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要再吵了,再吵下去,怕是要把爹娘吵來了,到時候,連我也都護你不得了!”


    沈家二爺把下人都轟了出去,把四奶奶抱在懷裏,死死的捂住嘴巴,額頭滲著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眼神裏滿滿的盡是焦急。


    然,四奶奶卻完全沒聽得進去,繼續瘋狂的掙紮著,很快便把本就不利落的頭發折騰得瘋亂不堪,一雙纖纖之手死命的在自己丈夫臉上身上無情的抓撓。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尋我的洛兒,你們這幫兇手,你們害了我的洛兒,我的洛兒迴來了,她來尋你們報仇了!”


    一道一道翻著肉芽傷口出現在沈家二爺臉上和手臂上,血湧了出來浸染了衣襟,滴落下來沾染了被褥。


    此時,別人盡是看不見四奶奶眼中情形的——


    沈洛披頭散發,幹枯如草的黑色長發遮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露出的那一側臉頰和眼睛,像是蒼白的紙張上嵌著一隻被血染透的黑洞;一道濃濃的血線自半裂的嘴角處淌下,濃紅中透著一股子黑;一襲本應象征幸福的紅色嫁衣胸襟處敞開著,而裏麵的美好嬌軀,似被利刃剖開,裏麵空無一物。


    這哪裏還是青春正盛嫁做人婦的少女,這明明是一具浮於空中的人皮。


    “嘭”的一聲巨響,沈家老太君帶著人把房門重重撞開,幾個身著暗紫色寬衣長袍,頭戴垂紗大黑帽的家丁衝了進來,並隨即把打開的大門複緊緊關上。


    “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端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沈家老太君把手中拐杖在地上跺得“咣咣”作響,臉色暗沉如水,不帶一絲憐憫之色。


    馬上放開了懷中的四奶奶,沈家二爺“撲通”一聲跪倒在自己母親身上,叩頭如搗蒜。


    “娘,一會兒就好了,她,她隻是,隻是......”


    他的話並未說完,四奶奶就一聲尖叫衝上前來,不顧那些家丁的拉扯,衝過來一下子拉住了沈家老太君的衣袖,臉上的表情異常猙獰。


    “你把我的洛兒還給我,你把洛兒還給我!”


    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的沈家老太君,仍是一副泰山崩於頂而麵不改色的威嚴,信手一揚給了那些連臉都看不到的家丁一個手勢。


    登時,那些家丁連沈家二爺都不顧,徑自拖住了四奶奶並將一方白帕硬生生的勒在了她的口中。


    “娘!”


    沈家二爺一見這副情形也慌了神兒,急急向前跪爬幾步,卻隻敢喚一句“娘”不敢多言。


    “你若跟,便隨著來,你若不忍,那便好生歇息去吧!”


    沈家老太君已被家丁攙扶起身走到了門口,臉上的表情陰狠,全無半點慈祥之色。


    低頭沉默了片刻,就在一行人即將盡數離開房間之時,沈家二爺的麵色也沉了下來,硬是止住了不停顫抖的手,隨手取了一件披風,跟著離開了房間。


    第二日清晨——


    “啊!!!”


    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聲狠狠的撕破了清晨的寧靜,日日裏去池塘邊喂魚的丫鬟打翻了手中盛滿魚食的瓷罐,一路連滾帶爬跌跌撞撞高聲尖叫著在府中橫衝直撞,一副活見了鬼似亂跑。


    “死人啦,死人啦,四奶奶淹死在池塘裏啦!”


    起個大早被沈潭帶著,正在假山後放紙鳶的沈湖嚇得斷了手中的引線,一隻漂亮的翠綠色的活靈活現的大蜻蜓便搖搖墜落,掉到了假山上麵。


    “潭哥哥!”


    慌忙的丟下了手中的牽拐,倏的躲進了沈潭的懷抱裏,全身都在顫抖著。


    緊緊的把她護在懷裏,一步一步的踩著光滑的石子路,沈潭慢慢的向池塘邊靠近。


    “啊,四娘!”


    眼尖的沈湖一眼就看到了飄浮在池塘裏浮萍裏,那正在一沉一浮,麵色青紫,死不瞑目的四奶奶。


    原是四奶奶昨兒個晚上被沈家老太君秘密的處理了,然後便就這樣丟在了池塘裏,佯裝是她失心瘋發了,失足落入塘中溺斃而亡。


    “湖兒,湖兒!”


    正在凝望著來人七手八腳打撈上來的四奶奶時,沈潭突然就感覺懷裏一沉,低頭一看卻發現沈湖唇白如紙,整張臉都失去了血色,昏倒在自己的懷裏。


    把沈湖送迴了房中,吩咐著丫鬟去煮一壺“寧神湯”來。


    “湖兒啊,若是浩兒有什麽三長兩短,可不是要要了你的命了!”


    心疼的把手小心的覆在她一顫一顫的雙眼上,感覺那雙濃長柔軟睫毛在掌心裏細小的蠕動著,就像一對小夜蛾在夜裏輕輕的舒展著柔軟的翅膀。


    一抹濕潤浸染開來,沈潭抬起了自己手,發現昏迷中的沈湖竟已淚眼模糊,小巧的鼻子一抽一抽紅撲撲的,像一隻做了惡心夢的小奶貓。


    沈潭抬手撫去了幾顆滑落下來的淚珠,並取了被子替她蓋好,心疼得像被什麽狠狠的宰割著。


    “少爺,老爺正在命人尋您呢!”


    手中端著“寧神湯”的丫鬟推門進來了,見沈潭還在屋內,便趕緊把剛才遇到的沈家三爺院中的丫鬟傳來的話,報給了他。


    點了下頭又囑咐她小心伺候著長小姐,又看了躺在床上的人兒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快速的返迴了父親的房間,沈潭的心思莫名的沉重了起來,每走一步那種無法控製的不祥之感便又增上一分。


    “爹!”


    迴頭關上了房門,沈潭低低的喚了一聲在房內正襟危坐的沈家三爺。


    “湖兒可還好嗎?”


    沈家三爺端著蓋碗兒低眉低眼的吹著杯中浮浮沉沉的茶葉,輕聲的問了一句。


    本想落坐的沈潭見父親並未令其坐下,心知這是有事便一撩前擺跪倒在地,小心的迴答道:“那般場景,定是嚇壞了,我已命人煮了‘寧神湯’,估摸服了便沒事了!”


    “那便是好!”放下了手裏的茶杯,臉色凝重的沈家三老爺重重歎了口氣,“潭兒,今兒是八月十五該是儀式的日子,爺爺奶奶已把這重任交到你手裏,晚上浩兒將由你親手處置!”


    “什麽?我?!”


    沈潭的心像被捏住了一般狠狠的疼了起來,隻覺全身上下的熱血瞬間就要結起冰來。


    “之前洛兒之事,便是對你的試煉,如今你已經過考驗,這屠狐重責以後便全權交與你了!”


    沈家三爺似乎不明白兒子在擔心什麽,故全不在意,自懷中掏出了那個被紅色絲綢包裹著的細長匕首,遞了過去。


    “爹,浩兒湖兒是眾多兄妹中與我最親的人,可,可否放過他們?”


    沈潭明知已受過成人之禮的沈浩是在劫難逃,卻仍舊不肯死心,抱著一試的心態不惜招來責罵。


    果然聽他這麽一說,沈家三爺一把把桌上的茶杯掃到了地上,並把紅色絲綢包著的細長匕首扔進了他的懷裏。


    “混帳,你即將升為沈家長孫之位,是將來要帶領沈家飛黃騰達的,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宿命,容不得你選!”


    跌坐在地上的沈潭,看著包裹散開而滾到地上的那柄曾經要了沈洛命的匕首,似乎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還纏繞其上,那一夜的場景再次出現在腦海中。


    他想要逃,他不想要沈浩和沈湖也落得那般下場,他怕,他害怕!


    沈家三爺完全沒有理會沈潭此時的樣子,隻是咳嗽一聲,便拂袖而去。


    漸漸的入了夜,因著八月十五的關係,掛在天上的月亮如玉盤一般,又圓又大又潔白漂亮,隻是灑下來的月光,銀銀發亮仿佛白雪鋪了一地,泛著略略陰冷的寒光。


    一群身著暗紫色寬衣長袍的人突然闖進了沈浩的房間,被驚醒的沈浩連一句發問和一下反抗都沒來得及,便被結結實實的捆了起來,一條寬緊的白色長綢勒住了他的嘴,教他隻能哼哼卻說不出一句話。


    沈浩很驚恐本能的想要反抗,卻發現來從此個力大無窮,拖著自己如拖孩童一般的輕鬆,一大群人疾速的向別院移動。


    之後,沈浩看到了眾多穿著暗紫色寬衣長袍戴著垂紗遮麵的帽子的人,而他則被拖進了這群人圍成的圓圈之中,並重重的被扔在了地上。


    從小到大並未怕過何事,此時,他卻自心中生出了怕來,旁的人許是看不出來,但,那隱在人群中的爺爺沈家老太爺和奶奶沈家老太君,他是一眼便認出的。


    晃著火光他的怕漸漸變成了擔憂,四下環顧目光鎖定在一個碩大的法陣處,莫不是要舉行什麽祭祀儀式,今日是自己,若是有一日難不成會是自己的妹妹湖兒?


    “哥!”心突然狠狠的疼了起來,沈湖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這是怎麽迴事?”


    強烈的不安驅使著她跳下了床,連外衣都顧不得披上,就跟著感覺直奔了別院,遠遠的便看到了哥哥沈浩被捆綁結實置於一群怪人中間。


    火光反射出一道極寒,一個身著暗紫色寬衣長袍戴著一頂垂紗遮麵的帽子的男人,正手持一柄細長匕首顫抖著向哥哥沈浩走去。


    “哥!!!”


    沈湖現在顧不得這場麵如何詭異了,尖叫著瘋了一般向人群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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