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眼疾未愈,你在怕什麽?」


    他的語氣十分平淡,就如同他慣常時候的慈悲淡漠,然而那一絲薄笑又顯出兩分意味深長,朝夕纖細的手腕在他掌心好似被烙鐵箍著,身子陡然僵了住!


    商玦的任何一句話,都不是沒有理由的!


    瞬間,朝夕的背脊上一寒。


    等不到他的迴答,商玦眸微眯,語聲亦沉了下來,「孤說過,我們之間應該拿出誠意來,此番入淮陰侯府你心中所想孤已盡力相助,可你卻讓孤有些失望,孤早就和你說過,不要試圖哄騙孤,在孤麵前,你的戲碼都是一場徒勞空然。」


    口中說著失望,他的語調亦壓得越低,分明是威脅的話,卻沒有半點威懾力,隻叫人覺得他為此受傷不已,十分傷心似得,朝夕眉頭一皺,竟然無端生出了負罪感!


    天知道她已經多少年不知道負罪感為何物了!


    他緊攥著她的手腕不放,而事情到了這一步,話說到了這一層,朝夕已經避無可避!


    「殿下何時知道的?」


    朝夕轉過身來,素來微閉低垂著的眸終於睜開。


    而後,下頜微抬,第一次和商玦對視!


    虹膜漆黑,波光瀲灩,哪怕此刻她眼底仍舊帶著疏離和冷意,可對商玦來說,這雙眼睛的漂亮勝過他見過的任何寶石,他為此不著痕跡的屏住了一瞬唿吸!


    「在你第一次去馬廄尋路的時候。」


    朝夕就站在他身前,商玦說話之時放開她的手,卻並不係散開的衣襟。


    朝夕凝眸,皺眉,「嗬」的冷笑一下,「原來我這麽長時間都在演獨角戲,論起做戲,殿下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天下之間隻要是殿下想騙的,隻怕沒有騙不過去的。」


    商玦不說話,隻定定看著她。


    她麵上無絲帶附著,無任何裝作眼盲的迷茫無措,她的唇角緊抿著,眉頭上揚著,漆黑的眼底光彩璀璨,有冷傲,有俾睨,甚至有對他的不滿和懷疑,她一旦眯眸,那漆黑的瞳孔便能迸發尖刀一般的銳利寒光,他是世人口中的神仙佛陀,眾生都該匍匐在他腳下,可匍匐的人裏頭唯獨沒有她,不知臣服,隻知算計,任何一次低頭,都要讓對手付出百倍代價!


    任何聰明的對手都不會忽視她這雙眸子!


    所以她若要示弱,這一雙眸子便該「沉珂未愈」……


    然而這才是她本來的樣子!


    四目相對,商玦依舊沉眸若淵,若說朝夕的目光猶若實質尖刀,那商玦的目光便似綿綿織網,誰都不知那網的存在,誰都不知那網中藏著的是什麽,可等你意識到到危險的時候,你便已經逃不了了,而他,自始至終連眼睫都不眨一下便能將你置於死地!


    朝夕被商玦盯得背脊發寒,她看不出他的喜怒,可聽剛才那話也能猜出他必定已經生怒,他早知道她未眼瞎,這麽長的時間都在看她是否坦誠,可她沒有,非要等到今日揭破,他對她很是失望,那麽接下來等著她的,或許是一場冷戰,亦或是各走各的路!


    她有機會低頭認錯,可她絕不會!


    做戲是一迴事,在對你了如指掌的對手麵前低頭又是另一迴事!


    而她恰巧,從來不會對對手低頭。


    沉默在繼續,氣氛愈發沉鬱壓抑,朝夕心中肯定了商玦此番是生了真怒,不由得在心底暗嘆了一聲,入府以來他做戲做的極好,連那單生意都無言接下,若是沒有今日這一遭,她想做的事情會順利許多,今日之後,她便要重新布局了!


    朝夕在等商玦發難,偏生商玦久久不語。


    她將眸一垂,唇角笑意更冷了,便是分道揚鑣,她的姿態也不會放低!


    「殿下既然覺得失望那不如就……」


    「你的眼睛很美。」


    朝夕一愣,緩緩抬眸,對上商玦一片晦暗的眼。


    「你說什麽?」


    商玦牽了牽唇,「我說你的眼睛,很美。」


    朝夕愣了住,一時間不知他這又是什麽路子,明明是要發難的!


    見她怔神,商玦笑意微微一深,「看來孤的反應和你預料的不同。」


    朝夕緊盯著商玦的臉,這是第一次,她正大光明的看他的臉,朝夕忽然覺得世人對他的稱頌可能大部分是因為他這張臉,當一樣事物趨近於完美,愚昧的凡人們便會主動的為他披上聖潔的外衣,神?佛?救世主?朝夕在心底無聲笑了笑……


    一張足以蠱惑的人心的臉可以收買世人,卻無法收買她。


    她仍是冷漠的問,「殿下到底想說什麽?」


    商玦眉頭微挑,這動作放在尋常人身上隻是平平,可由他做起來卻特別的有兩分清貴風流意味,他抿著唇道,「今夜,你和孤之間很公平。」


    朝夕皺眉,對他這話更為不懂了。


    商玦麵色淡淡,「孤告訴你晉國趙國之事,你對孤坦誠你的眼疾已經痊癒,這不公平嗎?」


    經他解釋朝夕才恍然迴神,卻總覺得他這說法怪怪的,然而想起來卻又覺得也沒有不對,她喜歡任何公平之事,有來有往,誰也不欠誰!


    見朝夕麵上還有疑竇,商玦又沉了眸道,「這一次,你所隱瞞的對我們的大局並無影響,孤不怪你,若再有下一次,孤不會如此好說話。」


    這樣才對……


    朝夕心中暗道一句,眼神往下一落便瞟到了他衣襟之內的胸膛!


    不著痕跡的將目光往上提了提,朝夕又皺了眉。


    「殿下所言是真?要出兵伐晉?」


    商玦眯眸,「你有別的看法?」


    朝夕定神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沒有。」


    商玦點點頭,表情鬆活一瞬,見朝夕再無話可說便皺眉看著她,他那神色看的朝夕一愣有些迷茫,商玦挑眉一下,慢條斯理的拉開衣襟,「孤要沐浴,你要看著?」


    商玦說的十分平淡,半分都沒有外頭登徒子的調戲之感,可卻是這份平淡讓朝夕止不住的麵上一熱,二人相處至今,從未有過越軌之舉,再加上眼下她已不再是瞎子,連二人的相處都有些不同的味道,朝夕下意識欲要出口迴嘴,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對上商玦淺淺帶了戲謔的目光,粉拳一攥轉身走了出去!


    商玦站在原地,看著朝夕的背影消失在屏風之外才緩緩轉身解衣,解開兩顆扣子,他忽然攤開掌心來看,比一般男子要纖長白皙的大手掌心竟薄薄出了一層汗!


    不用裝瞎子,朝夕也自在許多,她自己的不自在少了,可麵對商玦的不自在卻多了,往常她可以裝作看不到的事如今卻不能再裝,看了看那放著兩條錦被的床榻,朝夕皺了皺眉!心中雖有顧慮,可如商玦所言,她為了達成目的並不拘小節。


    在商玦出來之前,她選擇躺到床上去。


    當一個人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結果卻是好的的時候,她內心的感激會來的格外洶湧,此刻的朝夕心中雖然沒有感激,可對於今夜商玦明明生氣卻未發難的舉動還是有兩分受用,商玦與她結盟的心思比她想像之中更為堅定,且處事無缺至今並無讓她不快之處。


    若是失了這樣一個幫手,又去哪裏找下一個?


    朝夕想著想著神思已有些迷糊,運功驅寒後的疲累尚在,神思恍惚之間她隻覺得身邊多了一道帶著濕潤氣息的身影,緊接著,自己身上蓋了暖被,商玦動作十分小心翼翼,大抵以為她全然睡著了,朝夕心中微動,還來不及多想便當真抵不住困意的睡了過去。


    次日醒來,朝夕悲哀的發現她的手又搭在了不該搭的地方。


    她僵了片刻,隻聽著商玦的唿吸沒有半分異樣之後才睜開了眸,撞進眼簾的,正是商玦那張俊美無儔又溫柔無害的臉,朝夕有片刻的晃神,這才小心收起了手臂不做停留的下了床,穿戴整齊,她徑直出了門,甫一出門,便又是麵色迷茫的樣子。


    「公主,您起得真早!往常都是殿下先醒的!」


    朝夕正走著的腳步一頓,下意識便迴頭朝向內室……


    「公主,您在想什麽?」子蕁也跟著往內室方向看,笑道,「殿下今日起得晚呢,公主,奴婢侍候您洗漱吧!這邊走,您慢著點。」


    朝夕被子蕁扶著走,心底有些怪怪的。


    天色還算早,夜間大抵又落了雪,院子裏白白的鋪了一層,朝夕洗漱完到了暖閣,無事之間便拿了琴出來擦拭撥弄,天荒年代已久,音色早已沉澱,錚錚幾個音出,隻聽得子蕁麵色微白,「公主,您早前說的這琴上麵有詛咒可當真?」


    朝夕揚眉,「何出此問?」


    子蕁癟了癟嘴,「你忘記了,昨天您也彈琴了,結果晚上就出了事。」


    朝夕麵露恍然,先是一笑,手指卻是未曾停下來,又是幾道琴音流出,她才淡了容色道,「這個問題,就和你問我世上有沒有鬼一樣,我說有詛咒,隻有心中有鬼之人才會信。」


    子蕁聽不懂,卻當真覺得天荒琴十分古怪,眼見得她站著也無事,不由告退之後去準備早膳,朝夕隻以為子蕁這迴怕是要些時候才能迴來,卻不想一支曲子還未彈完子蕁便麵色古怪的走了迴來,「公主!淮陰侯夫人派人過來了!」


    眉頭微揚,朝夕收了琴,神色一冷,「派了何人?」


    子蕁也是皺眉,「說是府中的大管家。」


    朝夕一笑,「既然來了,便叫他進來見我吧。」


    子蕁遲疑一瞬,「要等殿下起來嗎?」


    朝夕思忖一瞬,還是搖頭,「不必。」


    子蕁應一聲便出門,不多時,後麵跟這個中年男子進了屋子,珠簾被放下,那中年男子進屋之後便朝朝夕行禮,「小人王勝拜見公主。」


    朝夕下頜微抬,「王管家,多年未見了,不必多禮。」


    王勝麵上帶著恭敬笑意,直起身來時眼底卻又精光閃過,朝夕雙眸無焦距的虛飄著,他本來還有些緊繃的神色立刻放鬆了兩分,隻語聲謹慎道,「公主殿下,昨夜之事侯爺和夫人憂心不已,秀娘已死您是知道的,夫人連夜迴去便審了當日為您製備禮物的幾個婢子,偏生那幾個婢子什麽都不肯說,夫人為了給您一個交代已經決定將那七人家法處置!眼下小人來,是請公主和世子殿下一起去觀刑的!是絞死之刑!」


    七個婢子,絞死之刑……


    洛氏身有侯位,除卻朝廷律法之外可行駛府內私刑,為了平息她的怒火,死七個奴隸並不是什麽大事,朝夕心中冷笑,口中卻遲疑,「請我去『觀』……」


    她是瞎子,用什麽觀?


    王勝聞言忙改口,「請您去做個見證!」


    朝夕眯眸揚唇,「在律善堂?」


    「正是。」


    律善堂是淮陰侯府行私刑的地方,此番處置七人,自然要去那一處。


    朝夕不知想到什麽唇角微揚,「好啊,那我便去做個見證,至於世子殿下,還未……」


    「孤自然要同去!」


    朝夕話未說完,商玦的聲音從王勝身後響起。


    商玦大步進門來,徑直走到朝夕身邊,將一件大鬥篷往她肩頭一批,轉身看著王勝道,「侯爺和夫人做事果然效率極高,你帶路吧。」


    王勝應諾,當先弓著身子走了出去。


    朝夕不知商玦何時起身的,蹙眉,「你怎麽……」


    「你和孤在他們眼裏乃是一體,孤說過要寵你,自然不能讓你獨自一人去。」


    商玦將朝夕手一握,「走吧。」


    往常她裝作看不見被扶著抱著都尚還有說頭,可眼下二人都心知肚明她能看得見,再如此親密行事便讓朝夕有些……


    「待會兒迴來,讓唐術瞧瞧你的眼。」


    走出幾步,商玦忽然出聲,而後不由分說的拉著她出了門。


    善律堂在府中西北角上,占地極大,緊挨著洛氏宗祠,朝夕和商玦到的時候洛舜華和朱氏已經等在了善律堂之外,見到二人洛舜華便麵色沉定的走過來,雙手抱拳道,「殿下,洛某已找出了始作俑者,隻是那幾人皆是嘴硬之人,為了給您個交代,隻好……」


    頓了頓,洛舜華抬手一請,「殿下請。」


    朱氏跟在洛舜華身後,麵色有些誠惶誠恐,商玦帶著朝夕入了律善堂,隻看到堂中庭院正中的高台之上已經放好了行絞刑的木架子,七個粉衣婢女被麻繩綁著脖子掛著,隻待將七人腳下的木板一抽,他們便會被活活的吊死!


    高台對麵的廊廳之前設下了座椅,商玦帶著朝夕坐在左下手位上,眼風一掃便見那被吊著的七個女子臉上嘴角皆有血跡傷痕,此刻還未行刑,可七個人大都站不住的樣子。


    歪歪倒倒,脖頸上勒出一大片的血跡來。


    「她們早前……」


    商玦漫不經心的一問,一邊王勝上前一步恭敬開口。


    「久審審不出,幹脆割了她們的舌頭!」


    朝夕被商玦握在掌心的手一抖,商玦頓時發現了她的異常。


    轉眼看去,便叫朝夕唇角微揚,「王管家慣會割舌頭,當年小扇和小初……」


    她的話點到即止,王勝麵色一白。


    朱氏遠遠掃了朝夕一眼,而後便略帶深意的看向洛舜華。


    仿佛在說,你看到了嗎?從前的事她記得很清楚。


    洛舜華眯眸,又驀地掀唇,「還磨蹭什麽,時辰不早了,莫要耽誤殿下的時間。」


    王勝擦了一把冷汗忙轉過身去吩咐,那木架之後走出四個家丁來,見王勝對他們揮了揮手便一一將七人腳下的木板扯掉,那七人飽受摧殘,早就意識不清,此刻被吊空才動彈了兩下,然而到底隻是最後的掙紮,沒多時,便一個個的都沒了聲息。


    庭中素雪被來迴踐踏成一片汙泥,所有行刑的下人大氣兒都不敢出,唯獨坐在這邊廊廳之前的幾人一身泰然仿佛對麵死的不是人而是牲口,王勝等了一會兒迴來稟報,商玦和朝夕同時轉頭看過去,七道纖細的身影孤零零的被掉在半空,風一來,左右搖擺的盪。


    「殿下,您看……」


    商玦轉頭,十分疼惜的替朝夕緊了緊身上的鬥篷,又拂了拂她肩頭的亂發,「人既然都處置了,想必之後沒人會再害夕夕了,若是再出事,隻能是侯爺辦事不力。」


    洛舜華昨夜才聽了朱氏的話,此刻不由得一頓才接口,「那是自然。」


    說著,警示的瞪了朱氏一眼。


    觀刑完畢,一行人自然要離開,剛走出善律堂,不遠處卻迎來洛靈珺,她帶著兩個婢子過來,大抵是想看行刑如何,一抬眼卻發現商玦和朝夕也在,她腳步一頓,遠遠地就停下了腳步,朱氏和洛舜華本想等著洛靈珺靠近,見此不由黑了臉。


    無法,朱氏隻好先行一步佯裝洛靈珺是來找她!


    朱氏一走,洛舜華無奈笑道,「小女被慣壞了,實在無禮的狠!」


    商玦狀似故意的朝洛靈珺看去,而後牽了牽唇,「二小姐生的花容月貌嬌媚可人,性子卻是十分灑脫,倒是和尋常人家的貴族女子有些不同。」


    這算是褒獎了,洛舜華簡直聽得眼眸一亮!


    商玦卻又好似想起什麽的道,「說起來,二小姐的模樣性情倒有些像一個人!」


    洛舜華一聽更來了興趣,「哦?殿下說的是……」


    商玦語聲平靜,「有些像陛下已逝的先王後。」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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