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淑妃放心,但每個人的身體狀況終究是不同的。段嫣讓人結合段嘉瑾的體製,再將那本拳法做了些改動之後,確認無誤,才讓段嘉瑾練了起來。


    於是也就有了如今這幅場景。


    段嘉瑾不過練了半盞茶的功夫,就開始喊苦喊累。他慣來是嬌氣的性子,不願意做的事情總是千方百計地逃開。段嫣估摸著要是讓旁的人來監督,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就會被忽悠過去,從而讓他溜走。於是段嫣從一開始就親自看著,不管段嘉瑾說什麽,她自巋然不動。


    “阿姐——”


    那邊段嘉瑾又開始磨人了,他總是有超乎段嫣想象的耐心,雖然性子惡劣,但在某些事情上卻格外堅持。似乎不達目的永遠不會罷休。


    這迴也是這樣,段嫣讓他練拳,他抗拒無效,便打定了主意要讓段嫣主動放棄。


    “殿下!”含細驚唿一聲,連手中裝著紫晶葡萄的瓷盤都端不住了,焦急地看向摔倒在地的那個身影,“公主,您看這……”


    段嫣這才抬起眸子往那邊看了眼。段嘉瑾正一副體力不支的模樣,仰躺在地,身邊好幾個內侍都湧上去扶他起來。


    “你去同他說,既然站起來了,那邊繼續罷。”段嫣掩著唇小小打了個哈欠,雖說是讓含細去傳話,但距離隔得並不遠,她說這話的時候段嘉瑾那邊也能聽得見。


    於是剛在內侍的攙扶下委委屈屈站起來的段嘉瑾,瞬間又體力不支腳下一軟倒在地上了。


    隨後又是一陣嘈雜聲,那些宮婢內侍也被嚇得夠嗆。段嫣卻是哼笑一聲,“不僅今日,明日,後日,乃至之後的每日,我都是要來監督你的。你以為你還能迴迴都用這個招式不成?”


    雖說不同於段嫣當年五六歲時,帶著前世記憶那般有著成人的思維與智慧。但段嘉瑾與一般的五六歲孩童也有很大不同。畢竟誰家小孩兒會這般性情多變,花招百出?


    段嘉瑾年紀雖小,卻似乎早早便通了人情世故這一關竅。他總是輕而易舉看透人用盡手段希望掩藏下來的東西,諸如掩蓋在溫柔笑意下的嫉恨,善意之下的算計。每個懷揣著私欲往他麵前湊的人,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但也因著年紀小,他並不知道怎麽處理這些,有時也會因此煩惱暴躁,偷偷躲到段嫣身邊,帶著一種尋求庇護的服軟。


    段嫣讓他練習拳法,他也並不是看不出來段嫣的本意。但有時候抗拒和不願意就是來得突兀,更不用說五六歲的孩童,心思總是變得如同三月的天,捉摸不透。


    段嫣也有那個耐心同他耗著,等什麽時候段嘉瑾自己想明白了,或者說徹底明白自己不能改變這件事而認命的時候,她才會停止這樣耗著。


    兩個人的耐心都出奇的好。段嘉瑾一次次企圖避開練武師傅,又一次次被段嫣命令著,不得不擺開打拳的架勢,抬手踢腿,一臉的了無生趣。


    就這樣折騰了約莫半刻鍾,段嫣掐著時間,在段嘉瑾能夠忍受的範圍裏總算讓他練完了一遍拳法。江則璋就是這個時候過來了。


    他還在門外的時候,段嫣就聽到動靜看過去。


    高高瘦瘦的一道人影,一身玄衣倒是穿出了寬袍大袖的感覺,不像個武將,更像出名已久氣度斐然的士大夫。


    “公主。”江則璋很快就走到段嫣麵前,行了一禮,然後抬起頭來直視段嫣。他似乎並不知道宮裏的規矩,這般大大咧咧的,但那目光實在純然,讓人生不起氣來。


    要說江則璋在昌平帝身邊辦事,是不可能不知道宮內這些彎彎繞繞的規矩的。那麽他此時的行為就有些耐人尋味了。就算大雍風氣開放,不講究什麽男女大防。但段嫣為尊,江則璋為人臣,這般直視就是在挑釁。


    不過,隻要想到江則璋以往做過的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也就沒人會想要去計較。


    段嫣問他:“父皇讓你來,是有什麽事情?”


    江則璋眨了眨眼,說話的調子一貫和緩,帶了點不知人事的茫然,“陛下說想見見四殿下,讓臣帶著四殿下去乾清宮。”


    他說完這話,看了看段嫣這副悠閑的姿態,又看了看那邊已經是真的沒力氣癱倒在地,正被人小心扶起來的段嘉瑾身上,目光慢慢充滿譴責。


    段嫣咳了一聲,避開江則璋的眼神。


    也難怪昌平帝敢這般冒險,即使不相信江氏,卻還是將江則璋這個江氏嫡子放在身邊做禦前侍衛。江則璋這種性子,實在是……


    讓人提不起勁來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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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江則璋一路護送著段嘉瑾到了乾清宮。昌平帝正在書房裏, 麵前擺著一盤棋。見人來了,他抬起頭朝段嘉瑾揮了揮手。


    “可會下棋?”


    昌平帝神態很是輕鬆,他看著段嘉瑾, 像是個尋常的陪著孩子找樂子的父親。段嘉瑾沒有迴答,隻是以一種平靜, 不解又警惕的目光, 靜靜注視著麵前的人。


    昌平帝停下手裏動作,語態溫和:“若不會下棋, 過來,父皇教你。”


    於是段嘉瑾這才慢慢走了過去。


    “今日咱們父子兩手談一局,也就不講究那些個規則布局了。全當興趣, 下著玩罷了。”在段嘉瑾坐下後, 昌平帝笑著說。看那樣子是想讓段嘉瑾放輕鬆些。可段嘉瑾依舊臉上繃得緊緊的, 神情看起來嚴肅得很。


    昌平帝也不在乎, 他繼續道:“隻要你能用子圍住朕的棋子,不管多少,隻要圍住了,就算你贏。”


    段嘉瑾不過隻是個從未下過圍棋的六歲孩童, 昌平帝卻是接觸圍棋多年的成年人。雖說昌平帝也說了,隻要段嘉瑾能圍住一子,就算他贏, 但這份勝算其實還是不大的。


    段嘉瑾沒有退縮, 他嘴唇抿得很緊。


    明明昌平帝說那些話的時候, 不管是神態還是語氣都稱得上是溫和,卻沒有讓段嘉瑾放鬆一絲一毫,甚至手指攥得更緊了。


    要是段嫣在這裏,一定能發現段嘉瑾的異常。但此時書房內隻有昌平帝, 他看似溫和的外表下隱藏著數不清的考量與試探,直接刺激了本就十分敏感的段嘉瑾,讓他升起警惕,從而造就了如今這局麵。


    有些人生來就是狂傲且不甘落後的,段嘉瑾即使年幼,這種性子也沒有打折扣。他渾身緊繃著,跪坐在棋盤前,雙目直視昌平帝,儼然是戰意凜然的模樣。


    他大約明白昌平帝想要幹什麽,又因著年幼並不能完全理解裏麵的意思。天生的驕傲卻讓他順從本意,如據守領地的孤狼,未曾退後半步。


    昌平帝慢慢笑了,沒有留手,黑色的棋子倏地落在棋盤上,於寂靜書房內,發出清脆聲響。


    大雍定國之初,□□高皇帝於靜室對弈,擇其三子為儲。


    大雍建寧年,聖祖皇帝三棋局定東宮。


    ……


    棋局如政局,見棋如見人。


    *


    自從那日在宮中見過張成端之後,張家人很是老實了一段時間。也沒誰誰再敢說張貴妃閑話,就連張靈花都安靜了下來。


    可張家人還沒等到這件事的風頭過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張家老二,就那個兒子娶了郡主,妻子前幾日還在宮裏埋怨張貴妃的張家老二,又被人告了。


    那日京兆府外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衣衫襤褸的老嫗痛哭著陳述張家老二一條條罪狀。說他侵占民田,謀財害命。在京都外圈了大片的地,不順從的人通通都被滅口了。老嫗一家八口人,隻有她逃了出來,其餘都被折磨致死。


    光天化日,天子腳下,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圍觀者又驚又怒,不平之聲蓋過了京兆府官員們難看的臉色。


    雖說世間各種草菅人命官官相護的惡心事情層出不窮,但都隱於暗中,即使為人所知,也是一點半點的邊角。這迴卻是血淋林的,剝開來放在日光下任人觀看。其中提及的殘忍手段,即使是閱盡千帆者依舊是心有不忍火氣頻發。


    張家人聽聞這件事的時候,登時慌了。張老夫人連忙差人去找不著家的張家老二。


    說起張家老二張好武,如今已是不惑之年,卻是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在張家隨著張貴妃發達,搬進京都享福之後什麽不好的習性都學了個遍。所以張家人也沒有那個底氣,說張好武是清白的,完全沒有做過那些事情。


    可事情往往是沒有最糟,隻有更糟。


    張家老夫人派出去找尋張好武的那老仆,也不是什麽善茬。他看著張家人麵色焦急,聽著外麵的消息,便知道這件事情情況緊急。但同時又覺得他們張家背靠張貴妃這座大山,最後定然還會向往常一樣平安度過。


    於是他就想著來一出“雪中送炭”,在這種危急的關頭,要是他豁出身去找到張二老爺,並把人帶迴去,一定會得到重賞的。


    那老仆越想越激動,為了快些找到張二老爺,還私自動用了張家的馬車,趾高氣昂地指揮著旁的仆從給他套馬,駕車,威風凜凜地就從張家出發了。


    張老二白日的時候就窩在賭坊,那老仆對他熟悉得很。便讓人一個勁兒地往最熱鬧的賭坊那邊駕車。但大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哪裏有空讓車馬通行?


    “叔,人太多了,要不咱們還是下來吧?二老爺也不會跑了,咱們總能找到,不急這一會兒。”駕車的人瞅著前麵的人流,麵色擔憂。


    “廢什麽話,就這樣過去,能出什麽事?”老仆嘴角一垮,搶過他手裏的鞭子,狠狠往馬屁股上一抽,“咱們有貴妃娘娘罩著,怕什麽?這些個人又死不了。”


    突然被抽了一鞭子,馬匹受驚,長嘶一聲後前蹄揚起,瘋了一般往前麵竄。


    原本擁擠的街道上頓時一片尖叫,小孩兒哭叫著,商販的東西滾作一地,白發蒼蒼提著新吊起來的魚的老丈被馬蹄踢翻,地上漫開刺眼的血漬。


    “張家縱仆行兇,如此惡行實屬罕見。”


    “為人不義,不修德行。張家二子搶占民田,草菅人命,並無任何悔改之意,按照律法,不應寬恕。”


    “張家人為禍京都已有十數載,怨聲載道,坊間哀聲一片。願陛下體察民情,為民除害。”


    “妖妃當道,望陛下收束心神,切莫被蒙騙。前朝亡國之鑒,難道還不足以讓陛下警醒嗎?”


    折子像雪花似的遞進宮,言辭懇切,句句在理,還有甚者直接大罵張貴妃紅顏禍水,是大雍不得不除的禍害。


    可見張家確實是惹了眾怒了。


    張家人聽著外麵人人喊打的架勢,徹底慌了。於是偷偷讓人準備好馬車,又一次想進宮。但這迴張貴妃卻沒有見她們,明擺著是打算晾著她們。


    以往不管闖下多大的禍事,隻要有張貴妃,就沒有擺不平的。所以張家人就算是剛惹下事的時候心內稍有惶惶,下一次卻又是變本加厲。讓張貴妃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他們擺平,漸漸也就成了習慣。


    可這次張貴妃卻是打算撒手不管了,坐在馬車裏,正在宮門外的張家人一聽到這個消息,懵了一瞬,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老身乃是貴妃娘娘的母親,你看是不是傳錯話了?她怎麽可能不見我們?”張老夫人一大把年紀了,這時候差點就背過氣去。


    唯一的救命稻草居然沒了,他們這時候才感覺到溺水的窒息感。


    其餘幾個妯娌也紛紛上去質疑侍衛的傳話,“貴妃娘娘待我們向來和善,怎麽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定然是你弄錯了,我們趕時間,沒空在這兒耗著。先放我們進去。待我們進去和貴妃娘娘好好說說,她不會怪罪於你的。”


    侍衛臉一板,道:“沒有傳令,就是不能入宮。就算是皇後娘娘的母家,也是要守規矩的。”


    張家一眾女眷被堵在宮門外,好說歹說,那些侍衛都不肯讓她們進去。最後隻能咬著牙滿臉怨恨,灰溜溜的迴去了。


    宮內。


    段嫣耗費許多功夫才讓段嘉瑾再次練完一套拳法之後,昌平帝又讓江則璋來接段嘉瑾了。去乾清宮究竟是為了何事,段嘉瑾不曾主動開口,段嫣便也沒有問他。


    待段嘉瑾走後,張貴妃來了坤寧宮。


    兩人閑談的時候,張家人正在宮門外,要想入宮的消息就傳了過來。


    原本宮妃的親眷是不能隨意入宮的,但是張貴妃得寵,也就不必遵守這條規矩。不過就算是這樣,張家人入宮也得提前幾日遞好牌子,才能進宮。如今她們卻直接到了宮門外,連一兩天的功夫都不願意等。


    看樣子是急得不得了。


    段嫣想到這幾日張家出的事情,便知道那些人的來意了。早些時候她就說過,張家人總有一日會闖下大禍,牽連張貴妃的,於是此時也不免歎了口氣。


    但張貴妃的態度卻著實讓段嫣吃了一驚。


    她竟然直接讓人去迴了宮門外的禁軍,說不曾召張家人入宮。那意思就是不想見到張家人了。


    往日從不肯讓張家吃虧的人,現今卻讓張家人吃了個閉門羹。


    段嫣挑了挑眉,神色耐人尋味。張貴妃一轉頭就看到她這副模樣,不由得眼睛一斜,道:“你這丫頭還在這兒看熱鬧?”


    段嫣笑了笑,見張貴妃似乎也不避諱這件事,便給自己解釋道:“您先前總是縱著張家人,無怪乎他們膽子越來越大。怎的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


    張貴妃支著頭,染得晶瑩的指甲泛著微光,她眯起眼睛似乎想附庸風雅一迴,吟首詩來表達自己此時的心情,最後卻敗下陣來,索性大白話。


    “我對他們好了這麽多年,那勞什子恩情早就還完了。要說早些時候不知曉自己的身世,也想著以前的日子確實太苦,就想著讓他們也舒心一迴。沒成想這胃口倒是越養越大,從前倒是不覺得,現在卻是突然開竅一般,想起那一樁樁事兒,就覺得生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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