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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越怕什麽就越來什麽,胡一刀在除夕夜裏真的就遇到了一頭豬,準確點兒說是在除夕夜的後半夜!


    除夕夜的後半夜,整個小小村子已經睡得像死過去一樣了。


    小村子已經睡得像死去的一樣,胡家卻是整夜不能合眼的,用毯子把小窗子捂得嚴嚴實實的,以免向外泄露出哪怕是一丁點兒的燈光。每個人連說話和走路都要將聲量控製在最低的程度,就連針落到地下也是要嚇一跳的。


    這一家老小要在這一晚上行動起來,去辦一件大事兒。


    “去吧,該去了。”


    “真是上輩子該他們的,唉!”


    胡一刀將嘴巴上銜著的那個還在冒著煙兒的煙屁股狠狠地摔在地下,又用腳狠狠地踩了幾下,狠狠地下了決心,穿上那件已經磨得油亮的白茬羊皮襖,戴上那頂黑色的狗皮帽子,用一根皮繩紮了腰,向門外走去。


    “大,你去呀!”


    “嗯!那一家人真的不錯,隻是……唉!”


    胡芳從西屋的門簾兒裏探出頭來,跟爹打了招唿,當爹的隻是非常淡地嗯了一聲,沒有停步說些什麽的意思。


    這裏先透露一點兒情節吧:這個胡一刀就是前麵提到的那個小栓子,也就是黃洪山大車店的那個小夥計。


    小栓子,啊,不對了,現在應當叫胡榮河或胡一刀才對。


    胡榮河徑直走出屋門,順手把掛在牆上的驢套搭在肩上,那是頭一天就準備好的,走出院門,走進除夕夜的黑暗裏。


    除夕的夜,出奇的黑,可這並不妨礙胡一刀趕路,他對這個小村子的這一切太了解了,生在這裏,長在這裏,活在這裏,在這裏娶妻生子,了如指掌了,不用看,僅僅憑借腳底的感覺就知道哪有坑兒,哪有坎兒,在哪兒拐彎兒。


    “哼哼哼――”


    胡一刀正要拐過一個牆角,突然腳下感覺一軟,一頭不知什麽時候拱壞圈門而逃或越過圈牆的豬,正趴在一個灰堆裏睡得香,嘴裏不斷地、小聲地哼嘰著,像是也做夢了。


    “他媽的,你這個背興的東西。”


    胡一刀的心裏更加的膩歪起來,飛起一腳,踢在了那畜牲的身上,一個黑黑的影子極不情願地慢慢站走來,然後突然蘇醒,“吱――”地一聲跑開了。


    那頭豬太瘦了,骨頭架子硌得腳生疼。


    “是胡大叔吧,你在那兒罵誰呀!”


    “啊啊啊,是馬連長吧,我在罵豬呀!”


    黑暗中,一個聲音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把胡一刀嚇得一哆嗦,但他很快就醒過神兒來,知道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那個人。


    “胡大叔,這麽晚了,你去幹什麽呀?”


    “我……我……去占輾道呀!”


    “這大年午夜的,你占什麽輾道,是不是有什麽階級鬥爭新動向呀!偉大領袖、偉大導師、偉大的毛主席教導我們說,要鬥私批修。你剛才踢的豬是不是貧下中農家的豬呀,如果那樣的話,你就是立場不堅定!你為什麽不去踢地主階級家的豬呀!”


    “這這,這這……”


    一道雪亮的水電光直射過來,胡一刀感覺自己的眼睛有點兒睜不開了,挺疼,嘴巴也在瞬間結巴了起來。


    馬排長,村民兵排的排長,也就是馬紅學。


    隻是,馬同誌喜歡人們叫他連長,這樣顯得官兒更大一些。


    提到這個人,費目感覺有必要在這裏再多說兩句甚至是幾節的內容。


    關於這個人,費目是真的想多寫點兒的。


    四十八頃村曆史很久遠,久遠得像是從一個古老的故事裏走出來的一樣。


    至於這個村名嘛,據說跟兩個蒙古王爺有關。


    至於這兩個蒙古王爺到底是哪朝哪代的,村子裏的老人都說不清,所以具體的年代就更無人知道了。


    總之,據說這兩個蒙古王爺原本是隔老哈河而治的。有這麽一年,他們做起了親家。河南的那個王爺要把寶貝女兒嫁給河北那個王爺的兒子做媳婦。蒙古王爺嫁女兒,那嫁妝肯定是少不了的,除了金銀財寶、綾羅綢緞、丫鬟婆子而外,還要有成群的牛羊和大量的土地。


    這塊陪嫁的土地剛好是四十八頃,村名也就叫“四十八頃”了。


    又據說,最早來“四十八頃”種“二八地”的是一對從山東逃荒過來的馬姓兄弟,他們來到河的南岸刀耕火種。


    兄弟倆一路乞討過來時,也不知道在哪兒要來了一大碗大黃黍子,哪曾想就是這一碗大黃黍子,成就了小山村的一宗特產――黃米黏豆包。


    對於這黃米黏豆包,費目的記憶是這樣的――快過年了,孩子們高聲唱著“蒸豆包撒年糕,老婆兒孩子鬧吵吵”的兒歌,而村婦們見麵兒的禮貌用語也由“你吃了嗎?”換成了“你泡幾鬥?”


    這裏所說的“泡幾鬥”是指把黏黃米加工成麵粉之前,須得用清水泡上幾天,撈出晾幹,再上大青石碾子軋成粉末兒。


    小年一過,小村的上空就彌漫著一股子酸酸甜甜的味道。家家在發麵,戶戶都在蒸豆包。此時如果進入小村人家,炕頭上端坐的不再是老頭子、老太太,而是一大泥盆的黃米麵兒在那兒發酵,上麵還要嚴嚴實實地蓋著厚厚的棉被,這種待遇就是誰家的小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也不過如此而已吧。


    麵發得好不好,這可是一年的兆頭。盡管那年頭“大鍋飯”,不許講“發財”,哪怕是“發”字。但在村裏人的心目中,這仍是個美好的願望。


    麵發好,從盆裏摳出一塊塊麵團兒,“叭叭”地用手拍成一個個餅子,放上豆沙餡包好,裝屜,上鍋,蓋蓋兒,旺火,一道道的程序不敢稍有馬虎。


    豆包蒸好後,放進柳條囤子裏,這叫“接年飯”,一直要吃到過了正月十五。


    再說說那兩個馬姓兄弟吧,靠著磨滿老繭的雙手,發了家,娶了媳婦。


    問題來了,兩個馬姓兄弟的其中之一沒有子嗣。


    於是乎,有子嗣的那個就把自己的一個兒子過繼給了沒子嗣的那一個。


    然後,這哥倆和和氣氣地分了家,二一添作五,平均分配,一家一半兒。


    如此說來,四十八頃的馬氏一族,表麵上看是兩個樹杈,其實卻是一個枝子上結的瓜。


    到了馬紅學的太爺爺馬仁那輩兒,生了親哥仨兒,馬大、馬二和馬三。


    馬仁是個有名的“老摳門兒”,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有一年,馬三那一年可能是五六歲的樣子,因為用棒子米喂了雞,馬仁心痛壞了,幾皮鞭子就把這個三兒子打跑了,不知去向了,找了好幾天也沒找到。


    馬三被打跑那一年,馬大和馬二都已說上了媳婦兒,馬大的媳婦是個“不會下蛋”的,馬二的媳婦卻是接二連三地沒完沒了了。


    馬大後來抱養了一個,也早早地就死了。


    老兒子丟了,老伴兒被氣死了。


    到老了,給兩個兒子攢下了大把的麻錢兒和幾倉子的大黃黍子。


    安排妥當,一蹬腿,去閻王爺那裏找先走一步的老伴兒了。


    爹死了,娘死了,剩下馬大和馬二這哥倆,各人顧各人吧,也和和氣氣地分家了。


    馬大繼承了馬仁的光榮傳統,甚至是“摳兒”出於“摳兒”而勝於“摳兒”了,是個要錢不要命的主兒。而那個馬二正好相反,吃喝嫖賭抽,什麽都會,就是不會過日子,不會“摳兒”,大把的麻錢可勁兒地往外揚。


    幾年下來,馬大和馬二的日子就是一個天上,一下地下了。


    馬大家的大黃黍子多得沒地方放,馬二家卻是雞無一隻,一無一壟,窮得揭不開揭鍋了。


    這一年,眼瞅著就過年了,馬二家是一顆糧食也沒有。


    “孩子他大,去他大爺家借一碗大黃黍子吧,我餓得實在不行了,我和孩子們總不能天天喝涼水吧。”


    馬二的媳婦和一大堆孩子蜷縮在沒有炕席的炕頭,有氣無力地哀求著。


    “孩子他娘呀,我也想出屋去找口食兒吃呀,可我連一條褲子都沒有,你讓我光著腚出去呀,我不怕丟人,我怕冷呀。”


    此時的馬二正把自己埋在炕稍的一堆熱灰裏,有氣無力地答複著。


    “那你就穿我的棉褲出去吧。”


    “也就隻能這樣了,你脫下來,我穿著出去吧。”


    馬二穿著媳婦的開花棉褲來到哥哥馬大的大門樓子前,好不容易才敲開了黑漆的木門。


    “喲喲,我說二弟呀,這還沒過年呀,你這大清早地就來給哥拜年啦。更何況,你來拜年我可是沒有壓歲錢的,壓歲錢是給晚輩兒準備的。”


    馬大明知故問地跟弟弟打起了哈哈。


    “嘿嘿,那什麽,哥呀,弟弟今兒可沒有心思跟你打哈哈,你就可憐可憐弟弟吧,你不可憐弟弟你就可憐可憐你的侄兒侄女們吧,那什麽,哥呀,你弟弟家連一粒糧食都沒有了,你能不能看在死去的大和娘的分上,借我一碗大黃黍子吧,明年開春一定還上,還兩碗。”


    “喲喲,我說弟弟呀,這老話都說了‘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人’,你們家的那幾張嘴,哥我可沒辦法填飽呀,更何況哥家也沒過年的餘糧呀!”


    “馬大呀,馬大,你還是個人嘛,你說的這叫人話嘛。”


    “馬二呀,馬二,這都是你自己作的,怪不得誰,你這是活該呀!”


    三句話不過,這對親兄弟就對掐起來,越說越來氣。到了,哥哥還放狗咬了弟弟,多虧馬二跑得快,可還是把那條破棉褲撕開了襠。


    馬二春光乍現,白花花的腚蛋子露出了大半個,這迴這個臉算是丟大發了。


    “哈哈哈,馬二成‘漏蛋子’了。”一群小孩子笑成了一鍋粥。


    打那以後,這個“馬二漏蛋子”的外號就叫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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