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嫣這才慢悠悠道:“淑娘娘,自然是不知情的。若陳大人想讓淑娘娘永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她,便不知道。”


    陳家主的軟肋都被段嫣捏在手中,於是不得不在這場沒有硝煙的對峙中敗下陣來。


    二十二年前,當陳家主在蒼獠山上見到亡妻屍身時,她身邊隻有沾滿血跡的嬰兒,用隨意扯下來的破布包裹著。於是陳家主當即就認定那是亡妻拚盡全力保下來的,他們的孩子。


    祖傳的玉佩已經遺失,而亡妻手中還緊緊捏著一道護身符。在官場沉浮的人總是格外敏銳,於是陳家主當即認為這件事各處都透著詭異。


    素來安寧的蒼獠山怎麽會出現山匪?且那群山匪還能讓他陳氏侍衛不堪一擊,亂成一團。


    那壓根就不是山匪。


    陳家主於悲痛之中得出了這個結論。於是他拿著那道護身符開始了暗中探查。這一探查,就是二十多年。


    段嫣靜靜聽著陳家主的迴憶,沒有起伏的語調下是不為人知的辛酸與艱難。


    她沉默一會兒,問道:“所以陳大人已經知曉那護身符的主人是誰了?”


    原本正在煽情的陳氏家主一頓,看了段嫣一眼,於是在特意渲染出來的氣氛,語氣重新恢複正常,“公主拿著那道護身符,難道不是已經知道是誰了?”


    到了這個地步,陳家主都藏著不願全說出來。


    段嫣確實不能確定,那位貪狼將就是淑妃的親生父母。有關係是有關係,可到底是哪種關係,段嫣現在還並不能做下判斷。


    而麵前的這位陳氏家主,可是什麽都知道,這時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於是段嫣用一種十分肯定的神態,試探道:“是趙國的貪狼將軍。”


    這話一出,段嫣就緊盯著陳氏家主。


    果不其然,從他的神色變化中,段嫣得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看來,貪狼將並不是淑妃的親生父親。


    因為那個瞬間,陳氏家主臉上出現的冷笑和看透一切的神情,讓段嫣意識到自己的猜測出現了錯誤。


    不過這並沒有什麽,隻要陳家主知道淑妃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段嫣就也能知道。


    她適當的放下姿態,軟了聲音,“淑娘娘待我極好,身世也一直是困擾她的夢魘。若能為淑娘娘解決這個困惑,那便是再好不過的了。”


    她手裏捏著的線索,足以讓在意淑妃的陳氏家主不敢輕舉妄動。即使段嫣現在並不清楚淑妃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但若她耍些手段,將這些事情捅到昌平帝那裏去,到時候淑妃恐怕就真的危險了。


    陳家主聽出了段嫣話中的示好之意,而且事到如今,讓段嫣知道真相也沒有什麽大礙,於是他鄭重道:“望殿下,記得今日之話。”


    “陳大人放心便是。”


    “淑妃娘娘,確實是貪狼將之女。隻不過,臣說的是那二十二年前亡於蒼獠山的貪狼將,而非如今這位貪狼將。”


    段嫣皺起眉。


    二十二年前的貪狼將?


    但是據她所知,那位趙國的封老將軍可是在貪狼將這個位置上待了近三十年。而在封老將軍之前的那位貪狼將,年紀姓氏乃至樣貌統統都對不上。


    這時,段嫣想起那婦人的描述,封氏夫婦,三十歲左右的模樣。


    段嫣腦中靈光一閃,隨即她抬眸看向陳家主,篤定道:“兄弟相繼為將,是雙生子。”


    見她猜出來了,本就帶了些考量意味的陳氏家主也不再說話說一半了。


    原來,貪狼將起於微末之時,還有一個沒什麽人知曉的胞弟,兩人乃是雙生子。


    這也就說得通,為什麽數十年前的貪狼將文韜武略智勇雙全,而隨著年歲越發大後,就如江郎才盡那般,顯出頹勢,泯然眾人了。


    貪狼將向來是趙國帝王的心腹。現在這位趙國皇帝即位的時候,兄弟數人不服氣,而他也沒有將人打壓下去的能力,於是那皇位也一直不穩。


    剛登基那些年,數次遇到刺殺。


    而那迴,趙皇突發奇想,喬裝打扮進了大雍,說是要遊覽山水,陶冶情操。還讓眾將帶上了自己的親眷。貪狼將當時與趙皇關係頗為親近,便也沒拒絕,帶著身懷六甲的妻子就護送趙皇入了大雍。


    隻不過眾人再次遇上襲殺。


    貪狼將帶著妻子,引開追兵,為趙皇謀得一線生機,自己同妻子卻命喪黃泉。


    段嫣聽完,突然轉了個話題,問道:“陳大人可知,那搖光將軍之子又是何人?”


    同樣是趙國十四將之子,又同樣流落大雍,陳氏家主查了這麽些年,是否也知道這等秘辛呢?


    第49章


    陳家主被段嫣這話, 弄得一愣。隨後眼神怪異地看了段嫣一眼。


    他斬釘截鐵道:“此等秘辛,臣怎能得知?公主莫不是在故意為難?”


    段嫣也不知道怎麽迴事,當時鬼使神差地就問出了這句話, 並且還隱隱篤定陳氏家主知曉內情。這時聽了陳氏家主的否認,她也覺得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想法有些好笑, 便也搖搖頭。


    “隻是隨口一問, 陳大人莫惱。”


    兩人的談話便到這裏結束,離去前陳氏家主再次朝著段嫣深深鞠了一躬。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就是讓段嫣信守承諾,莫要讓他人知曉淑妃的身份,再有就是, 瞞著淑妃。


    段嫣笑著點點頭。前一件事, 她說了, 自然也能做到。但是後一件, 就不一定了。


    陳氏家主認為淑妃不知道這件事情,才是對她好的。但什麽事情其實都要本人自己經曆過,才會明白那到底是怎麽樣的。


    段嫣答應陳家主,不會將這件事情告訴淑妃, 但是如果淑妃從別處知曉,這事也就怪不得她了。


    目送陳氏家主,段嫣也轉身走了。


    *


    九月底, 深秋。


    即將入冬的時節。


    淑妃行走在花苑內, 她說是在賞花, 眼裏卻並沒有任何欣賞之情,隻是淡淡掃一眼,漫無目的地在花道中逛著。


    突然,她停了下來。


    不遠處有幾個人, 做侍衛打扮,圍著一個發須皆白的老者。那老者麵容陌生,未曾見過。淑妃不動聲色問身後的靜兮:“那是何人?”


    靜兮仔仔細細盯著那邊看了會兒,隨後才道:“娘娘,那是趙國的封老將軍。聽聞還是什麽貪狼將來著。”


    聽到這個姓氏,淑妃眸光一動。


    她沒再說什麽,反而隨意撥弄起身邊的一朵玫紅色茶梅來。


    靜兮本來還要說什麽,可一見到淑妃全然不感興趣,問過便仍在一旁的模樣,也就閉上了嘴,繼續沉默著跟在淑妃身後。可靜兮沒有發現的是,兩人慢慢走著,竟然離那位封老將軍越來越近。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幾人的說話聲已經十分清晰了。


    “貪狼將軍早些迴去歇著,省得累壞了。”隻見一個侍衛模樣的人,雙手抱劍,幾乎是譏笑著說出了那句話。


    在他之後,又有一人開口道:“說得沒錯,畢竟這一把老骨頭,稍微個天涼氣寒的,可就得不舒服了。屆時還得鬧到陛下那邊去,折騰人呢。”


    淑妃徑直往前走,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


    她一出現,那幾個侍衛就警惕拔劍相對。而當他們看清出是來人的時候,麵色便緩和了一些。


    其中一個人道:“原來是淑妃娘娘。”說著微微點了下頭,算是行了禮。


    這人模樣猖狂,看得靜兮秀眉倒豎,幾乎叱吒出聲。但她看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還是忍住了。


    那人又道:“這兒不是娘娘該待的地方,若是讓陛下知曉,可就該不高興了。”


    若是一般的嬪妃聽到他那句話,估計就算心裏有些不舒服也不敢說什麽。畢竟他們可是替皇上辦事,耽誤了事情,到時候陛下怪罪起來可就讓她們吃不了兜著走了。


    這些侍衛不同於宮中一般的禁軍。他們都是千挑萬選,從邊陲之地一步步走到京都這三品遍地走權貴多如狗的地方,最後留在帝王身邊,成為親信。一般人不敢惹他們,甚至還得巴結討好。


    可淑妃終究不是一般人。她淡淡看著麵前臉色得意的侍衛,又將視線落在一旁的貪狼將身上。


    “老將軍來自趙國?”她語氣溫和,像是尋常交談,在這種氛圍下,實在有些突兀。自淑妃走過來那一刻,封老將軍看清她的模樣就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兩步,神情激動,甚至連那花白的長須都在無風自動。


    這時見她同自己說話,封老將軍嘴唇抖動兩下。


    粗糙的手抬起來,複而想到什麽,又放下去。他開口了,聲音是故作鎮定的怪異感。


    “你……您是,淑妃娘娘?”


    封老將軍眼巴巴看著淑妃,明明剛才已經聽那侍衛喊過一遍了,卻不死心一般再問了一遍。


    淑妃將他的神色看在眼裏,垂下眸子。


    “是。”


    這聲“是”,好像在迴答封老將軍的話,卻又似乎在迴應著什麽旁的東西。


    年邁的貪狼將瞬間紅了眼眶,他哽咽著,一雙虎目瞪得老大。


    “淑妃娘娘……”


    他念了一聲,愴然笑了,而後踉蹌著退後兩步,嘴中一直念著。


    “淑妃、淑妃……哈哈哈哈……”


    “是淑妃娘娘……”


    淑妃依舊麵容溫和地看著他,見麵前這位老將軍又哭又笑,狀若癡狂,她也沒變了麵色。倒是那幾個侍衛緊張起來。


    雖然他們敢肆意譏諷貪狼將,可那畢竟經過了昌平帝的授意。要是這會兒貪狼將在他們手中瘋了,那可就說不清了。於是幾人很快將貪狼將圍住,“娘娘還是早些迴宮的好。”


    話裏威脅的意味比之前更重了三分,連出鞘的劍也閃著寒光。靜兮不由得脖子一陣寒氣,她迴過神來,咬著唇護在淑妃麵前,怒聲道:“即便是在陛下跟前做事,也不該此等狂樣!我家娘娘同陛下,多年情誼,豈是你等能比的?再者說,就算是陛下,待我們娘娘那也是極為禮遇。誰知曉你們這些勢利模樣從哪個地兒學來的?成何體統!”


    那些侍衛被靜兮叱得麵色紅白相加,正惱羞成怒之時,又一道女聲傳來。


    “這是做什麽?”


    分花拂柳而來,張貴妃手執團扇,擋住下半張臉,隻留一雙妙目,顧盼生輝。身邊五六個宮婢,十數個內侍,氣勢浩蕩,隻一個照麵,就讓那群本氣焰囂張的侍衛熄了火。


    “……請貴妃娘娘安。”裏麵一個比較會審時度勢立馬服了軟,對著張貴妃恭敬行禮。


    雖說他們一貫對著旁人作威作福,就算是皇帝的妃嬪,在他們麵前都討不了好的。可那些都是不得寵的,平日裏見皇帝一麵都難,又怎麽敢去告狀?可麵前這位張貴妃就不一樣了。


    誰不知道這宮裏的常春樹,自入宮便受寵至今的張貴妃?


    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在張貴妃麵前猖狂啊。


    於是方才還威風凜凜的那幾人,一下子就夾起了尾巴。


    “刀劍煞氣重,都愣著幹什麽?還不速速收好,免得驚到娘娘!”一個看起來是頭領模樣的人,訓斥完了手下,又連忙滿臉堆笑,“貴妃娘娘怎麽到這種地方來了?”


    張貴妃眼一挑,那侍衛立馬狠狠扇了自己的嘴,陪笑道:“小人這嘴,該打!娘娘想往哪兒去便盡可去,是小人多嘴了。娘娘大人有大量,莫同小人計較。”


    他試探覷著張貴妃神色,又道:“小人這就退去,免得攪了娘娘雅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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