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到處是山,層巒疊嶂,橫臥在廣袤的大地。一條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像白色的玉帶纏繞在半山腰,從大山中伸出,又延伸到遠處的大山裏,它緊緊地把山與山連接在一起。

    一輛破爛不堪的中巴車在發動機的轟鳴聲裏沿著山路像腿腳不靈便的老人蹣跚行使。公交車前麵的保險杠已經變了形,車的表麵油漆已經剝落,整個車身向左側傾斜。如果是在喧鬧的馬路上,這輛車的命運隻有一個:在交警的強迫下直接進入車輛報廢廠,完成生命的終結。但這是在荒無人煙的山路上,方圓十幾裏看不到一輛車。就這樣,它和駕駛它的主人慢條斯理地盡心盡責地履行著它的使命。

    車裏並沒有坐滿人,隻是由於車廂裏的行李太多,顯得有些擁擠。孫虹坐在靠近車窗的位置出神地望著遠方青色的大山。

    此時,正值“十一”放假期間,在縣城就讀高三的孫虹早早收到家裏的來信。信中提到:十月二日表姐劉佳就要迴來了,家裏人讓孫虹早點迴去。

    細細算來,自從劉佳考上大學後,她和表姐已經一年多沒有見麵了。要知道,小時候表姐劉佳在姥姥家也就是自己奶奶家長大,是她孩童時代最好的夥伴。她們經常一起爬大山,她們喜歡在山腰裏飛跑,喜歡在山頂上沐浴山風,喜歡爬到最高峰眺望周圍的群山。她倆經常到山頂上去摘火紅的山棗子,到山坡的石頭下麵尋找可以入藥的山蠍子,到深山的山澗裏喝甘甜的山泉水,在山泉裏捉小魚或捉鱉,夏日沒人的時候在山泉裏美美的洗個澡。饑餓了,偷偷地扒幾個山芋燒著吃。所有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望著周圍的大山,引起孫虹許多美好的迴憶。

    童年啊,無憂無慮的童年,純真的夢,珍藏在每一個人的心裏,難以忘記。然而,當表姐就要上學的時候,姑媽把她從大山裏接走了,到了姑媽所在的都市,距離大山有一千多裏。表姐臨走時,可愛的孫虹衝著奶奶問:“奶奶,姐姐為什麽要走了?”

    奶奶也舍不得外孫女離開,畢竟自己親手撫養了許多年。她滿是皺紋的眼角浸滿了依依不舍的淚水。她彎下腰,撫摸著孫虹的小臉說:“虹虹,姐姐要迴城裏讀書了。”

    “二郎山旁邊的學校不好嗎?”孫虹實在想不明白表姐為什麽非要到城裏讀書。奶奶耐心地對孫女說:“虹虹,山裏的學校不如城裏的學校好,你姑媽已經和姐姐聯係上學的學校了。你幾時聽說讀書的山裏人走到山外去,還不是老老實實地迴到山裏營生。奶奶活了七十歲了,從沒有聽說誰家的娃考到山外去,大山裏飛不出金鳳凰來啊”

    是啊,孫虹所在的山區隻有兩個小學和一個中學,山區所有的娃娃能夠拿到初中畢業證已經十分不錯了,更不要說考到幾百裏之外的縣城去。前些年,有幾個男娃考取了縣城的重點高中,而且縣城的老師親自來勸說後,男娃們的家長在老師許諾免除學雜費的情況下才讓娃娃們走去了大山;而女娃離開大山到城市去,卻是從來沒有的事。

    聽完奶奶的話,孫虹明白了許多。同時,在她幼小的心靈裏深深埋下一個夢想:飛出大山去,做個金鳳凰。

    表姐劉佳走後的第二年,孫虹走進了二郎山旁邊的小學。好在表姐每年暑假的時候姑媽總帶著她到大山裏避暑,孫虹每年都有一段時間和表姐共同度過,這段時間裏她們仿佛迴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一塊到山頂吹山風,在山泉裏痛快地洗澡,在山間的果樹林裏消夏。與童年不同的是,孫虹內心裏已暗暗下定了與表姐比賽的決心。盡管表姐比自己高一年級,但孫虹提前學習了表姐所學的課程。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孫虹作為大山的第一個女娃考取了縣城的重點高中。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喜悅和幸福淹沒了孫虹的心,自己終於飛出大山和表姐繼續比賽了。奶奶也笑的合不攏嘴地稱讚說:“真是了不起的娃娃,大山裏終於飛出了金鳳凰”。

    正在孫虹沉浸在幸福的迴憶中,緩慢行駛的中巴車突然急轉了一個近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原本靠左傾斜的車子一下子卡在了路邊一塊突出的岩石上,司機霎那間慌了手腳,接著轟鳴的發動機熄了火。周圍一片寂靜。

    這輛車步履蹣跚地從縣城駛進大山,行使了近四個小時,終於在離目的地已不遠的地方熄了火。車上的人全部離開座位走下車,在司機師傅的帶領下眾人七手八腳地將車拖出了卡住的岩石。但眼前的情景讓眾人驚呆了,車的軸已經斷了,無法再行使。

    孫虹站在半山腰向遠處望去,沒有一輛車。此時,太陽已經西斜,落日的餘輝灑在天邊的雲霞,折射出美麗的霞光。望著遠處的青山,讓人不由地想起三國演義主題歌的詩句: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此時的孫虹,已沒有欣賞風景的心情,心中盼望著早點迴家,早點過來一輛車,哪怕是貨車也好呀。而遠處的山路上沒有一輛車的蹤影。

    司機師傅此時比任何人都著急,光滑的額頭上浸出了汗水。如果不出現剛才的意外,日落之前達到目的地是沒有問題的,但現在看來,實在沒辦法了。如果一般的零件損壞,憑他十幾年的行車經驗,都是可以對付的。可現在,偏偏是車軸斷了。望著逐漸遮住陽光的大山,他拿出隨身帶的手機,焦急地撥通一個電話,通報了發生的事情。

    經過司機師傅和通話人之間一陣激烈的爭吵,司機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他告訴大夥,過不久一輛車會從對麵開過來,把大家接迴去。

    孫虹和大夥焦急地等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等到一輛車。迴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第二天,姑姑帶著表姐來了。一年多未見,表姐長高了許多。此時的劉佳,下身穿著一件藍白相間的運動褲,上身穿著一件夾克衫,腳蹬一雙旅遊鞋。全身散發出青春的活力,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自然地飄落在雙肩,已開始發育的胸部顯現出迷人的曲線,一雙烏黑清澈的大眼睛會說話似的流露出迷人的光彩。

    “虹虹,你還好嗎?”表姐剛邁進大門,親切的叫喊著,伸出修長的雙手緊緊地將孫虹摟在懷裏。她望著孫虹的大眼睛說:“虹虹,一年多不見,你真是出落的越來越漂亮了”。

    “表姐,你還說呢?現在你簡直是一個大美人,用廣東話來說就是一個大靚女啊”孫虹開玩笑地對表姐說,在她心裏,她是十分羨慕表姐的。她知道她與表姐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已不像小時候生活在大山裏姐妹倆穿著同樣的衣服去玩耍,即便衣服相互扯碎了,她和表姐還是不分你我。奶奶總是喜歡用同樣的衣服打扮著姐妹倆,即便是梳起馬尾辮,從背後看,也是很難分清哪個是表姐,哪個是表妹。

    歲月悄然流逝,轉眼間兩人都成十八九歲的大姑娘了。表姐考上大學後,從目前的樣子看,已遠遠不是當初仍然在讀高中紮著辮子的女孩了。大學的洗禮,使表姐劉佳更加接近時尚的女性,或者說已經在追逐時尚緊跟著時髦了。而作為就讀高三的孫虹來說,仍然是原來的打扮,站在校園的女生中,不會讓人感覺有什麽不同。高中生活是非常緊張的生活,特別是作為重點高三班學生的生活,簡直天天過著人生拚搏衝刺的日子,沒有哪一個男生和女生刻意打扮著自己,大家的頭腦裏除了學習以外不敢再有其它的想法。就像一首歌裏麵唱的“我想唱歌可不敢唱,唱起歌來心裏是多麽緊張;高三呢還有閑情唱,媽媽聽了總會這麽講”,更像路遙的老師柳青所說:“人生的道路是漫長而又曲折的,但緊要處隻有幾步……”無疑,高三生活是人生道路上緊要的幾步。當孫虹第一眼看到已上大學表姐的時候,驀然感覺她與表姐的距離拉大了。

    “虹虹,大學校園裏簡直就是娛樂場,學習已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除了學校日常組織的各種比賽、社團活動外,每周都要看電影。放假之前,我們看了一個經典大片《泰坦尼克號》,不知你聽說過沒有?這部影片剛剛引入國內,而且在各大城市同時上演,據說取得了非常好的票房呢”劉佳一邊拉著孫虹的手一邊精彩的演講:“《泰坦尼克號》為什麽在國內甚至全世界引起巨大的轟動呢?主要是在這個故事裏從頭到尾穿插著讓人感動的愛情故事,今天晚上我會給你細講的”。

    “雖然,大學生活豐富多彩,娛樂的活動也很多”劉佳拉著孫虹的手走進表妹的臥室,望著她們小時侯在大山腳下的照片頗有感觸的說:“但是,我還是想念這兒,想念你和姥姥,也想念這兒的大山。我來之前,是作好充分的爬山準備的”。

    “好啊,好啊”孫虹高興地拍起手來,活像一個天真活潑的孩童,有些委屈的說:“我也好長時間沒這麽放鬆了,更不要說爬山了”。

    劉佳高興地跳了起來:“虹虹,現在我們一塊去爬山吧”,她顧不得旅途的疲倦和勞累,拉著孫虹的手向大山奔去。

    她們一路小跑,爬山山頂,沐浴著山風,眺望遠處鬱鬱蔥蔥的村莊,仿佛又迴到了童年時代。

    “表姐,你長大了幹什麽呢?”孫虹坐在山巔上翹著稚嫩的嘴角問。

    “表姐呢想當一個大老板,掙好多好多的錢,然後呢,到世界各地去旅遊,虹虹的願望呢?”

    “我嗎?和表姐一樣,遊編世界好玩的地方”

    “虹虹,你長大了找什麽樣的人家呢?”

    “找一個高高的、帥帥的棒小夥,而且首先要喜歡旅遊”小孫虹比劃著,仿佛小帥哥已站在眼前。

    “表姐,你呢?”

    “我嗎?和你一樣”說完,兩個小女孩快樂地笑了,笑聲傳向周圍的群山。

    晚上,姐妹二人疲倦的躺在床山。孫虹閃著黑黑的大眼睛,沒有一絲睡意。

    “表姐,給我講你說的那個電影的故事吧”孫虹懇求著。

    劉佳迴想起學校組織看電影的情景。

    進入大學後,劉佳的主要心思放在學習上,仍然保持著高中時代的優良傳統,每天晚上整理白天老師講課的筆記。時間久了,班裏的同學對這個女孩都有了很深的印象:認真刻苦。也正是這樣,劉佳在大學一年級的各項考試中均取得優秀的成績,可以說是名列前茅。在大學裏,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如果學習刻苦,她的身邊往往是沒有男孩去追的,這幾乎是一種習慣。很少有男孩子主動進入劉佳的生活圈,打擾劉佳刻苦的學習生活。所以,進入大學一年以來,幾乎班裏的同學都成雙結對起來,隻有劉佳一人孤苦伶仃,孤家寡人一個。平日裏,她對這種現象視而不見,幾乎沒有什麽感覺。然而,自從學校組織那次觀看電影之後,她一向平靜的內心泛起了波瀾,變得不平靜起來。

    那是一個秋日的午後,天氣非常的清爽。學校組織到旁邊的工人文化宮去看電影,說是組織,實際上就是通知。工人文化宮離學校並不遠,大概一兩站的路程。同學們吃過午飯後,相互招唿著,成雙結對歡歡喜喜地去了,宿舍裏隻剩下劉佳孤單單的一個人。本來,劉佳是不打算去的,然而聽說今天放映的大片在國外放映過幾場,場場爆滿,深得青年人的喜愛。劉佳懷著好奇的心走出了校門,向工人文化宮走去。

    也許因為學校組織觀看的電影,從校門口到工人文化宮的路上湧動著熙熙攘攘的學生。大部分人成群結隊,除了成雙結對的男女以外,就是幾個男生走在一起,相互間有說有笑,打打鬧鬧,隻有極少數女孩獨自一人默默地走著,劉佳就是沉默女孩的其中一個。

    劉佳獨自一人隨著人群向前走,突然發現同班的劉靈也在前麵的人群中獨自走著。劉靈在班裏算不上最漂亮的女生,但可以稱得上最會討男孩子喜歡的女孩。她天生就有一副小巧的嘴唇和嫵媚的眼睛,一顰一笑之間流露出無限的誘惑。 劉靈今天把自己打扮得非常漂亮,穿著粉紅的牛仔褲和一件夾雜著黑色條紋的白色短褂,緊緊地束在腰上,顯現出迷人胸部和臀部的美麗曲線。她正旁若無人地向前走。

    “平日裏男孩子總圍在她身邊轉來轉去,為什麽今天不見男孩子的身影。”劉佳感到很疑惑,加快了腳步,準備趕上去和劉靈做伴前往。

    正在劉佳邁開大步向前趕的時候,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停在了劉靈的身邊。轉眼間沒有了劉靈的身影,隻看見小車緩緩地駛出人行道,一溜煙似地消失了。

    劉佳看到劉靈在一隻胳膊的擁抱下靈活地鑽進了小轎車,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也許這是靈子新近交往的男朋友吧,看來是比較拽,一站多的路程居然有專車接送。”劉佳心想。

    越過一個大坡,劉佳就看到了工人文化宮的大牌子。她佩戴著校徽旁若無人的向裏走,守門的小夥子看了她一眼,沒有阻攔。

    走進放映大廳,她才發現容納兩千多人的禮堂居然坐的滿滿的,她挑了一個靠前的位置坐下了,四處張望了一下,發現鄰班的一些女孩居然把不在本校的男友一塊帶來了,她感到自己的臉燙了一下,急忙將眼神收了迴來。接著,燈光全部暗下來,電影開始了,一艘巨大的輪船出現在熒幕上。

    “表姐,抓緊時間講吧,你在想什麽呢?”孫虹等的著急了,翻起身將兩個冰涼的小手伸進了劉佳的腋窩。劉佳受不了突如其來的刺激,緊緊地夾住雙臂,大聲地笑起來,然後將表妹摟在懷裏。

    “表姐在想從哪兒講起呢?”劉佳止住了笑聲,認真地講起來。

    “《泰坦尼克號》看後之所以讓人難忘,一方麵在於泰坦尼克號遊輪作為當時世界上最豪華的輪船第一次橫跨大西洋從歐洲到美國去,宏大的場麵、廣闊的視野、激動人心的遠航讓人難忘;另一方麵,也是最重要的是在這個豪華巨輪沉沒之前發生了一段生死離別的愛情故事。”劉佳娓娓道來,孫虹入迷地聽著,陷入了主人翁傑克和露絲美好愛情的向往中。

    此後,泰坦尼克號的愛情故事深深地印在了孫虹的腦海,特別是傑克天才的繪畫才能和露絲對愛情的大膽堅定更是讓孫虹難以忘記,在某種程度上,傑克已經成為孫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她多麽希望她愛的人是一個天才的藝術家啊,即便目前並不富有,甚至是一盆如洗,但以她勤勞刻苦的努力和生死不渝的愛,一定會富有起來的。

    時間一天天過去,當進入第二年的暑假時,孫虹也順利地考上了省名牌大學,大山裏真正的飛出一隻金鳳凰。奶奶更是逢人就誇自己的孫女有才氣,將來一定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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