下了心底的隱憂,「幸而夫人還好端端的在這裏,至於那個五公主,你想法子換個地方處置了,稍後必定會有人稟報說五公主不見了,咱們隻管做個樣子派人去找便可,等試劍大會過了再將這事做個假象抹過去,總而言之,試劍大會之前任何亂子都不能再出了!」


    王捷麵如菜色,冷汗更是止不住,連眼神都有些恍惚,見他仍然目光簇閃的朝周圍亂看洛舜華也不想在這屋子裏繼續待下去了,他眸色一厲,「你知道我對試劍大會的重視!」


    王捷醒過神來,這才忙不迭的點頭,見他應聲洛舜華方才「嗯」了一聲。


    又看了眼床榻之上的屍體搖了搖頭,「連死了也不叫人安生!」


    王捷抬眸掃了洛舜華一眼,那麵上的冷峻無情隻叫他一路寒到了心底,王捷唇角一動,忍不住就道,「侯爺當初應該忍一忍的,無論如何都不該將夫人殺死……」


    王捷神色仍然鄭重,這話更不知怎麽就說出來了,話音剛落,洛舜華冷厲的目光便看了過來,王捷瑟瑟一抖忙低下頭去不敢再說,洛舜華淺吸口氣,「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倘若此番試劍大會出了什麽亂子,那就讓整個淮陰侯府都不好過!」


    這話自有威脅,王捷哪裏還敢多說一句,洛舜華見他麵有畏怕冷笑一下甩袖而出,又低聲道,「我對你的看重你自己也該知道,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


    王捷迴頭掃了一眼床榻之上的死人忙不迭跟出去,他走在洛舜華之後,不知怎的總覺得身後有什麽東西在看著他,迴頭看去,卻又什麽都沒有,反而清楚的看到了朱氏還躺著,這麽一看,大半個時辰之前的那一幕便更為清晰,他越發肯定自己不曾看錯,可既然他不曾看錯,朱氏又是怎麽消失了之後又迴來的呢?!


    王捷背脊發寒,腳步極快的走出了內室門口,不管是因為什麽,這間屋子有問題是肯定的,王捷心底暗暗發誓,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進來這個地方!


    拿起地上的食盒,再將門關上,王捷連看都不敢看屋內一眼轉身便走,到了外室,洛舜華警告一般的掃了王捷一瞬,王捷立刻擦了擦麵上的汗挺直了背脊,主僕二人這才一前一後的走出了正門,外麵的四個婆子聞聲抬眸,眼底閃過些微的猶疑。


    洛舜華腳下一頓,「夫人的性子果然適合靜養,你們幾個看著門便可,誰都不要進去打擾,若是夫人出了什麽岔子,本侯為你們是問!」


    四個婆子聞言卻是在心底暗暗叫好,倘若侍候在跟前,要遭打罵不說出了問題還要直接問責,相比之下守在外麵就輕鬆多了,再者說,這屋內還死過她們的一個姐妹!


    「侯爺放心,小人們知道侯爺的意思!」


    當首的婆子迴了一句,洛舜華滿意的點點頭往外走,王捷在後麵將門鎖上,看了這四人一眼抬步跟了上去,待這主僕二人走出院子四個婆子才鬆了口氣,一人往黑漆漆的屋內看了一眼唏噓道,「夫人現在連個燈都點不了了,侯爺果然是好手段啊,想當初小主子們犯了錯也是往黑屋子裏一關不讓和人說話也不讓吃飯喝水,這法子最管用!」


    另一人聽著也點頭,「不過夫人倒是比我想的乖順,這幾日夫人一聲都沒鬧。」


    這麽一說其他幾人也露出幾分狐疑,正疑惑呢,屋內忽然傳出兩聲輕響,似有什麽東西開了又合上,幾個婆子麵麵相覷一瞬,一人低嘆一聲,「這不還是有動靜的嗎,大概真的是藥裏加了東西,夫人眼下隻怕想發火都發不出來,今天晚上找侯爺大概是求饒來著。」


    另外幾人撇撇嘴不打算再聽牆根,一起朝自己小屋子走去,幾人前腳剛離開,那屋子裏又出現了兩聲輕響,片刻之後三道黑影從後窗一躍而出,直朝著東南方的府門而出,兩柱香之後,這三道身影停在了淮陰城西的一處偏僻民院之前,左右兩側的高大身影將中間的人放下,中間那人身子一晃堪堪不曾站住!


    左右二人連忙將其一把扶住,右邊一人嘆了口氣道,「這一下,你總該相信了吧?」


    夜風徐來,那男聲落定許久卻無人迴話。


    左邊那人也嘆一聲,「她現在隻怕說不了話。」


    一把將院門推開,左右二人小心翼翼的將中間那人扶了進去,右邊那人語氣頗為氣憤的道,「那人當真是我見過的最為狠毒之人,哎,可憐啊……」


    這話落定便再無人說話,三人一起走正屋之前,門簷下的幽燈照出洛靈珺慘白的寫滿了怨恨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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