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梅被關押在華豐縣衙,距離秋後處決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向晴語不著急趕緊跑到華豐去問她為什麽帶這麽一封信出來。


    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則是——風寒加重,她起不來床。


    而罪魁禍首……


    白玉堂正坐在她的床邊,翹著二郎腿,一臉唏噓:“瞧你這破身子,五爺我還能去皇宮大苑溜一圈,你就病蔫蔫的幹菜樣,這還怎麽跟五爺學武?”


    我本來病就沒好……向晴語動了動唇,嗓子一扯就疼,她索性眼睛一閉,眼不見為淨。


    本就是看她整天待在屋裏無聊,這才帶她出去走走,身子差怪他?吹了夜風生病怪他?現在還不待見他?!


    白玉堂不滿了:“嘿,五爺我好心……”


    “白五俠!”展昭端著一碗散發著難聞氣味的烏黑中藥站在門口,以一種“你怎麽還在這”的眼神看著白玉堂。


    白玉堂:“……”五爺怎麽就不能在這兒了?


    向晴語一聞到那可怕的味道,“騰”地起身,如臨大敵地看著展昭。


    “晴語姑娘,喝藥吧。”


    連薑茶都不肯喝,展昭想也知道如果他不在這碗藥的下場會是什麽,更別說她還說找出什麽“不喝藥也會好”“窮人沒錢看病照樣過幾日會好”這般理由。


    分明就是她怕苦怕喝藥,振振有詞地公孫先生不忍逼她,惡人也隻好由他來做。


    這已經是他每日定時定點端藥送棗的慣例了。


    眼見沒有轉圜的餘地,向晴語苦了臉:“五爺,我要學武!”


    瞧瞧,同樣淋了雨,展昭活蹦亂跳的,還能監督她喝薑茶,她就大熱天裹著毯子吸吸鼻子咳嗽兩聲。


    瞧瞧,同樣大晚上出去吹夜風,白玉堂還能來嘲笑她體質不好,她就已經倒在床上被展昭逼著喝藥。


    學武多重要!


    一開口就是難聽的公鴨嗓,向晴語詫異後更是滿目怨念。連聲音都比不過了,這人生哪還有樂趣可言?


    白玉堂笑得肆無忌憚:“想要跟五爺學武,你就先養好身體吧,五爺的徒弟可不能總是病怏怏的,出去人還以為五爺總虐待徒弟呢。”


    展昭一摸碗壁,“可以喝了。”


    向晴語怨念的目光頓時對向展昭。


    就不能不喝嗎?放著不管也會好的。


    “不行!”


    沒得商量?


    “沒得商量!”


    ……你夠狠!


    “喝吧。”


    展昭把碗一遞,白玉堂就見方才還死活不肯喝的向晴語閉著眼咕嚕咕嚕一滴不剩地全部喝完。


    白玉堂:“……”總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喝完中藥,又吃下兩顆蜜棗,依然感覺嘴裏苦苦的,還殘留著中藥味。


    向晴語無奈地又塞了一顆。


    突然,從展昭懷中鑽出一顆小腦袋來。


    小小白爪子一伸:【姨姨,要!】


    向晴語立刻把到了嘴邊的蜜棗塞進小小白的嘴裏,手指向下一拐,撓了撓他的下巴。


    小小白嘴裏含著蜜棗,一被撓,當即眯著眼露出享受的神情,貓科動物的習性顯露無疑。


    兩隻後爪還藏在展昭衣襟裏,兩隻前爪伸出來扒住向晴語的手,肉墊磨呀磨撓啊撓,貪戀這一時的溫柔。


    由於風寒加重,小白和小小白隻能從她屋裏搬了出去,住在展昭的屋,每日也隻有展昭過來時一同過來探望她幾眼。


    前兩日發熱昏昏沉沉的,展昭不敢帶小小白過來,已經兩日沒有見到。


    向晴語心有愧疚,抬起小小白的爪子,仔細地看了看。


    “安心,公孫先生早就為小小白看過,敷了藥後已經好了。”說著,展昭的眼神往床尾瞟了一眼。


    向晴語默默地收起扭傷的右腳,暗暗地在被子裏轉了一圈。


    同一日受傷,小小白乖乖敷藥吃藥已經好了,而她……也好得差不多了。


    展昭的眼神更微妙了。


    白玉堂:“……”總覺得這兩人之間有著一種他無法形容的感覺,錯覺嗎?


    白玉堂從不掩飾他的想法,一發現不對,眼神赤/裸/裸地在兩人之間打轉,隻差直接說出一句“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從實招來!”


    而這種隱在心底不說,隻以眼神譴責的方式明顯無法得到兩人的迴應。


    向晴語無視他,問展昭:“乘風如何?”


    從楓橋縣迴來她就一直待在屋裏沒有出去,也不知道乘風被如何安排,是否適應在開封的生活。


    展昭聞言笑了起來,輕瞥白玉堂一眼。


    向晴語看了過去:“五爺可是……”


    她還沒問完,白玉堂就像是被火燒了屁股似的趕緊起身,丟下一句“啊,出門前掌櫃的說有事商量,五爺先走一步!”,火急火燎地跑了。


    什麽情況?


    是什麽讓天不怕地不怕的白玉堂如此態度?


    向晴語不明白,也很好奇。


    展昭不喜背後道人是非,然而白玉堂這件事倒也不算是非,於是,他挑揀著說了。


    原來,那一日,兩人迴了開封,乘風被帶到了馬廄。


    不論馬廄的幹淨程度還是草料的精細程度,開封自是無法與羅家莊相提並論,乘風倒也沒有發脾氣,隻是悶悶不樂地甩著馬尾,吃得不多。


    白玉堂不知從何處聽說展昭帶迴一匹白馬,去了馬廄。


    原本還蔫蔫的乘風一見全身白的白玉堂立刻來勁,昂著頭長嘶一聲,四肢立起,精神抖擻,掙脫韁繩直直衝他奔去。


    白玉堂自然不可能被一匹馬這麽輕易地撞到,足尖輕輕一點就躍到馬廄上方,居高臨下地看著莫名發瘋的乘風。


    他低低地說了一句:“這馬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乘風一聽,那還得了?


    退後兩步,前蹄一揚,加快速度,往馬廄的木柱上一撞,竟真的被他撞得晃了一晃。


    一瞧有戲,乘風抬頭一看,那個白衣服的男人還在上麵嘲笑他飛不上去。心下一火,也不顧自己的腦袋比不比得過堅硬的木柱,愣頭青似的非要將白玉堂撞下來。


    白玉堂根本不明白乘風鬧的是哪一出,索性展昭當時正好去馬廄看望乘風,白玉堂從上麵飄了下來,落地的第一句話便是:“貓兒,你從哪找來這麽一匹瘋馬,見著五爺英俊瀟灑就發瘋。”


    英俊瀟灑?


    自認“小爺天下第一帥”的乘風氣得頭頂冒煙,暈著腦袋就衝過來想撞死這不要臉的男人。


    早在白玉堂說乘風是瘋馬,還不忘自戀地誇自己一句時,展昭就默默地退開幾步,並在心中數數。


    一、二……果不其然!


    乘風即便比不過身有武藝還能飛簷走壁躲避的白玉堂,卻也追著白玉堂把他弄了個夠嗆,鬧得白玉堂一身白衣沾上灰塵後迴了悅來客棧。


    乘風的氣沒出完,哼哧哼哧地喘氣:【小爺一定弄死你!】


    這番,梁子就此結下。


    自那以後,乘風也不挑剔,給什麽吃什麽,吃得比任何一匹馬都多。他把開封府門口當成了窩,日夜蹲守,隻要白玉堂一靠近,立刻麻溜地追趕,至少追上幾條街見不到人影才肯迴來。


    哼,小爺我撞不死你,還累不死你麽?


    “……所以就這麽杠上了?”向晴語無語。


    展昭笑著點頭。


    ——這就是白玉堂為何一聽乘風就坐不住,實在是心理陰影麵積過大。


    向晴語淺笑著搖頭。


    也是,以乘風的性格,即便身處陌生環境,也絕不會讓自己吃虧,吃虧的反而該是得罪他的人才對。


    倒是白玉堂的行為讓她略微不解……“五爺為何沒有動手?”


    哪怕因著乘風跟著她,白玉堂也不該什麽都不做任由乘風追著,這麽看來,倒不似被追得狼狽或是怎樣,反倒像是……


    向晴語看向展昭,展昭點了點頭,讚同她的猜測。


    “這也真是……”白玉堂竟然陪著乘風玩,也是她沒想到的。


    不論他出於什麽理由,無聊也好,喜歡乘風也罷,總歸讓乘風忘記剛過世的主人,忙著追人,忘記悲傷,忘記擔心,也是好的。


    三日後,向晴語徹底擺脫病魔,踏出房間。


    白玉堂這一日正好前來開封府,她有幸見證所謂的“雞飛狗跳”。


    許是這幾日鍛煉出來的結果,乘風的速度越來越快,白玉堂頻頻使用輕功,一人一馬已不複最初的一見麵“你追我逃”的場景,反而比起了速度。


    一人一馬以開封府門口為起點,繞一圈開封,最後誰先迴到起點,便是勝者。


    向晴語覺著有趣,問剛從外麵迴來踏上台階的展昭:“這是第幾日了?”


    “正好第三日。”展昭把衣襟裏聽到主人聲音亂動不已的小小白揪了出來,“也不知他們怎麽商量,待我等知曉之時,他們早已比出了結果。”


    病一好,心情也好,看什麽都順眼。


    向晴語笑著接過小小白,揉揉腦袋,蹭蹭臉,把之前落下的補上。


    這才心滿意足地道:“我猜第一日是白五爺勝,這才激起乘風的好勝心,而白五爺自是不甘落後,第二日也勝了。乘風是匹千裏馬,但羅家莊那段悠閑日子讓他心生懶意,使出全力的白五爺不可能輸給乘風,所以,今日,乘風怕是又要輸了。”


    展昭驚訝於她如此之準的猜測,這猜測所建立的基礎是她對白玉堂的信任,哪怕隻是信任白玉堂的輕功。


    說起來,前幾日,她也是向白玉堂央著學武,而不是自己。


    自小小白被偷起,兩人便相識,比起中途橫插/進來的白玉堂,展昭自認兩人更熟,她要學武怎麽也該向自己求教才對。


    “晴語姑娘,你為何不曾向展某求學?”


    嗯?向晴語頗感意外。


    展昭並沒有開玩笑,他的薄唇微微抿著,握著巨闕的手有些用力。


    他問得認真,向晴語也迴答得認真:“展大哥身兼官職,時常為包大人辦事,已足夠忙碌,我又怎敢以此種小事再為你增添負擔?”


    “小事?你以為學武隻是一件小事?”展昭的眼冷了,“倘若羅成存有殺人滅口的想法,你以為你還能活著站在這裏和我討論這是不是一件小事?”


    怎麽,怎麽突然就生氣了?


    向晴語嚇了一跳。


    自認識起,或者說在她這麽多年的認知中,很少有事能讓展昭生氣。


    展昭有極為強烈的責任心,一直勤勤懇懇地為包拯辦事,交代在他手上的事幾乎沒有完不成的,風裏來雨裏去,沒有一句怨言。


    他深愛著大宋這個國家,沒遇到包拯之前,以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式救濟這個國家的百姓,年紀輕輕成就“南俠”之名;遇到包拯之後,他跟隨包拯殺貪官滅汙吏,將一眾奸賊一網打盡。


    真正相識後,她看到更多的是無奈的、微笑的、溫柔的展昭。


    他會因為她偷偷倒掉薑茶而無奈,會親眼看著她喝下哭得要死的中藥,會擔心她淋雨生病而攬她入懷,明明他平日裏那麽守禮。


    也因此,她才敢和他開開玩笑,在他麵前肆意而為……但是,他為什麽生氣?為什麽突然生氣?


    向晴語不明白自己說的哪一點引起他的不滿,也知道不能任由這樣的情況繼續下去。


    腦海中躥過無數種辦法,可對上生氣的麵無表情的展昭,她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展大哥,我……”


    “哈哈,乘風,你又輸給五爺了!願賭服輸,以後可不能再繼續蹲在門口對付五爺了!”白玉堂囂張的笑聲引人注目。


    向晴語下意識看了過去,白玉堂正拍著衣袍上沾染上的灰塵,乘風則幹瞪著眼,也願賭服輸地不再對他做什麽。


    展昭歎了口氣,轉身而迴。


    向晴語想也沒想,拉住了他的手:“展大哥,我……”


    乘風上前,再次打斷她要說的話:【女人,小爺不用你以身相許了。願賭服輸,小爺以後就跟著這個自戀的男人了。】


    “嗯?”白玉堂察覺不對。


    向晴語滿臉焦急又無奈,展昭麵無表情,衙門口的衙役一臉“別問我,我不會說”的知道什麽又想獨樂樂的表情,白玉堂隻覺自己又錯過了什麽好事。


    順著衙役們的視線一看,嚇!


    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白玉堂麵色極為正經,內心卻陰險地齜牙笑著,終於讓他抓到貓兒的尾巴了!


    他剛準備開口調侃兩句,非說得貓兒羞愧得鑽到地洞裏去,以報答展昭這幾日的“旁觀之恩”,向晴語轉過臉來,看著他欲言又止。


    別!別說!千萬別說!


    “白五爺,乘風要跟著你!”


    白玉堂:“……”不好的預感實現了!


    向晴語丟下這麽一句立即拉著展昭跑了,白玉堂也沒空跟上,下意識看向據說要跟著他的乘風。


    那匹與他作對七日的白馬正迎風而立,頭上的鬃毛隨風擺動,尾巴順服地微微搖擺,一匹馬竟有了幾分詭異的飄飄欲仙之感。


    “你要跟我?”


    白玉堂也不知出於什麽想法,就這麽問出了口。


    乘風鄭重地點了點頭,他是一匹一諾千金的馬,話既出口就不會反悔。


    白玉堂:“……”這年頭,馬都成精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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