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眼部的毒已有消減,這敷眼的帶子不得取下。」


    醫者溫聲吩咐,朝夕自然應下,子蕁在旁笑嘻嘻道,「唐先生,這藥太苦啦,姑娘喝的時候臉都要皺在一起了,先生能不能放點甜的藥材呀?」


    幾日相處,朝夕已知眼前這位聽聲音不過而立之年的醫者名叫唐術,聽到子蕁這小兒之語唐術溫聲一笑,「這可使不得,殿下言明姑娘的眼睛乃是當務之急,眼下所用藥材都是燕國最好的,再加些旁的可要影響了藥性,眼下在軍中,條件委實有限……」


    朝夕不願為難自己,更不喜為難旁人,聞言便道,「唐先生不必費心,一碗苦藥我尚可咽下,子蕁年紀小不知禮數,還請您別見笑。」


    朝夕說話時刻意保持禮數,卻還是擋不住骨子裏的冷漠孤清,這話雖是好意,卻還是讓帳中氣氛一滯,唐術忙道,「子蕁姑娘是為您著想小人明白,隻是營中……」


    話語有些作難,朝夕心中嘆了口氣,「先生無需將此事放在心上,營中需要先生的地方隻怕還有許多,先生且去忙別的吧,朝夕這裏讓您費心了。」


    「不敢不敢,小人都是謹遵世子的吩咐。」


    「既然如此,小人先行告退了。」


    腳步聲遠去,唐術已一溜煙出帳去了……


    子蕁將朝夕扶在帳中的矮榻上落座,語聲揶揄,「唐先生跑的好快,他都不敢看姑娘的臉吶,姑娘生的如此之美,又是殿下要的人,唐先生緊張的臉都紅啦。」


    朝夕唇角微抿,頗有些不解風情沉默著。


    子蕁不以為意,將枕頭抽過來靠在朝夕身後,而後便照著唐術的吩咐為朝夕按摩起額角眼周來,一邊按著一邊道,「姑娘,世子迴來快十天了,您說燕軍這一迴攻打趙國會贏嗎?」微微一頓,子蕁又道,「姑娘,您還記得咱們到西庸關那日見到的奴隸女子嗎?」


    朝夕自然是「見」不到那些奴隸的,可她記得子蕁當時畏怕的模樣。


    她「嗯」了一聲,子蕁便壓低了聲音道,「殿下此番攻打趙國就是為那些姐妹們報仇呢!那日裏咱們所見的奴隸竟然全都是從燕國擄過去的!趙國和燕國已經休戰,可趙國卻未將燕國早前的俘虜全部放迴,那些好人家的女兒都被留下,全都充入了妓營,在這之前,那些小姑娘還不知被那些趙狗如何淩辱……」


    子蕁說著語聲便帶了義憤填膺的味道,大抵也是想到了自己的處境,稍稍一停,她卻又長鬆了一口氣,語聲雀躍帶著不加掩飾的崇敬,「不過那夜裏好多姐妹都被救迴來了,殿下就是為了這件事才發兵攻趙呢!殿下果然是咱們燕國的保護神,自從他得了冊封,咱們燕國就從未被人欺負過,別國的貴族哪裏會將奴隸看在眼底啊,就咱們殿下是菩薩心腸,這一迴咱們燕軍肯定能大勝,好好的給趙狗長個教訓!」


    子蕁越說語氣愈發激昂,待說完這話才猛地迴過神來,頗有些急惶的閉了口,「姑娘……奴婢多嘴了,奴婢的姐妹大都是奴隸,也不知有沒有被擄去趙國……」


    「燕軍會勝的。」


    朝夕麵上波瀾不驚的道出這五字,心底卻有些失笑,整個天下,隻怕也隻有子蕁和那群奴隸真的以為商玦是因為百十個奴隸而發兵攻趙了!


    她早該想到,商玦絕不會給人詬病的機會!


    那百十個奴隸便是他最好的藉口!


    聽朝夕說燕軍會勝,子蕁顯然又高興起來,正要說什麽,帳門之外卻傳來陌生的問安之聲,子蕁手下一停,「姑娘等等,門口有人。」


    子蕁說完便朝門邊走去,朝夕被子蕁按的十分舒服,神思少有的鬆懈了兩分。


    「姑娘姑娘!」


    正閉目養神,子蕁驚喜的聲音猛的傳來!


    「姑娘!您猜奴婢拿到什麽了?!」


    子蕁蹦蹦跳跳的走近,朝夕眉頭一挑,難不成是得了世間奇珍不成?


    「姑娘,張嘴。」


    子蕁站在她身側,語聲滿是期待,朝夕心中疑惑,一時未有動作。


    「姑娘,張嘴啊,有好東西……」


    子蕁更為著急了,朝夕抿了抿唇,不願損了她這濃濃的期待,櫻唇微開。


    唇上一涼,唇齒之間滑入了什麽東西。


    朝夕從不亂食,下意識就要吐出去!


    子蕁卻驟然哀求起來,「姑娘別吐!您嚐嚐……是好東西!」


    便是這麽一剎那的遲疑,朝夕舌尖驟然漫開一點唇齒生香的酸甜,她一愣,舌尖一卷將那薄薄的一片整個咬了一下,齒間的酸甜頓時更勝,竟像是……蛇果?


    朝夕心頭一動,那邊廂子蕁已歡快的笑起來,「姑娘姑娘,好吃嗎?奴婢聞著都要流口水啦!姑娘您猜這果脯是誰送來的?」


    朝夕輕咽下那果脯,那蛇果的香甜便從舌尖一路侵染到了胃裏!


    整個大營能送來此物的,自然不必多想……


    這裏是軍營,又是深冬,這東西從何處得來的?


    ——又為何來的這樣快?!


    「姑娘,是殿下送來的啊!殿下聽唐先生說您不愛喝苦藥,好巧不巧的軍中竟然備了果脯,殿下之後立馬就著人送來了,姑娘,殿下對您真是太好啦!」


    子蕁是真心為朝夕歡喜,朝夕感受的出,便不曾出言製止!


    子蕁又餵了朝夕一片兒,而後便鬧著要將那果脯收起來待她喝藥之時再用,她的歡快勁兒有種莫名的感染力,連朝夕心中都生出了一星愉悅,隻是為何偏就是蛇果?


    蛇果色紅而艷,味酸而甘,因樹藤花葉的氣味被蛇所喜是以常與蛇群比鄰,採摘此果極為艱險,再加上此果隻生長在多雨濕熱的蜀國更顯珍奇,尋常時候是蜀國王室專享,他的身份地位得到此物也並不難,隻是為何今日送到她手中的偏是蛇果?!


    「姑娘,殿下尋常時候不動聲色,卻實在將您的一切都記掛著,這營中的燕軍將士誰也不敢對您不恭敬,哪裏像涼山和趙營啊,姑娘,他們都說殿下第一次將女子留在自己帳中呢……姑娘,殿下真的很體貼啊,營中將士也都萬分崇敬他……」


    「殿下這幾夜忙的太晚都未得時間迴來歇著,白日裏卻會叫人來問您的起居,連唐先生出了咱們這裏第一遭都是去殿下那裏報告呢……」


    朝夕迴神之時子蕁還在細數商玦的好,舌尖那香甜滋味還在縈繞,耳邊子蕁的話語恨不能將商玦當做神佛供奉,可朝夕心底卻在搖頭,所見越是美麗,代價便越是慘痛,而她自己就越該清醒,朝夕用指甲在掌心深深一掐,幸好她從來夠清醒。


    「嗚——」


    子蕁的話被一道低幽的鳴號聲打斷!


    這號聲代表有大軍迴營,子蕁一靜,忽然道,「姑娘,不會是燕軍大勝歸來了吧?!」


    朝夕從榻上坐起,麵上表情一時肅然。


    她搖了搖頭,「不可能這麽快!」


    子蕁皺眉,「咦,那這時怎麽有大軍迴營了?」


    朝夕心中也疑惑,神思百轉千迴,卻實在猜不出個結果,主僕二人正在猶疑,帳外忽然響起鎧甲鏘鏘的腳步聲,不出片刻便有道聲音在外道。


    「殿下有請,請朝夕姑娘速速出帳。」


    這語聲陌生,卻萬分冷冽鋒芒畢露,朝夕和子蕁都是一愣,子蕁立時擔心起來。


    「姑娘,殿下這是……」


    朝夕靜默一瞬徐徐起身,「吃了別人的東西,該為別人出力了。」


    子蕁不敢耽誤,忙拿了鬥篷送朝夕出帳!


    一出帳門朝夕便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來人在她五步之外,似對她點了點頭,「朝夕姑娘,殿下有請,您一人便可,這邊走,……」


    許是外頭之人太過兇煞冷悍,子蕁緊張的拉緊了朝夕的袖口。


    朝夕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向前走去,至那人身前,「何事?」


    來人頓了頓才答,「讓您見一個人。」


    朝夕皺眉,「什麽人?」


    來人氣勢趨冷,停了更久的時間才低聲道,「趙國之人。」


    朝夕粉拳一攥,心中頓時「咯噔」一聲,抬步朝前走時她再度想起了適才子蕁對商玦不吝的溢美之詞,她心底不由冷笑,忽然就想到了很久之前聽過的八個字。


    世無完人,完人必假!


    ------題外話------


    今天下午迴家,終於結束用手機發文的苦逼狀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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