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母親說我小時候特別愛哭,可長大以後,從未掉過一滴淚。

    不論電影情節有多感動,故事有多悲傷,心情有多糟糕,或有多委屈,我都沒流過淚,所以有十幾年沒體驗過哭的滋味。

    但此時此刻,堆積在淚腺的淚水像是決堤了一樣,控製不了了。安靜的房間,除了眼淚掉在鍵盤上的聲音,沒有其它動靜。

    我頭一迴被一個女孩的文章打動了。

    我發現自己不僅深深地喜歡上了她,而且對她十分佩服。

    但是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我深知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我和他住在同一社區裏。我們是從小玩到大的同學,幼兒園,小學時都是同桌。由於他的學習成績很爛,所以初中就沒再和我同校,而是去了全市最有名的一所技校,南和中學。說到底,還是有後門,他父親認識教育局的副局長,上個初中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如果他要進我們學校,也隻是他父親一句話的事。

    切!有什麽了不起?靠家長的能耐算什麽本事?

    我們也差不多有三年沒見了。不過有時能碰到他,偶爾打個招唿罷了。

    三年,想不到他學會了好多東西。比如欺騙別人的感情。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他家門口。我突然忐忑起來,思考到底該怎樣和他說。

    這時門突然開了,我認出了他的同時他也認出了我。

    “曉龍,幹什麽呢?好久不見。”他笑嘻嘻地說,“怎麽不進來啊?”

    “張哲,我想問你點事。”

    “哦,有什麽話進來說吧。”

    “不用,進去不方便,你能出來嗎?”

    “好,你等我一下。”他倒完手裏的垃圾,進屋換了身運動服出來了,“走吧。”

    我帶他去了一間酒吧,心想,酒後才能吐真言吧。

    我們要了八瓶嘉士伯,兩杯威士忌。他的酒量很高,喝了幾瓶,好像一點事也沒有。我想,如果再不問他,就沒機會了。

    “張哲,我想問你點事。”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

    我心裏一驚,他知道什麽?難道靜雨告訴了他什麽?

    “她都和我說了,我不怪你。”他有點醉了。

    “你為什麽要怪我?”我有些生氣地問,“我又沒做錯什麽!”

    “你覺得搶別人女朋友不可恥嗎?”他的語氣也不甘示弱。

    這倒給我激怒了,抓著他衣服喊著:“你知道你對他有多重要嗎?”

    “說這些已經沒用了。”他搖了搖頭,“我已經不愛她了。”“畜生!”我留下300塊錢,算是我結的帳,離開了酒吧。

    我在門口撞到了她,差點把她撞倒。

    “你去找他了?”

    “恩,是,他就在裏麵呢。”

    “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不希望你被這件事糾纏。”她說得很淡定。

    “可我不能看見你這樣,我難過,你明白嗎?”

    “我知道,傻子,我不是答應你不悲傷了嗎?”

    我已經控製不住了,一把把她擁在懷裏,她也沒有掙紮的意思,似乎早就知道我喜歡她。

    我承認我喝多了。

    仔細端詳了她半天,天使一樣的臉孔。

    我再也抵抗不了這誘惑了。

    悄悄把嘴唇貼到她的額頭,緩緩向下移動。

    “你還說沒有什麽?”他從酒吧出來了,有些站不直。

    我突然像觸電了一樣,把雙手放開,靜雨也往後退了兩步。

    後麵又傳來他的笑聲。

    “騷貨,裝什麽處女?”

    我走過去用力推了他一把,差點給他推一跟頭。“你說誰呢?”我使勁地叫著,“你敢再說一遍嗎?”

    “你充什麽好人?”他的舌頭也捋不直了,“我說她呢,怎麽樣?你敢碰我,我就告訴我爸。”

    “混蛋!”我給了他一巴掌。迴過頭,靜雨已經消失了。

    “迴來再跟你算賬!”我沒有心情搭理他,急忙撥通了靜雨的電話。

    響了半天,她也不接。我在心底祈禱著,千萬別出事。

    淅淅瀝瀝的雨滋潤著憋悶的炎夏,頓時萬物充滿了生機。

    為什麽越擔心的事發生的頻率越高,是誰說上帝是公平的?

    再次遇見她的時候,她已經倒在血泊中,周圍的雨水稀釋了濃濃的鮮血。

    一輛貨車停在旁邊,司機像個死人一樣坐在車上。一看就知道受了不輕的驚嚇。

    我從人群中擠了進去,真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我把她抱起來,輕輕地問:“你怎麽了?別嚇我,你說話啊!”

    模糊眼睛的不是雨水,而是忍不住的淚。

    為什麽會這樣?我多麽希望躺著的是我啊!

    “沒……事。”她說話已經含糊不清了,“哭什麽,不……不是說好……不悲傷嗎?”

    “是,不哭,不哭……”轉過身,對著卡車裏的司機喊,“還愣著幹什麽?趕緊送醫院啊!”

    他好像迴過了神,幫我把她抱上了車。

    在路上,他不停地解釋,我根本沒聽。

    給靜雨送進搶救室後,我給她父母打了電話,然後安靜地在門口等,心裏十分緊張。

    十多分鍾,她父母來了。

    “到底出什麽事了?”她的母親抓著我的手,不停地問著。

    “我……不是……我……沒有”我變得語無倫次。

    “說啊!”她的母親不停地哭喊著。

    站在一旁沉默了半天的靜雨的父親拉住了激動的母親。

    過了一會,醫生拿著一張病危通知書走過來,沉默了片刻,說:“家屬在上麵簽個字。”

    我一下子失去了知覺。

    她的父母開始抱頭痛哭。

    坐在我身邊的司機也哭了。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

    雨停了,街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

    我拖著沉重的步子,緩緩地往家走。

    發現手機有一條未讀短信,是靜雨發給我的。

    “曉龍,對不起,我愛你。”

    我的淚第三次掉下,衣襟又一次被潤濕了。

    如果這都不算愛,我為什麽為你哭了三次。

    如果這都不算愛,我為什麽會在乎你的一切。

    如果這都不算愛,我為什麽感到如此悲傷。

    音像店傳來了熟悉的音樂:“玫瑰花的葬禮,埋葬關於你的迴憶。感覺雙手麻痹,不能自已,已拉不住你。真的好美麗,那天的煙花雨,我說要取穿碎花洋裙的你。玫瑰花的葬禮,埋葬深深愛著的你,殘朵停止唿吸,滲入大地,沒人會注意。一片小雨滴,陪著我等天明,我用這最後一分鍾懷念你……”

    再牛x的音樂也唱不出我心中的哀傷。

    對不起,靜雨。

    我和你說好的,不再悲傷。

    但是我失信了。

    到家後,我打開電腦,把簽名改了:如果愛我,請別離我而去。

    接著,敲下了一篇日誌。

    “如果喜歡一個人需要付出代價,那麽朝思暮想,牽腸掛肚算不算我對你的愛?

    如果喜歡一個人需要經曆漫長的過程,那我千辛萬苦,費盡周折得到了些什麽?

    哭,你還會迴來麽?

    笑,除非是我瘋掉。

    我是你靈魂的守護神。

    傷心的淚化作梧桐雨,滋潤我的世界。

    花瓣掉落,一片又一片不現。

    我答應過你,不再難過,不再悲傷。

    我答應過你,不去抱怨,不去爭辯。

    可為什麽你離我這麽遠?

    難道你忍心看見我哭腫的雙眼。”

    我寫完後,看見牆壁上的表針,十點整。

    往事曆曆在目,心酸湧上心頭。

    突然,門外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這麽晚了,會是誰呢?

    我打開門,發現不是別人,正是張哲。

    他靠在走廊的欄杆上,哭著對我說:“曉龍,剛才的事很對不起。我真的很舍不得靜雨,可我不能容忍她和別的男生在一起。你幫我和她說說,看看她能不能原諒我?我真不是有意要傷害她的。”

    這幾句話我聽得很清楚。他應該是醒酒了,但他又怎麽會知道那個深愛著她的女孩在兩個小時前已經悄悄地離開了人世。

    “不可能,永遠……也不可能了。”我不知道他能否從我無奈的表情中察覺到些什麽。

    “為什麽?”他有些懷疑地問。一定是什麽都沒有察覺到。

    “她……死……了……”我從牙縫中艱難地擠出這幾個字。

    “你說什麽?”他好像沒聽明白,“開什麽玩笑?”

    看著這張讓我痛恨的臉,我真不知道這個人麵獸心的家夥此時作何感受。

    “是真的。”我壓低了嗓音,“就在兩個小時前。”

    “怎麽死的?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你還有臉問?”我又無法平靜了,“要不是因為你,她會故意往車底下鑽嗎?”

    我們彼此沉默了許久。

    “我覺得,你有必要去看看她。不然會後悔一輩子的。”

    我再也不想看到這張肮髒的臉孔了,於是使勁把門撞上了。

    屋內再次恢複剛才的寧靜。

    我看著靜雨生前送給我的那張照片。心,又一次痛苦地掙紮著。

    站在陽台,向遠處的夜空眺望。

    一輪明月掛在天中央,皎潔的月光點亮了無盡的黑夜。牛郎星與織女星翹首企盼七夕的到來。有單調的色彩點綴,竟徒添了夜的幾分華麗。

    靜雨,這就是最美妙的告別,你感受到了沒有?

    靜雨,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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