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那件價值千金的狐裘落在了地上,寒風灌進來,殷疏本就沒有血色的臉色變得更加透明。


    “大人……”衛一看了眼地上孤零零的狐裘,又瞅了眼殷疏,忽然想起來這件狐裘自己從哪兒拿來的了,麵皮一抽,而後飛快轉移話題。


    “您今日去同泰清公主談得如何了?”


    衛一挑了個最保險的話題,他知道麵前這位的心思,以他在宮中不小心瞧見的那一幕,恐怕這位現在心裏已經樂開花了。


    秉著非禮勿視的想法,衛一當時瞅了兩眼,就不敢再看了。隻蹲在外麵,時刻注意裏頭的動靜,以保證殷疏的安危。


    “要是再拿不到解藥,大雍皇帝留下來的那點緩解的藥就快沒了,您撐不住,還是得去求大雍皇帝。您同泰清公主關係不一般,還是將實情都告訴她吧,別什麽事都自己一個人扛著。屬下這可都是過來人的經驗,男人呢,也得會撒嬌。不知道您聽沒聽說過,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就是這麽個理。您不妨,也試試?”


    “你若再多說一句……”殷疏咳了幾聲,唇色越發殷紅。他嗓音依舊淡漠,仿佛萬事不過心中,沒什麽能讓他焦灼的。


    “便迴澧酆去。”


    衛一頓時雞皮疙瘩起來,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


    雍皇宮內,段嘉瑾又病了。


    宮婢粗心大意,晚間窗戶沒閉緊,開了一條縫。此時寒氣重,夜間風大,這一個晚上的寒風吹進來,段嘉瑾受涼,第二日起來整個人便不好了,燒得昏昏沉沉。


    王皇後守在段嘉瑾身邊,滿臉倦色,見段嫣時卻沒說旁的,隻叫她不要擔心。


    “母後去歇歇吧,這兒有我看著,出不了事。”段嫣神情鎮定,叫人有一種信服感,四周惶恐得兩股顫顫的宮婢內侍頓時也都定下心來。


    王皇後確實是累了,摸了摸段嫣的頭,道:“那便辛苦阿嫣了。”


    王皇後走後,段嫣站在窗邊,仔細檢查那晚沒有合攏的窗戶。含細走過來,神色憂慮。


    “要是咱們能拿到寶丹就好了,四殿下也不必小小年紀,便受這些苦楚。太醫說再燒下去,可就要將那點底子燒壞了。這可怎麽辦是好啊?”


    那寶丹是殷疏的一道保命符,他想用寶丹換解毒丹,恐怕不會輕易出手。而他不怕暴露,趁著昌平帝親征落雲城的這段時間就急急趕到大雍,可能有些事情已經迫在眉睫了。


    他急著擺脫昌平帝的控製。


    不管從哪方麵看,殷疏都不會用寶丹換旁的東西。


    段嫣轉過身,看著床上被錦被裹起來的人,眉頭輕輕皺起。若給她足夠的時間,她便有八成的自信能將寶丹拿到手,但現在……


    實在太難。


    “殿下,藥來了。”宮婢端著藥,小心翼翼。


    立馬就有宮女將藥接過去,跪在段嘉瑾身邊要來給他喂藥。段嘉瑾自小就不喜藥味,如今昏迷著沒有知覺,還是藥碗一靠近就不自覺地皺緊眉頭。


    “我來吧,”段嫣淨了手,接過藥碗。碗底至今還是滾燙一片,段嫣用玉匙舀起一點,吹了一會兒才遞到段嘉瑾唇邊。


    比之醒著的時候,段嘉瑾此時乖巧得可憐。似乎被人喂藥,張開嘴,吞藥,這個步驟已經成了本能與習慣。他初時還難受地閉緊嘴,感受到段嫣的氣息之後就平靜下來,條件反射似的張開了嘴,喝了藥。


    但一碗藥還沒喂完,段嘉瑾就吐了。


    褐色的藥漬染在錦被上,沉重的喘息像是瀕死之人的哀歎。


    “殿下吐藥了……”站在一旁的宮婢渾身顫抖,開始說胡話,“我家裏的弟弟就是吐藥,人沒了……殿下吐藥了……”


    她說話顛三倒四,段嫣冷下臉,“叫太醫。”


    太醫守在坤寧宮,一喊就過來了,王皇後眼睛還未曾合上,也過來了。


    “如何?”太醫剛診完脈,王皇後便出聲問。


    “殿下這迴病狀與以往並無不同,放在一般人身上這也沒什麽。可殿下自由身子骨弱,這迴一病,將以往沉苛都勾了起來,來勢洶洶。方才公主喂藥也都吐了,恐怕是……”


    太醫不敢抬頭,額頭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往下滾落。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來,但誰都聽得懂。


    段嫣眼神放空,突然轉身往外走去,聲音又冷又靜:“傳令下去,封鎖城門,此刻起,任何人不得離京。”


    “是。”含細白著臉,再也維持不了穩重的形象了,拎起裙子就往外跑,與正慌忙從外頭跑進來的人撞了個正著。


    “殿下殿下,有個雲遊道人,自稱有神藥,正在宮門外求見殿下呢!”


    屋內眾人,紛紛偏頭看過去。


    第94章


    那道人叩響宮門, 仙風道骨,一身白衣,鬢生長須。自稱從仙鄉歸來, 手持靈丹,贈與有緣人。


    段嫣親自去見了那道人, 拿到一方紫檀小盒。她打開, 隻見一顆圓潤的丹藥放在裏麵,散發著藥香。


    含細不解, 對那個道人也十分警惕。一直承受著壓力的太醫眼睛一亮,想到什麽又不敢確定,於是猶疑問道:“這是……”


    “這大概是趙國皇室秘藏的寶丹。”段嫣神色平靜, 將丹藥遞給太醫, “傳聞中, 能治先天體弱之症。”


    太醫的猜測被證實, 頓時雙手顫抖起來。他小心翼翼捧著盒子,眼神狂熱地盯著盒內小小一顆的丹藥。“若真是傳聞中趙國皇室秘藏的東西,四殿下的病,就有救了。”


    “檢查一番, 若無誤,再給他用。”與太醫此時一臉得救的表情相比,段嫣平靜得突兀。分明上一秒還要封城尋藥兵戎相見。


    她看了眼裝著寶丹的盒子, 突然又叫住太醫:“等等。”


    “公主還有何吩咐?”太醫不解, 看著段嫣的動作, 困惑著將自己手上的盒子又送到段嫣麵前。


    盒子是紫檀木的,有兩手掌大,但中間隻裝著一顆藥。但從手感上來說,又頗有分量, 絕不是僅有一顆丹藥的重量。


    段嫣察覺蹊蹺,指腹順著邊壁的花紋慢慢摸索,到中間的地方,動作一頓。她垂下眼,一手放在盒蓋上按住,一手至於盒底,兩隻手逆著一轉,那個盒子竟然就分成兩份。


    太醫目瞪口呆,花白的胡子一顫一顫的,沒想到方才還在自己手中的盒子居然有這樣的玄機。


    上麵那層裝著丹藥的盒子重新被送到太醫手上,他來不及多想為何這個盒子還要做成這樣的設計,就又忙著去研究手中的丹藥去了。他得想辦法配出四殿下身體最適宜的分量。


    留在段嫣手上的那個盒子更大些,也更有重量。她推開擋在上麵的隔板,一個小小的木偶靜靜躺在裏麵。


    木偶的身形雕得不清晰,隻大約看得出來,是身穿襦裙。那張臉卻雕琢得精細,眉眼逼真,生動傳神。


    “竟這般無禮!”含細氣紅了臉。


    兩情相悅,雕些小玩意兒相贈也是趣事。可那殷疏同她們公主,哪有什麽幹係?竟私自雕了公主像!簡直是膽大包天!


    這邊含細氣得很,段嫣卻將木偶拿了出來,好整以暇端詳一番。


    “倒是比從前的,精巧些。”


    指腹摁在木偶頭頂,一隻手便能將木偶握緊在手心。段嫣嘴角動了下,快到含細沒有察覺出來。含細仍在氣惱之中,而等那股子氣消了,又想到已經被太醫拿走的那顆丹藥。


    她知道殷疏打算用那顆丹藥換什麽,可現在那人卻分文不取,將丹藥送了過來。這於四殿下算是救命之恩,對坤寧宮來說,殷疏也是恩人。


    這麽一想,含細就糾結得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


    落雲城那邊傳來捷報。


    宋國軍隊攻城,無功而返,大雍守兩城而姿態輕鬆。


    有人說,當年驚才絕豔的宋國皇帝已經被酒色掏空了底子,成了個俗人,再也沒有從前那些能耐了,沒有什麽好怕的。


    也有人說起近來才展露頭角的承恩侯府世子,沈清然。


    初時隻有一些同承恩侯府關係親近的,讚揚幾句。到了後麵,越傳越廣。其餘幾國也逐漸關注起了這個能文能武的新秀。


    戰時,兵力糧草,良將謀士,缺一不可。


    像如今大雍同宋國打得不可開交,卻依然派人緊緊盯著其餘趙齊陳楚的情況,觀察他們國內是否出了什麽內亂,有沒有出現什麽難得一見的謀士將才。這也是在為之後的交鋒做準備。


    沈氏清然之名傳開,昌平帝對他也極為滿意,宮內都時常能聽到昌平帝對沈清然態度親昵,宛如一家人的傳聞。


    這些事,段嫣自然也有所耳聞。


    宮中甚至傳起了昌平帝看重沈清然,欲招其為婿的說法。


    那些人畏懼段嫣,不敢大肆宣揚,隻在背地裏偷偷閑談,段嫣便也懶於將人揪出來。


    這時候淑妃的身子更加不好,一天的時間裏,大半是在昏睡。


    都說病美人質弱贏瘦,舉止便有三分西子捧心之美。但人真正病起來,可沒什麽美感。


    淑妃往日也是清雅出塵的人物,如今終日昏昏睡睡,一張美人麵蒼白如紙,如同此時宮內落了葉的枯枝,幹瘦無力,蕭瑟淒涼。


    段嫣坐在她床邊,見人醒了,細致地將她扶起來。


    “可還想睡?”


    淑妃嘴唇沒什麽血色,見到段嫣卻還是溫柔笑起來。“我原是不想睡,可那股勁兒來了,自己就忍不住睡過去,再一睜眼,又是一日過去了。”


    “能睡也是好事。”段嫣眉眼舒展,“含細近日裏便睡不安穩,她昨日還同我說,夜間一邊兒數數,一邊兒翻身。直數了五百多,才有了困意。”


    她說話的時候,淑妃靜靜聽著。她看向段嫣的眼神很溫柔,又有些距離感,不會過於親近令人不適,也不會太過疏離使人膽怯。她向來是最合格的世家女,一舉一動都能被奉為典範。


    “桌上茶水都冷了,讓靜兮給你沏上一壺梅茶,潤潤嗓子。”等段嫣停下來,淑妃便喊了靜兮,讓她將去年冬日裏,她新製的梅茶泡了來。


    “對了,還有泰清慣吃的糕點,別忘了。”


    從前淑妃同段嫣搭話時,也總是愛問段嫣要不要同她迴長春宮吃些糕點。想到這裏,段嫣突然道:“封老將軍的事情,已經有些消息了。”


    說完這話,她沒有去看淑妃,目光落到淺碧色的帷帳上,細細織出來的雲紋一圈一圈,繞得人眼花頭暈。


    封老將軍的事情也隻是有了點眉目罷了,連人的影子都還沒找著,本不該這麽早說出來。沒有十足把握的事情,萬一撲了一場空,又得是空歡喜一場。


    但段嫣還是把這消息告訴了淑妃。


    過了良久。


    “是嗎?”


    淑妃半倚著,像是發出一聲輕歎。她舉起手,迎著光慢慢看著,像是手上有什麽極有意思的東西,忽地胸腔震動發出輕笑,是發自內心的笑聲。


    但笑了沒兩三下,她就捂著唇咳嗽起來,撕心裂肺的。


    等咳嗽平息下來,淑妃臉色愈發蒼白,她畏寒一般縮起脖子,平添了幾分稚氣,這是她往常斷斷不會做的舉動。


    “有消息了便好。”


    淑妃的臉往左邊偏著,似乎是不願意讓人瞧見她此時的神情,隻小半張側臉露在段嫣麵前。


    室內一下子安靜下來,段嫣不動計謀時,其實也是個不善言談的人。她再坐了會兒,才垂著眼站起身來。“讓靜兮進來,服侍您喝藥吧。”


    這個點正是淑妃喝藥的時候,門外靜兮手捧藥碗,聞聲便推門走進來。


    “娘娘,喝藥了。”


    段嫣默聲往外退,突然聽到淑妃道:“萬萬不要,依附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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