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納蘭容德懷中出來,迴到床上躺好,穆清晗看著那盞搖曳的風燈,目光幽幽的說道:“爺,孽做多了,怕有報應的!”


    這話似乎引來了納蘭容德的不滿,放下風燈,坐到他身邊,用力的把他攬進懷裏狠狠的吻了又吻,直到他嘴唇都被啃咬得腫痛才肯放開。


    “爺第起根兒就不怕報應!”


    望著他冰冷的堅毅的側臉,穆清晗悲道:“我怕!”


    時光飛逝,穆清晗坐在院中樹下的秋千上,自頭頂拿下了一片落葉,一年春夏轉眼流走,秋風卷下了樹梢上纏綿著不肯放手卻漸漸變黃的樹葉。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苦多了,也便不覺得苦了,福多了,也便漸漸習慣了。


    穆清晗早已熟悉了納蘭府的生活,隻是偶爾好奇,一到晚上府中便靜得駭人,令他有些不安,不過,白日裏倒是很正常,熱熱鬧鬧還總有訪客。


    日子久了,大夫人艾鈺兒的態度仍舊不見好轉,終日裏冷著一張隻差沒落下冰碴的臉,不過看久了,也倒也覺得消暑清熱;二夫人丁豔瑤,早已身懷六甲眼瞅著便快生了,肚大如籮行動遲緩;男寵三夫人秋笛,雖說對穆清晗態度仍好如初,卻也不再挖空心思送東西給他了,因為,他有的穆清晗都有,而他沒有的,穆清晗也有。


    平素裏穆清晗極少到前廳與其他三位碰麵,也斷斷不會去尋大夫人和二夫人,反正尋了,她們也是不搭理的,倒是偶爾會去尋男寵三夫人秋笛,一道聊天唱戲,一道出街買東西。


    每每看著他們離開的背景,丁豔瑤總要狠狠啐上幾口,罵道:“還真是個騷浪的賤坯子,爺也是怪,這股子新鮮也嚐不膩了!”


    自打有了穆清晗,納蘭容德的失眠之疾竟不藥自愈了。


    他心下總覺得穆清晗單純無垢,若是比起來,攀龍附鳳的人是泥石流,那穆清晗便是一股一眼透底的清流。


    穆清晗睡熟的時候常常會甜笑,那副天真無邪的模樣討人喜歡的緊,定是做了什麽好夢的。


    穆清晗的夢真的很簡單,一片青田,一片青天,一間草房,行孝雙親繞膝前。


    之前把煉好的丹藥呈給皇帝的時候,龍顏大悅,便又一道聖旨刷下來,要納蘭容德加緊煉製,王宮貴胄的丹藥已是不多了。


    無奈,納蘭容德隻得再去尋那難得的“赤紫河車”。


    穆清晗知道一味中藥叫做“紫河車”,說是看似平常卻又極為難得,而那“赤紫河車”,他是連聽也從未聽過的。


    沒有解釋給他聽,隻是在臨行前對他吻了又吻,並對一幹來送的人等聲道:“爺離開後,休要有人慢待了晗晗,若是爺迴來發現他少了哪怕一根毫毛,你們四個統統給我變成赤紫河車!”


    艾鈺兒、丁豔瑤和秋笛互望了彼此一眼,三個都心知肚明,之所以說是四個,還包括了丁豔瑤腹內的孩子。


    秋笛心眼兒最是活絡的,趕緊抱住了納蘭容德的胳膊,柔柔的撒起了嬌來。


    “爺啊,看你這是說哪兒的話,晗晗現在是四夫人,我們和二位姐姐疼他還來不及,哪裏敢欺負啊!”


    聽了這話,納蘭容德滿意的點了點頭。


    一向貼身保護他的屏蝶,這一迴留在了府裏,她的任務是保護穆晴晗,還有守著深院裏正在雄雄燃燒著烈火的煉丹爐。


    “晗晗,送我!”


    溫柔的拉起了穆清晗的手,納蘭容德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不舍。


    “楓間,落葉繽天,霜色紅透染一邊!”低低的吟唱著,穆清晗的聲音裏浸滿了傷離別,“鐵蹄踏踏催促急,枝丫漸幹,淚湧心頭傷化心酸,自此孤單時時間間!”


    納蘭容德的心都要被他吟唱碎了,重重的把他攬在懷裏,吻了吻複吻了吻。


    “晗晗,隻要你要,我便全給!”


    抬起手來捂住了他的嘴巴,穆清晗雙眼含淚,道:“隻求若是現世有報,我代爺受便好!”


    眼眶隱隱發起了脹來,納蘭容德柔情似水的說道:“傻瓜,你等我,隻要找到足夠的東西,我立馬兒迴來!”


    點了點頭,穆清晗掙脫了他的懷抱,哭著跑了迴去,隻留下一群人,眼巴巴兒的望著納蘭容德的目光,追著他離開。


    這一夜,穆清晗感覺一股陰冷的寒意,自腳底板直鑽進了心裏,夜深了,深得安靜得駭人。


    屏蝶突然暴斃!


    她死得意外至極,慘不忍睹至極,眼瞼烏青,臉色烏青,全身上下的皮膚烏青,連手指甲和腳趾甲也是烏青,七竅都淌著烏黑的膿血,下身一灘烏黑的血。


    穆清晗有些怕了,怕得急急著了人去給納蘭容德送信,隻是可惜,他並沒有收到,甚至都不曾知曉有人送信,隻因那送信的人也死了,死狀極慘,同屏蝶如出一轍。


    正廳餐桌上,艾鈺兒的一雙無神的眼睛死死的盯著穆清晗,丁豔瑤更是含酸拈酸的好一堆奚落,倒是隻有秋笛,完全不理會那兩個女人的態度,隻是關心的給穆清晗布菜,時不時的還會輕輕握住他的手,告訴他不要理會。


    飯罷之後,秋笛神秘的將穆清晗拉迴了自己的房間,掩好門窗後,小心的把他帶到床邊按坐下之後,聲音極小的湊到了他的耳畔。


    “晗晗,最近事兒有蹊蹺,今兒個下午經過後院碰巧聽到她二人將要害你,我看這家裏你暫時不要住了,我幫你尋了一處舊宅,你不如且先到那兒躲著,待到咱家爺迴來,再討說法如何?”


    穆清晗對他的話有些將信將疑,沒有點頭,眼神迷惑的問道:“她們怎會害我,我從未傷害過她們,她們這般做究竟為何啊!”


    急急的捂住了他越發說得大聲的嘴,秋笛趕緊擺著手。


    “你且小聲,若是被聽到怕是要落得跟屏蝶一般下場了!”走到窗前左看右看了半晌,他返迴床邊,繼續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傷人心,爺這般寵你也算前無古人,她們如何能不妒忌?”


    似是沒有工夫再解釋什麽,秋笛拉起了還在發著懵的穆清晗,打開房門四下張望,發現無人後,便趕緊拖著他一起迴了他的房間。


    關上大門,二人開始迅速的收斂衣物和盤纏細軟。


    “笛哥,你這般對我好,可又是為了哪般呢?”


    一邊換上了不知多久都未曾穿過的男裝,秋笛慘然一笑,苦道:“你瞧你我這般樣子,還不能證明什麽麽?”


    沒有言語,隻是微微點了點頭,穆清晗也抱起了一襲男裝。


    “你也換上衣裳,晚上咱便動身,萬萬莫要驚了府中其他人,三更門口匯合!”


    說完這番話,又狠狠的抱了抱他,秋笛便離開了房間。


    晚飯沒有吃,此去不知何有無歸期,穆清晗突然便很想念從前,故,乘著時辰尚早,便先行去了一趟萍萃閣,隻是這次,他不是去唱戲,而是去當個坐客,太久沒唱過,聲聲付誰聽。


    眼時下還沒開戲,園子裏清靜得緊,四虎泡了一壺上好的香片,穆清晗看四下無人,硬是塞了一包銀錢給他。


    一襲紅紗衣裙,一抹牡丹絕香,風萍萃仍舊踩著蓮步,搖著團扇,帶著滿臉的風塵味道,坐到了穆清晗對麵,柔聲問道:“晗晗此去這多時日,可一切安好麽?”


    執著茶碗輕輕的唿了唿熱氣,穆清晗貪婪的吸了一鼻子茶香,跟著抿了一口香茶,笑容裏透不盡的清爽。


    “一切尚好,勞煩老板娘掛念,嗯,我此番前來,還想勞煩四虎哥幫我個忙兒!”


    用團扇掩住了嘴巴,風萍萃笑得花枝亂顫了起來。


    “瞧你說哪家子勞煩,還連用了兩個,可是要折煞我了,晗晗有事兒交待便是,更何況我這偌大的萍萃閣,缺他一個也不算多!”


    被她的話也逗笑的穆清晗自寬袖中掏出一封以蠟封口的信箋和一張字條來,遞給了四虎。


    “虎哥,這條上寫著納蘭爺現在所在何處,這件家書你且定要親自送到他手上,這一路上,陌生的東西莫吃,不明來曆的水莫喝,切記一定要送到他手上,若是送不到,那便要銷毀,莫要讓他人染手!”


    把信和字條都揣進了最貼身安全的兜裏,四虎連一句話都沒有多說,便即刻啟程了。


    見他走得如此爽利,穆清晗的嘴角似是要牽出一抹笑來,卻最終被眼角眉梢的苦澀給淹了過去。


    上下打量了他幾眼, 風萍萃執起了他的一隻纖嫩的手,搖頭歎道:“晗晗啊,你這印堂發黑烏雲蓋頂,眼下紅底似是有血光之相,近來凡事謹慎小心才好啊!”


    給了她一記慘然又燦爛的笑容之後,穆清晗一邊往門外走,一邊迴答道:“皆是命數,早晚要來的,無妨無妨!”,


    那一封送去給納蘭容德的信,是這樣寫的:


    霓裳絛絛,秋風卷發梢,笛自竹來若曲嬌。


    傾不知身遠無顧,心在,意無著。


    勿念,不忘,明日是何朝?


    怨情長遠命不許,了然無掛恨何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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