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緊緊擁抱在一起許久之後,荼蘼站起了身體,用一種審視中滿帶著心疼的神情有凝望著我。


    被她盯得實在有些心虛,我抽動著嘴角,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道:“你、你為什麽這麽看著我?”


    其實,不光她在看我,我也是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素來讓我感覺壓迫感和親切感並存的人。


    隻見她仍舊如我記憶之初那般,穿著一襲紅色底上裱多色大花的寬袖大袍;一雙人魚淚做製成的耳環墜在小巧耳垂上,在一頭黑如溱夜的披散長發中若隱若現;十指微微交疊端在腹部位置,露在袍袖之外的十支指尖染著鮮紅的顏色,仿佛十顆煮得通熟的紅豆;從前在地府裏戴著的那張陰陽麵具早就不知去向,那張精致到連我都不得不豔羨幾分的臉上,倒是不見一絲歲月的痕跡,隻是那雙深若黑潭的眸子,隨著年紀增長而顯得越發看不見底了。


    “我是在想——”翹起蘭花指將一根食指彎點在朱唇上,冥王荼蘼彎著一雙波光流轉的眸子,淺笑道,“到底是經曆了什麽,讓以前那個沒心沒肺的小女媧後人變成這副模樣!”


    “哪副模樣?”我不服氣地反駁道,“不過是比我漂亮些,有什麽了不起的!”


    伸過手來掐住了我的臉頰,冥王荼蘼繼續說道:“(小生)子倒還是那般的討人厭!”


    “原來你失蹤是假的!”畢竟她的手並沒有多用力,我也就沒有反抗,斜睨了一眼正在偷笑的閻王爺,無奈地歎道,“這個總也不老的老頭子果然知道你在哪兒!”


    “是啊!”放開了我的臉,冥王荼蘼也歎了口氣,道,“以前隻知道你腦子缺根筋,倒沒想到你缺得這麽厲害!”


    “你——”才想開口懟迴她,我又收住才到嘴邊的話,改口道,“就算是你是冥王大人了不起,也不能讓大家一直這麽跪著吧?”


    聽到我這麽說,冷冷地掃了周圍跪倒一片的閻王爺、卞王子、陸判官跟一眾大小鬼差,冥王荼蘼可愛地撇了撇嘴角。


    “都平身吧!”


    得了她的令,大家先是齊聲道了謝,之後才一一站起了身來。


    說實話,我至今為止也見過不少鬼差,但是,像今天這麽多的,還真是平生初次。


    麵對著一眾對自己虎視眈眈的鬼差及他們的“大佬”,雲螭的表情雖然淡定,我卻還是能從他額角滾落的顆顆豆大的汗珠看出他內心的恐懼與掙紮,迅速搜刮記憶中所有他的樣子,像今天這樣當真是從未有過的。


    若是論起來,雲螭也算上古之神,隻是,他不過是龍族這一分支的起始祖仙獸,而冥王荼蘼卻是更為早的存在,一定要追溯的話,或許盤古大神未將天地劈開之時,她就已經存在了,隻是那會兒她跟盤古大神一樣,都是沉睡著的,直到天地初開,分了天上、凡世和陰間才醒過來。


    所以,一定要形容冥王荼蘼的話,我想“法力無邊”四個字,那是再貼切不過了。


    儼然呈現出一副困獸的雲螭想必清楚地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無論如何使盡渾身解數也是強弩之末,曾經心裏篤定的如意算盤是必然要落空了的。


    更何況,在冥王荼蘼的麵前,這世間萬物都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一個龍族主神也不過比渺小不計顯眼不了幾分,又能掀起怎樣的波瀾?


    望著他那副明知自己大勢已去卻還在垂死掙紮的樣子,我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一股腦兒地混在了一起,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就在我糾結心裏感覺的時候,卞王子突然眉頭微微一蹙,輕輕拍了陸判官一下,後者也給了他一個微微晗首之後,就雙雙消失在了我的視線當中。


    我不知道他們要去哪兒,去幹什麽,也顧不上這些許多,隻是定定地盯著雲螭。


    “喂,你怎麽這麽淡定?”冥王荼蘼湊到了跟前,在我耳邊小聲地說道,“那誅仙劍裏有誰你不是不知道,你就不怕他真狗急跳牆毀了它啊!”


    微微地搖了搖頭,我抬起手來抹了一下眼角不自覺溢出的淚珠,道:“雲螭的(小生)子我還是了解的,不到最後一刻,他是不會放棄自己想要的東西的,啟動那個‘啟天陣’誅仙劍就像一把鑰匙,沒達目的前,他絕不可能毀掉!”


    “其實,你也清楚吧,他毀不了那劍的!”冥王荼蘼仍舊保持著一副迷人的微笑,繼續說道。


    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睛,我沒有再說話。


    眼見我們這邊你一句我一句聊個沒完,卻沒有一個人搭理自己,還個個目光冰冷如同看著獵物,雲螭最終還是沉不住氣了。


    “我告訴你們這些大小鬼差!”雲螭冷冷地揮動了一下手裏的誅仙劍,說道,“你們真以為有了你們的冥王在,就安全了嗎?安全的是他們,我手裏這誅仙劍或許對不了他們,但是,你們這些鬼差,我可是一劍一個絕不會留情的!”


    “雲螭,這些鬼差清楚現在的情況!”我輕聲道,“但是,你覺得這麽威脅他們真的有用嗎?”


    “惟兒,你就真不怕我毀了這誅仙劍嗎?”雲螭瞪圓了一雙眼睛望著我,高聲問道。


    “龍神當真是放肆了!”


    冥王荼蘼這句話實在過於突如其來,明明聲音不大卻透盡了一股讓人窒息的壓迫感,我甚至覺得那強大的震懾力刺破我的耳膜直接紮進了我的大腦裏。


    這股氣勢讓雲螭渾身顫抖了一下,而被他挾持在手已然變成一個凡人的機樞更是瞬間就昏厥過去。


    溫柔地將我拉到了身後,冥王荼蘼輕輕地撥弄了幾下頭發,冷冷地問道:“龍神,我看你是在凡間待得太久,連腦子都待壞了吧!”


    “冥王阿荼,我龍族之事,還輪不到你們陰間來管吧!”雲螭雖然看起來是有些畏懼的,但是這話卻迴得不算客氣。


    “枉你生就龍族主神,竟然蠢到這般執迷不悟!”冥王荼蘼無奈地搖頭歎道。


    “你們擅自插手凡間之事,天帝那個老昏貨是不會允許的,難不成你也想跟我一樣逆天而為嗎?”雲螭狠狠地說道。


    原來,無論是誰急了都會跳牆的,這是在我聽到這句話之後的第一個反應!


    可憐雲螭真是這麽多年處心積慮的算盡了機關,到頭來卻還是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水中撈月一片幻影。


    看著眼前有些癲狂且口不擇言的他,我還真是陌生到幾乎不敢將他與我記憶中那個向來溫柔(小生)子純淨如同謙謙公子一般的人重疊在一起,看來當失敗和死亡漸漸逼近的時候,果真是任誰也不能泰然處之,無論是凡人還是神仙。


    冥王荼蘼終於沉下了麵色,跟著威嚴地說道:“既是你如此冥頑不靈,那便休要怪我無情了,各鬼差聽令,將這龍族主神雲螭,給我拿下!”


    隨著她這一聲令下,兩個身著青色緊身衣頭束高馬尾,長得頗為相似的鬼差便如同羽箭離弦一般直衝著雲螭便飛撲過去。


    雲螭被這情形驚得不輕,或許他隻知道冥王荼蘼在陰間的地位至高無上,卻萬萬沒想到那些鬼差明知道不是手持誅仙劍的他的對手,仍舊如同飛蛾撲火一般不計生死。


    就算能力再強,法力再大如雲螭,也不可能一氣對付這裏全部的鬼差,更何況還有我、冥王荼蘼、卞王子和陸判官,所以,當他迅速斬殺了那兩個鬼差後,就用一種極其惡毒的目光望向了我。


    “惟兒,既然你對我真就如此不仁,那便休要怪我不易了!”


    說罷這句話,他竟然真就掬起強大仙力,想要將誅仙劍損毀。


    冥王荼蘼迅速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提醒我,那誅仙劍的重要,跟著就要飛身前撲。


    我當然知道雲螭並沒有在跟我開玩笑,自然也清楚誅仙劍關係著張臨凡和清尹宿陽,更是明白現在已經是凡人之軀的機樞與誅仙劍的距離,一但發生劍體崩壞,她必定九死一生。


    盡管如此,我卻還是拉住了冥王荼蘼,並幽幽地說道:“雲螭,看來你真的是不明白,我之前給你講過的故事到底是什麽意思!”


    “什麽?”


    雲螭望著我的臉,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隻可惜,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臨凡,宿陽!”我輕聲地唿喚著這兩個連從口中念出都會讓我心如刀割的名字,道,“縛!”


    隨著這個字落音的一瞬間,之前還提在雲螭手中的誅仙劍突然就紫黑色光芒大盛起來,跟著就那樣憑空消失不見,隨著光芒漸漸弱下去,雲螭已經被懸浮於空中的張臨凡和清尹宿陽的虛影所控製的結界籠罩其中動彈不得了。


    就算雲螭是龍族主神,就算他法力強大,在誅仙劍有了自我意識的情況下,也是無計可施的。


    雖然現在的張臨凡和清尹宿陽已經不再像活著的時候那樣有自主意識了,但是我知道,隻要我需要,他們一定會跟以前一樣保護我的,就像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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