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太後怎麽說?」李玲瓏站在外麵心急如焚,正在廊簷下轉圈圈了,她見到嬤嬤出來,沒等嬤嬤開口說話,就主動迎上前詢問起來。


    嬤嬤是宮中的老人,早就練就了遇事沉著冷靜的性子。她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看著李玲瓏輕聲迴答,「迴郡主,奴婢稟報了太後,太後讓奴婢迴郡主,如果郡主是為了葉子衿的事情而來,郡主就不必進去了。」


    李玲瓏……


    怎麽辦,她就是為了葉子衿而來呀。


    太後讓身邊得力的嬤嬤出來迴話,已經很明確地表露了她自己的態度。可是李玲瓏就是為了葉子衿而拚一把,她不能就這樣放棄了。


    容峘此刻正跪在大殿的院子中受罪,葉子衿也還被關在天牢之中,她不救人,誰還會過來救他們?李玲瓏咬著牙直接跪在了廊簷下,「太後娘娘,我知道我很冒失。可我覺得太後一直有一顆慈悲的心,向來憐惜她人。葉子衿做出的菜品的確冒犯了太後,可是我問過了葉子衿。她並不知道太後的忌諱,常言說不知者不為罪,何況葉子衿本來的菜單中並無犯忌的那道菜。她本來是想做三套鴨哄太後開心,三套鴨以老的雄鴨、壯年的野鴨、當年的乳鴿為主食材,三種食材需要環環相扣,十分費時費力,所以這道菜被她放在了後麵才做。」


    盡管李玲瓏說得十分激動,慈寧宮中卻無半點兒聲息。


    嬤嬤嘆了一口氣,想勸說李玲瓏放棄,但李玲瓏這一次卻十分執著,她跪著繼續聲情並茂地解釋,「而犯忌的菜品相對來說,做法卻很簡單。葉子衿第一次進宮,她需要的食材全都應該是禦膳房準備才對。我問過她了,為什麽要在最後改了菜品,她告訴我,因為要做的三套鴨所需的肥鴨和野鴨,全都被狗兒咬了,沒有辦法之下,她才改了菜品。太後,她一個鄉下丫頭,哪裏知道宮中的忌諱。再說了,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六哥那樣孝敬你的人,又怎麽會容許葉子衿犯那樣明顯的錯誤,太後別忘記了。葉子衿是六哥帶來的人,葉子衿犯錯,六哥也是要受到牽扯的。」


    「閉嘴。」內屋的太後忽然發怒。


    李玲瓏被嚇了一跳,不過她想到自己的目的,還是沒有放棄,她一邊流著淚一邊向太後央求,「太後有好生之德,求太後就饒了葉子衿這一次吧。六哥為她還跪在外麵了。昨日下午到夜裏,外麵一直下著雨,六哥的身體一向虛弱,這些年來,他的身體好不容易有些迴轉,照著這樣折騰,他哪能受得了?」


    「將郡主送出去。」屋內沉寂了片刻以後,一個太監出來尖著嗓子發話了。


    「求太後發發慈悲之心,放過葉子衿吧。」李玲瓏跪在地上不住磕頭。


    「郡主,迴吧。」嬤嬤不忍心,可以說她跟隨太後多年,太後什麽樣的性子,她很清楚。既然太後發怒讓李玲瓏迴去,就說明太後心中對如何處置葉子衿已經有了決定。


    李玲瓏如果繼續在這兒求下去,隻會讓太後更加盛怒。


    「不,我不走,我要等太後迴心轉意。」可惜她的一番好意,李玲瓏卻並沒有領情,相反,這丫頭的性子太過固執。


    沒有達到目的,她死活也不願意離開慈寧宮。


    「太吵了,吵得哀家的頭痛,立即將那丫頭送迴平西王府。」太後冷聲吩咐。


    「是,太後娘娘。」小太監恭敬地答應一聲,然後就匆匆地出去了。


    「郡主,請離開慈寧宮,不要讓奴才為難。」小太監出來看著李玲瓏為難地開口。


    「我不走。」李玲瓏態度十分堅決。


    「奴才得罪了。」小太監拍拍手,幾個太監一起過來,將李玲瓏圍住了。


    「太後,你忘記賢妃娘娘嗎?賢妃娘娘當年可是一直將太後當成親娘伺候,六哥是她留下的唯一孩子,難道太後忍心看到六哥以後鬱鬱寡歡嗎?不,不對,要是葉子衿出了什麽事情,六哥肯定會跪死在大殿外的,他的性子是那麽倔強,太後,求求你看在故去的賢妃娘娘麵子上,憐惜一下六哥,放過葉子衿吧。」李玲瓏一邊掙紮,一邊大聲喊起來。


    「放肆。」太後在屋內大怒,伸手抓住桌子上的瓶兒,用力摔在了地上。


    「太後息怒。」頓時,屋子裏所有的太監、宮女全都跪了下來。


    「信口雌黃,你是不是認為哀家平時對你太過寵溺呢?」太後的聲音帶著盛怒。


    「玲瓏不敢。」李玲瓏在外麵哽咽著迴答,「太後平時對玲瓏的好,玲瓏一直記在心中,從不敢忘記。可是太後,正因為玲瓏不是忘恩負義的小人。所以玲瓏不能眼睜睜看著六哥下半生過著鬱鬱而終的日子,求太後開恩。」


    「一個小小的鄉下丫頭,你認為她能讓越清王惦記一輩子?」太後冷笑起來。


    「太後是看著六哥長大,六哥是什麽樣的性子,太後比玲瓏對他更加了解。六哥昨日半句都沒有為葉子衿辯解,而是直接跪在了雨中,難道他的所作所為還不夠說明一切嗎?」李玲瓏焦急地反問,太後給了她辯解的機會,她不願意放棄。


    「兒臣參見母後。」沒等太後再一次做出迴應,平西王帶著王妃匆匆地從外麵進來了。


    「你們是為越清王而來,還是為玲瓏而來?」太後因為心裏有氣,所以看著平西王夫婦,臉色很臭。


    「玲瓏不懂事,給母後添麻煩了。兒媳在此給母後賠個不是。」平西王妃陪著小心先檢討自己,「都是妾身一直太寵溺了她一些,母後要責罰的話,還是責罰妾身吧。」


    「母後,越清王的身體恐怕支撐不了太久。」平西王則完全直擊要害,「他的性子如何,母後不是不知,如果葉子衿出了事,隻怕越清王從此以後,再不會踏入宮中半步。」


    「一個女人而已,天下女人何其多。」太後聞言,怒火更旺了。


    「天下女人何其多,可越清王隻願意取其中一瓢而已。賢妃重情重義,所以她有什麽委屈都不說,越清王看起來清冷,性子卻是隨她。太後可曾記得,當初賢妃在世的時候,越清王哪怕身中劇毒,臉上也是終日掛著微笑。賢妃離去後,太後可曾再看過他笑過?」平西王淡淡地問,不過這種問不是質問,而是一種陳述。


    太後怒視著他,平西王神色淡淡,眼神裏也沒有太多別樣的情緒。


    平西王是太後所生的小兒子,可惜,平西王和太後之間的關係,並不像普通母子那樣和睦。如果沒有必要,平西王甚至都不願意進宮來見太後。


    母子鬧到如此地步,不是為了別的,而是因為平西王和平西王妃的親事。當年,平西王妃作為安國公府的嫡女,本應該入宮,但平西王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終於抱得美人歸。


    太後當年很鮮明地支持了皇上,作為小兒子的平西王至此就和她產生了隔閡。


    今日他居然為了李玲瓏,而特意出麵來刺激她這個母親,太後心裏總覺得過不了那一個關。


    「越清王有他自己的底線,鬧到最後,太後和皇兄都不願意妥協的話,誰也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是什麽。希望母後別忘記了,愛之深恨之切這句老話。兒臣言盡於此,兒臣教女無方,這就將玲瓏帶迴去多加管教。」平西王首先收迴了目光,淡淡地對太後說。


    「妾身告退。」平西王妃行禮後跟著平西王轉身往外走。


    「這麽多年,你還在怨恨哀家嗎?」太後眼看著他們夫妻要走了出去,終於忍不住問出了這些年心中的鬱結。


    「太後心繫天下,然後才是臣子,兒臣明白。」平西王腳步稍微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不疾不徐往外走,「人在其位才謀其政,兒臣有自己的苦衷,也希望太後能諒解。越清王同樣如此,希望太後看在故去的賢妃麵子上,能護著越清王一二。」


    說完,平西王毫不留戀地出了大門。


    屋子裏頓時又變的空蕩蕩,太後看了一眼四周,忍不住紅了眼睛,難道這些年她的堅持都是錯的嗎?


    她維持著太後的尊嚴,卻失去了小兒子的儒沐,現在,還要多一個孫子嗎?


    賢妃,是不是在地下怪她呢?


    想到賢妃,太後似乎又看到了當年那個明艷絕美的女子,在她身邊細聲細語哄著她的場景。


    一時之間,她整個人都變得恍惚起來。


    隨著平西王夫婦的離開,外麵再沒有傳來李玲瓏的大叫聲,那丫頭似乎已經被平西王夫婦帶迴去了。


    又是一個離心的丫頭!


    「太後,郡主已經隨著王爺和王妃離去了。」嬤嬤進來,輕聲稟報。


    「青禾,哀家這些年是不是都做錯了?」太後嘆口氣問。


    「太後無錯,太後這些年來為了南靖國的江山費盡了心血,從沒有半分徇私,奴婢全都看著了。」嬤嬤輕聲迴答。


    「哀家曾經答應過先皇,一定會全心全意輔佐皇上,將南靖的江山永世傳下去。哀家這些年來自問,沒有做過半分對不起先皇的事情,哀家以後就是見了先皇,哀家也無愧於他。」太後說著說著,眼睛更紅了。


    「皇上一直念叨著太後的好了。」嬤嬤眼睛也微紅。


    「是呀,哀家對得住皇上,卻對不住另外一個兒子,對不住賢妃留下的孩子呀。」太後眼淚終於輕輕地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哀家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祖母。」


    「越清王這些年來孤身一人,孑然一身,難免孤寂,他難得有求於太後,太後何不給他一次機會呢?容奴婢多嘴,平西王爺說得的確有幾分道理,按照越清王的個性,如果那丫頭真的被處罰,越清王今後決定不會再踏入宮中半步,或許連京城中他也不會待了。」嬤嬤是跟隨太後多年的老人,太後對她極其信任,因此她才有膽子在太後麵前多說幾句,「再說了,那小丫頭雖然是個鄉下丫頭,但廚藝卻是十分了得,有她在越清王身邊,太後以後也少操心一些不是?」


    太後聽了沒有發怒,反而漸漸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嬤嬤見狀,暗暗鬆了一口氣。作為奴僕,要想混得長久,第一條就要學會看主子的臉色。與其說她剛剛大膽進言,為越清王說情,還不如說,她是看出太後心中的鬆動,在太後最需要的時候,恰當地遞了一張梯子過去。


    至於剩下的,就不是她能能夠摻和的了。


    牢獄之中的葉子衿吃完早飯以後,就閑得骨頭痛。


    常運倒是為她考慮頗多,吩咐丫頭給她送飯之際,還特意讓丫頭帶了一些書籍過來,讓她在牢中消遣排憂。


    可葉子衿的心思不在書上,說不擔心是假的。


    容峘真的是傻蛋呀,居然採取了最直接也最幼稚的方式為她求情。


    「你們說,要是皇上發怒一定要殺了我怎麽辦?」葉子衿仰起頭看著牆上的小窗戶問搖光幾個。


    「小姐放心。」玉衡想安慰她幾句。


    葉子衿不等她安慰,繼續說,「我隻是說假如,假如皇上和太後一定要治我的罪,你們的主子會怎麽做?」


    「王爺會為了小姐擋下所有的刀。」搖光嚴肅地迴答,這會兒,她沒有選擇迴避告訴葉子衿,她的主子就是容峘,「奴婢說的是假如,假如小姐被判了刀斬,王爺到時候一定會選擇會小姐擋下所有的刀。」


    「葉姑娘,不是小的多嘴,王爺性子冷,很少有人能讓他如此上次。小的隻看過王爺對兩個人好過,一個是小姐,另一個則是賢妃娘娘。」天機嘴快,他早就想告訴葉子衿,主子對她到底有多重視了,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今天正好,葉子衿問了,他就可以實話實說了。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呀,葉子衿有些後悔提起這個話題了。


    「昨日才下過雨,今天是不是大晴天?」她換了一個話題。


    玉衡和搖光跟在她身邊最久,知道葉子衿是刀子嘴豆腐心,估計葉子衿這會兒正在擔心跪在大殿外的容峘了。


    「外麵的確是晴天,陽光十分強烈。一冷一熱,也不知道王爺的身體能不能扛得住?」開陽故意想讓葉子衿難過,葉子衿擔心什麽,他就故意往上扯。


    葉子衿聽了,斜睨他一眼,「撐不住也是他自找的,誰讓他鬧著非要讓我進宮來?」


    倒打一耙!天機和開陽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瞪著葉子衿。如果不是葉子衿一直念叨著要進宮來看看,王爺會帶她進來嗎?


    什麽叫沒良心,葉子衿這就叫沒良心呀。


    沒良心的葉子衿,看到天機和開陽那張生不如死怨婦似的臉,心裏的鬱悶總算是消散了一些。果然,消除心中的苦悶最佳良方,就是看著別人更難過呀。


    被葉子衿悄悄掛念的容峘此刻正如一尊雕像一般跪著大殿外。


    上午的時候,太子和八皇子依舊過來關心地勸說了一通,不過容峘一直不言不語,眼神隻盯著大殿。


    太子和八皇子鬧了一個無趣以後,兄弟兩個結伴到皇上麵前為容峘說情了。


    「父皇,葉子衿隻是一個鄉下丫頭,並不知宮中的規矩。兒臣特意到禦膳房詢問過,宴席開始之前,越清王府送過來的菜單中,的確沒有犯忌的那道菜。葉子衿之所以改變主意,完全是因為宮中的獵犬走失,將鴨子全都咬死了,葉子衿才臨時改變主意,用了鴻雁。」八皇子認真地解釋,「葉子衿說得對,不知者不為罪,她是六哥認可的人,六哥多年來身體一直不是很好,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稱心的廚娘,父皇要是真的處罰了葉子衿,六哥該多傷心呀。」


    太子見八皇子說得情真意切,心裏泛起了冷笑。


    老八可真夠聰明的,說得這些倒是顯得好聽,不過仔細一琢磨,還真不對味。


    果然,皇上聽了八皇子的話以後,臉色更加難看了。不錯,不知者不為罪,但他現在對葉子衿的怨恨更深。一個鄉下來的小廚子,隻是仗著廚藝好了一些,就自自高自大起來,更讓皇上氣不過的是,就這樣一個小丫頭,居然能讓越清王,自己的孩子和他離了心。這口氣,皇上咽不下去。


    「再說了,小丫頭的廚藝那麽好,如果不是因為她是六哥的人,我都想將他留下來了。」八皇子嘆口氣說。


    太子忍不住再一次冷笑,京城裏人人都在傳八皇子對越清王有多推崇,事實上,也不過如此。瞧瞧,在越清王和眾位大臣看不見的地方,八皇子不就開始火上澆油了嗎?


    狐媚子!皇上聽了八皇子「天真」的話,立刻在心裏又給葉子衿默默地加了一條罪名。


    「賢妃故去,這些年來六弟一個人過得十分不容易。他的身體又不是很好,就算太醫院的太醫院們對他的身體也束手無策,可是,這一次迴京來,六弟的臉色明顯好多了,就是身上,看著也好像多了一些肉。兒臣聽玲瓏那丫頭提及過,她說葉子衿對六弟的飲食一向十分在意。六弟身體好轉,可以說,葉子衿是大功臣。兒臣還望父皇看在六弟的麵子上,饒過葉子衿一次吧。」對比八皇子的「天真」,太子要顯得穩重很多。


    皇上聽太子提及故去的賢妃以及容峘的身體,頓時沉默了。


    八皇子的眼神閃了閃,不過他很聰明,倒也沒有多說什麽。


    「父皇,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雨,越清王昨晚到現在滴水未沾,他又是跪了一夜,想必心裏已經有了悔意。父皇仁心仁德,越清王在外麵受苦,父皇的心裏又如何會好受?葉子衿隻是個鄉下丫頭,兒臣知道父皇是為越清王不平。但世上姻緣最難說,兒臣已經四年沒有見過越清王笑過了,前幾日,不少大臣卻見到了六弟的笑容,父皇……」


    「好了,都閉嘴。」皇上不耐煩起來。


    八皇子和太子麵麵相覷,都苦笑著不敢再多說什麽了。


    「太後娘娘駕到。」外麵,傳來了太監尖細的聲音。


    太子和八皇子的心情全都跟著跳動了一下。


    「母後,你怎麽過來呢?」皇上見到太後過來,臉上勉強擠出了一些笑容。


    「哀家過來,是想和皇上說幾句知心話。」太後幽幽長嘆一聲迴答。


    太子和八皇子聽了,連忙過去給太後行了禮,然後又默契地提出了告辭。


    皇上和太後都沒有出言挽留太子和八皇子,等他們走了以後,皇上直接開口問,「母後可是為了越清王而來?」


    太後苦笑著點點頭,昨日的確是盛怒之下,將葉子衿關起來了。可是隨著容峘對葉子衿的維護,太後實在覺得騎虎難下了。


    「朕聽說玲瓏那丫頭去求了太後,最後連平西王都驚動了。」皇上的聲音微微提高了一些。


    太後聽出了他心中的不滿,她不贊同地看了皇上一眼,「平西王和你是親兄弟,哀家知道你對往事還有些不滿,可是上陣父子兵,打仗親兄弟。你們的兒孫都這麽大了,難道皇上心中還不能釋懷嗎?」


    「朕哪是那種小氣的人。真正不能釋懷的人,恐怕是平西王才是。」皇上苦笑著迴答。


    「小的時候,你們兄弟的關係有多好呀。你們三個也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了,長大了,反倒是因為之間感情的變化而生疏了。所以說,歲月不僅僅是催人老的殺手,也是消磨人情感的無情刀呀。」太後感嘆著說,「平西王見到哀家,提到了賢妃。哀家聽了,這心裏就跟著難受起來。」


    「事情都過去了許久,平西王又何必再三提及,他是故意提醒朕不要忘記往事嗎?」皇上語氣不悅。


    「平西王之所以提及賢妃,還是因為越清王。別的皇子都有母妃照拂,或者有外祖家給予幫助,越清王心中不平,在所難免。皇上看在故去的賢妃麵子上,此時就作罷了吧。」太後心軟了一些。


    這個決定,她也是再三思前想後才決定下來的。


    「又是賢妃。」或許是因為太生氣了,皇上再聽到太後提及賢妃,滿腹都是牢騷,他似乎忘記了賢妃當年為他付出,也忘記了賢妃是多麽溫柔的一個女人。


    太後微微嘆口氣,作為深宮中的女人,她自然比誰都明白,帝王到底多無情了。「論私,越清王是皇上的兒子,皇上曾經許諾過,他的親事可以自由選擇,難道皇上忘記如何在群臣前許諾的嗎?論公,皇上作為九五之尊,如果越清王真的因為此事出了意外,一定會寒了眾臣的心。皇上別忘記了,當年陸家的確是被人陷害才出了那場意外。」


    「往事已經過去了,難道連母後都覺得朕當年做錯了?」皇上的情緒激動起來,陸家的意外,賢妃的鬱鬱而終,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這根刺每每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就刺得他喘不上氣來。


    可他是南靖國的君王,即便是錯了,他又如何肯認錯呢?


    「人無完人,皇上當初所做的決定,也是一心為南靖國著想,並無過錯。不過哀家想提醒皇上一聲,當年即便出了那樣的意外,可賢妃一直到臨終,也都沒有怨恨過皇上。越清王的身體小時候被奸人下過毒,身體一直很羸弱,太醫院地太醫已經證實了這點兒,昨夜小雨未停,皇上難道一點兒也不想顧及父子之情嗎?」太後臉上露出了悲戚的神色,「哀家老了,很多事不想管,也不能管。可哀家並不想看到你們父子反目成仇。」


    太後的一番話,完全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皇上知道太後是一心為他好。經過好一會兒的斟酌思量,最後皇上總算是默許了太後的提議。


    「皇上駕到、太後娘娘駕到。」靜靜的大殿外,忽然傳來了太監尖細的聲音。


    容峘微閉著眼睛,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太監的聲音。經過一夜加上半日的雨打,他的衣服上已經被雨水濺上了汙跡,髮絲淩亂,濕透了衣物已經在陽光的照射下,蒸發變得幹燥起來。


    或許是因為好久沒有進食,他的臉色蒼白,嘴唇也泛白,沒有半絲的血色。


    隻要是眼睛沒瞎的人,都能看出,越清王此刻地身體狀況一定是糟糕透了。


    皇上、太後並不是單獨過來,他們的身後依舊跟著一群大臣。昨日過來參加宴席的人,一個不拉地又被皇上給召集來了。


    在場的官員,不管他們心中是否願意趟這一趟洪水,還是全都到了。


    他們看著模樣有些悲慘的容峘直挺挺跪在地上,很多人似乎又想起了當年似曾相識的情景,隻要想到當年,很多人心中對容峘不禁同情起來。


    「你真的為了一個丫頭而忤逆朕和太後?」皇上見到容峘,氣卻不打一處出。是的,他也想到了當年的情景,同樣是在大殿之外,同樣是在群臣麵前,容峘就是這樣跪下的。不同的是,當年,陪在容峘身邊的還有一個明艷的賢妃而已。


    皇上並不願意看到這一幕,想到這一幕,因為他不想時刻掛念著當年他自己的失誤。


    「葉子衿是兒臣選擇的王妃,一輩子認定的女人。她犯了錯,就是兒臣的錯。如果皇上和太後要責罰的話,就請責罰兒臣好了。」容峘雖然在求情,可語氣和表情卻還是一如既往地淡然,他好像並沒有在求人的自覺。


    又是這種語氣,又是這種調調,皇上好不容易壓下的火氣此刻又開始慢慢地上升了。


    太後瞥了皇上一眼,她看著容峘嚴肅地開口,「皇上當初答應過越清王,越清王的親事可以自作選擇。可自古以來,姻緣講究的是天造地設,門當戶對。越清王生在皇家,撇開皇上的旨意不說,也該為自己想想才對。」


    「多謝太後關心,臣不後悔。」容峘軟硬不吃。


    太後微微皺起了眉頭,皇上見他如此固執,冷笑盯著他緩緩開口,「來人,將犯人葉子衿帶上來。」


    眾位大臣,都知道今日過來,大家無非是陪著皇上演一齣戲而已。要是皇上真的想對葉子衿治罪,哪用得著他們這麽多人出麵?


    得了,大家隻管看戲,隻等恰當的機會,給皇上遞上一張梯子即可。


    葉子衿很快被禦林軍給帶過來,此時是午時,算起來,她和容峘一天一夜才見上這麽一麵。「民女見過太後,見過皇上。」葉子衿看到了容峘的狼狽,卻無法做出反應。容峘真的為了她在大殿外麵跪了一夜,這份執著有些超出了葉子衿的想像之外。


    「葉子衿,你可知罪?」太後看著葉子衿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厭惡。


    葉子衿顧不上容峘,麵對太後的質問,她立刻打起了精神。開玩笑,事關小命,而且還是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葉子衿可不想白白浪費了,「民女知罪。」


    「知道錯在哪裏呢?」太後見她老實認罪,心裏的惡氣總算是消散了那麽一點兒。


    「民女不該跟著越清王進宮,要是民女一開始就堅決不跟著越清王進宮,就不會犯錯。這是其一。進宮以後,民女更不應該看到鴨子受傷,就臨時改了菜單,其實用死鴨子做三套鴨,也沒有什麽,雖然那樣做有可能砸了自己的招牌,不過強比犯忌差點兒丟了小命強呀,這是其二。至於第三嗎,民女更氣自己不爭氣,第一次進宮,咋就不知道將禦膳房的管事看管在身邊了,畢竟禦膳房的管事要比民女懂得多。不過,太後,貌似民女根本沒有權利將人拘在身邊吧?」葉子衿一條條地數出了自己不是。「最後一條最最重要了,太後、皇上一向英明,今日卻因為民女的不爭氣,連累了太後和皇上的名聲了。」


    太後聽完,卻差點兒被她氣得一口氣上不來。


    皇上臉色也陰沉下來,好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人倒是很聰明,但宮中向來不缺聰明的女人,太過聰慧的女人,其實並不能討人喜歡。


    「放肆。」皇上勃然大怒。


    「民女惶恐。」葉子衿老老實實跪在了容峘身邊。


    「皇上息怒,臣的未婚妻一向性子耿直,從不會繞彎兒,言語之間如果不中聽,但並不是這丫頭的本意,她心中並無對皇上和太後有不敬之意。」關鍵時刻,容峘護住了她。


    「好一個越清王,果真是重情重義呀。」皇上氣到了極點,反而冷笑起來。


    「臣謝皇上誇讚。」容峘不卑不亢,「皇上當初在百官麵前下旨過,臣的親事,可自己選擇。今日臣既然選定了未婚妻,臣還請皇上下旨指定親事。」


    「朕是答應過你,你的親事可自己選擇。不過姻緣之事,向來要有父母之言,朕沒有意見,但不代表著賢妃就一定會同意你認定的人。」皇上臉色陰沉,口氣十分聲音。


    眾位大臣聽了,心裏一驚,都不明白皇上的用意,賢妃已經故去,要如何讓賢妃開口承認越清王的親事呢?


    容峘的眼神也很冷,不,準確地說,他的眼神中對皇上半點兒親近也沒有,「百官都在此,皇上有什麽旨意,不妨明說。」


    「小德子,將東西取過來。」皇上冷冷地看著容峘。


    這對父子相互就像陌生人一般槓起來,氣氛逐漸緊張起來了。


    各位大臣都好奇地張望起來,希望能在第一時間看清楚德公公取什麽東西過來。


    「皇上,奴才將物品取來了。」德公公捧著一個盤子過來,盤子下方鋪著大紅布,上麵同樣也蓋著一個大紅布。


    他到了皇上身邊,伸手將上麵的紅布掀開了,然後將盤子舉過頭頂,呈現給了皇上。


    在紅布掀開的一瞬間,眼尖的臣子已經看清楚了盤子中裝的是什麽,他們的臉色頓時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這枚銅錢是放在祖廟中的物品,代表著先人,既然賢妃不能開口,那就讓祖宗和上天來決定葉子衿是否合適做越清王府的妃子。」皇上厭惡地瞪著容峘。


    容峘淡淡地看著皇上沒有答話,葉子衿倒是想說話,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在生命攸關的時刻,她到底認慫了。多了一門親的話,總比丟了小命強多了。


    想通了的葉子衿,總算沒有在關鍵時刻為她自己這個當事人爭取什麽人權。


    「銅錢正麵代表著成,反麵則是否定。」皇上的神色十分不耐煩,那架勢分明就是想早點兒了解了此事。


    葉子衿頓時心塞不已,她的小命原來被係在了一文錢上。她發誓,等這一次僥倖活下去,出宮以後,她再也不會小瞧任何一文錢了。


    皇上說完以後,手裏的銅板立刻拋了出去,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頓時全都落在了半空中下落的銅板上。


    銅板在眾人的期待中,緩緩落下,哐當一聲掉在了青磚地上。


    當葉子衿看清楚銅板的樣子,激動地一把抱住了容峘,「感謝上天,小命總算是抱住了。」


    姻緣天註定!眾位大臣看著場中的容峘和葉子衿,臉上全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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