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麵對李太後的質問,萬曆皇帝這次一點兒都不慌張。


    因為,第一在他預料之中,第二他已經做足了準備。


    隻聽萬曆皇帝不慌不忙頗有自信地道:“娘,禦史孫繼光列出四大理由,為吳中行他們五個人申辯。”


    “說。”李太後麵色冷峻。


    “第一,當初他們五個人為公而不為私,其心誠而可敬。”


    李太後並沒有反駁什麽,但其實她的心已經亂了。


    萬曆皇帝接著說道:“第二,既然心誠而可敬,當初廷杖八十或六十,最後流徙三千裏之外的懲罰就過重了。如今五年時間過去,孩兒身為一國之主,當唯才是用不計前嫌。”


    萬曆皇帝說完第二點,還刻意看了李太後一眼,見李太後依然沉著臉什麽都不想說,隻得繼續說道:


    “第三,因奪情一事,加上張先生查禁全國私立書院的方針政策,傷了天下讀書人的心,孩兒想趁此機會與天下讀書人和解。起用吳中行他們幾個人,就是想放出這個信息。”


    “第四,吳中行、趙用賢他們五個人盡管受到了重罰,可並沒有因此而抱怨朝廷,這五年來,無時無刻不想著重新迴歸,繼續為朝廷效力。就算他們當初做得不對,現在既然有悔改之心,那孩兒也該大度地原諒他們,給他們一次重來的機會。”


    說完,萬曆皇帝特意凝望著李太後問了一句:“娘,你說呢?”


    本來,李太後千頭萬緒,感覺自己有一肚子話要說,可事到臨頭,她又發現自己什麽都不想說,關鍵是說了能起到什麽作用呢?


    她不認為萬曆皇帝會聽她的,倘若會聽,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


    況且,此時付大海、周佐,還有護送觀音大士金像的一幫內侍都在,難道要與兒子爭吵鬧不愉快嗎?


    所以,當萬曆皇帝問她時,李太後隻是故作平靜地迴道:“鈞兒都說了,娘還有什麽好說的?”


    萬曆皇帝忙問道:“娘,您這是不反對孩兒的主張嗎?”


    李太後微微搖頭,帶著幾分遺憾反問道:“娘反對有用嗎?”


    萬曆皇帝不吱聲。


    李太後臉上浮現出幾分倦容,擺了擺手道:“你們都出去吧!”


    “娘,那孩兒先行告退。”萬曆皇帝起身帶著周佐一幫人出去了。


    李太後深深歎口氣,吩咐道:“付公公,你去把馮公公請來吧。”


    “是。”付大海領命而出。


    ……


    萬曆皇帝迴到乾清宮,臉上洋溢著得意之情,衝周佐笑道:“看,沒什麽大不了的吧?娘一句話都沒說。”


    周佐實在不想掃萬曆皇帝的興,而且他不相信萬曆皇帝看不出來李太後恨鐵不成鋼什麽都不想說了。


    什麽都不想說並不等於不反對,準確地說是近似於絕望,所以懶得說。


    其實這比說更讓人擔心。


    然而,萬曆皇帝這時候卻擺出一副美滋滋的感覺,仿佛壓根兒看不出來李太後的情緒……周佐覺得萬曆皇帝是故意的,或者說自我安慰。


    李太後什麽都不說了,那讓他還能說什麽?萬曆皇帝願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就隨他去吧。


    周佐隻是乾清宮一名管事牌子,此等大事還輪不到他發言。


    ……


    馮保急匆匆地趕來慈寧宮。


    李太後一見到他便問:“馮公公,你不知道鈞兒要起用五年前因反對奪情而貶黜的五個人一事嗎?”


    馮保一愣,搖頭道:“奴婢不知。”


    李太後深深歎了口氣,她也知道萬曆皇帝為什麽要瞞著馮保,繼而憂慮地將萬曆皇帝的決定告知。


    萬曆皇帝有心隱瞞,馮保確實不知情。可他不比李太後。


    因為朱翊鏐的緣故,他早已有所感應,知道萬曆皇帝會這麽做。


    所以當聽到李太後告知萬曆皇帝的決定時,他表麵上驚訝,像李太後一樣擔憂,但其實內心有點高興,畢竟萬曆皇帝又朝“作死”的路前進了一步。


    朱翊鏐再次神預測!


    盡管萬曆皇帝身為一國之主,可或許是需要一種信念,馮保越來越感覺萬曆皇帝“逃”不出朱翊鏐的手掌心。


    “娘娘,現在該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鈞兒旨意都擬完了。”


    馮保本想多說兩句,萬曆皇帝盡管給出四個起用吳中行等人的理由,但並沒有說到點子上。


    無論禦史孫繼光或萬曆皇帝列出多少條理由,也無論理由有多充分,都掩蓋不了一個基本事實:反張居正,或者說削弱張居正的威信。


    可既然李太後什麽都不想說了,馮保更不想說,這是他希望看到的。萬曆皇帝不讓他知道,正合他心意。


    隻是這份欣喜勁兒,他不敢在李太後麵前表現出來罷了。


    ……


    就在萬曆皇帝與李太後交談的第二天,起用吳中行、趙用賢等五人的旨意便讓通政寺刊登了邸報。


    申時行大吃一驚。他第一時間去找吏部尚書梁夢龍,劈頭便問:“梁兄,你為何不阻止?”


    申時行如此著急,除了這件事的本身引發的爭議之外,他還有另外一個層麵的考慮:他是張居正的門生,既然要走“蕭規曹隨”的路線,就必須保證張居正的絕對權威。


    然而,這下可好,不是明顯與張居正唱反調嗎?


    相比較申時行,梁夢龍倒是先得知消息,不過他抱著馮保一樣的心理,就想看看萬曆皇帝要“作”到什麽地步,剛好順著萬曆皇帝。


    所以,他當然不會反對。


    麵對申時行的責問,梁夢龍不緊不慢地迴道:“元輔,阻止?請問我拿什麽阻止?陛下繞過內閣下旨,有心瞞著馮公公,先斬後奏請示太後娘娘,我能阻止嗎?陛下連太後娘娘都沒給機會,我豈能阻止得了的?”


    盡管有任憑萬曆皇帝肆意妄為樂見其成的情愫在,可梁夢龍真的不認為他能阻止萬曆皇帝。


    萬曆皇帝已經越來越強勢了,甚至都了不考慮李太後的感受。


    申時行又說道:“可是梁兄,你能預感這道旨意的嚴重後果嗎?”


    “當然能呀!”梁夢龍脫口而出,“最壞的結果就是動搖張先生的地位,然後徹底清算他嘛。”


    “……”聽到這句話,申時行感覺自己像個溺水的孩子,越撲騰沉得越快,前途一片灰暗。


    見申時行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梁夢龍又語重心長地道:


    “元輔,咱也是老朋友了,不是我說你,張先生一走,陛下眼裏根本就沒有你這個首輔,更不用說我這個吏部尚書和其他大臣了。無論元輔你是否願意承認,陛下早已不是以前那個隻聽話不表態的陛下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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