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防盜門,客廳裏還開著電視機。


    “我迴來了。”


    “迴來了?今天補習班累嗎?”林培的嬸嬸轉過頭來。


    “不累。”


    “迴來就早點睡吧。”叔叔從另一個房間走出來。


    “嗯,好。”林培答道。


    把書包放在桌上,走進衛生間,打開水龍頭。聽到外麵關掉電視的聲音,看鏡子裏濕漉漉的臉。


    這張臉其實還是很好看的,濃黑的兩道眉毛,大眼睛,從來不長痘的皮膚。其實還是有那麽一些女孩子喜歡他的,社交網絡的主頁上有陌生的女生給他留言,偶爾也會聽到一些傳聞,說某個認識或不認識的女生喜歡籃球隊的林培。


    值得嗎?那個陽光的男生,那個很會投球的男生,那個愛笑的男生。值得被喜歡嗎?


    其實他也是一個盯著鏡子發呆,獨自一個人的時候怎麽也笑不出來的男生。也是一個獨自喝汽水,迴家以後也要說客氣話的男生。林培是陽光的嗎?任何一個認識他的人都會給出肯定的答案,隻有一個人會猶豫,就是他自己。


    衛生間的門被敲了兩下。


    “林培,你妹妹睡了,你也快點洗洗,早點睡吧。”


    “嗯,馬上。”


    沒有人會想到,這一刻林培會感覺到刺痛,在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家裏。是無所適從還是傷心,或者隻是早已習慣,隻是有一瞬間的刺痛,被自己故意忽略掉了。


    在無數個,相似的時刻。


    林培走進房間,扭開台燈,漆黑的房間裏隻有書桌這一片是明亮的,這個地方,在燈光下很安靜。


    林培沒有走向書桌,而是倒在床上。他心裏什麽也不想,心裏覺得很空。想一想或許不應該把汽水扔進垃圾桶。然後無知無覺,就睡著了。


    暑假短短的一個月,沈溪在書桌前寫習題的時候有時會抬起頭,玻璃窗前的柳樹輕盈得像一個幻想,風吹過來,柳條就擺動,看的時候隻覺得歲月漫長。


    翻開一本詩集,寫下的是歲月經過的句子,詩人用怎樣溫柔的情緒,怎樣孤獨的情緒,寫下這一行行,然後過去很多年,一個女孩在夏天的中央翻開。眼前有一個人,是穿著校服的徐白衣,他溫和地笑笑,眼神裏有暖意,也有距離。然後也會想到林培,他走過來對她說“嗨”,笑容幹淨,無拘無束,又勇敢。


    沈溪想到徐白衣,也許他還會迴來找她吧,也許,也許。或許他隻是覺得他們之間親密太多年,久到在記憶開始的地方就有彼此,所以他想離開。也許他隻是因為想要好好審視一下眼前的關係。其實沈溪不願意承認的是,徐白衣心裏是有施雅的,那個和她完全不同的女孩,那個大膽給徐白衣寫情書的女孩。沈溪覺得,她有一雙很活潑的眼睛,施雅隻是喜歡徐白衣,單純到讓人無法去恨。


    高二的籃球賽是幾乎每個學校的慣例,所有的人好像還來不及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這個校園裏度過一年了就成了高中二年級學生。不過對於學生時代的人,時間過得極其緩慢,所以在記憶裏短短的一年,對於他們來說也是有些漫長的。


    林培邀請沈溪去看籃球賽,是在一個學期的開始,暑假裏兩個人有時發短信聊天,也會隔很久一陣彼此不來往也不見麵。


    即使聊天,也是一些清淡的話題,關於連續的暴雨天,關於彼此開學的時間,關於補習班的開課時間。彼此之間有一點靠近,還有一點距離。


    “你們學校什麽時候籃球賽?”


    “十月底。”


    “是嗎?”


    沈溪看了林培一眼,覺得他這個問題很奇怪。


    “哎,我們班也有籃球賽,要來不?”


    “我又不是你們學校的,看什麽。”


    “我帶你進來啊。”


    沈溪覺得林培一下子認真起來,好像沒有辦法拒絕。


    “來吧,二十號下午五點,我在學校門口等你。”


    “嗯。”


    說完話,林培便不做聲,打開一本小說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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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白衣和施雅並肩走在人行道上,銀杏樹葉已經泛黃,身邊來往的學生絡繹不絕。


    “聽說八中的校隊要和十中對陣打籃球。”


    “是在八中嗎?”徐白衣問


    “對啊,咱們去看吧。”


    “你怎麽知道的這麽多?”


    “八中的同學告訴我的。”


    “我不想去,我想迴家看電影。”


    “看什麽電影,電影什麽時候不能看,陪我去看球賽吧。”


    林培從中場下來,抬頭看觀眾席上沈溪的位置,卻發現她不在那裏。


    球場通向樓梯的門旁有一個女孩向他擺手,仔細一看,是沈溪。


    林培跑過去問她:“你怎麽下來了?”


    “碰到認識的人,就下來了。”


    林培點點頭,瞥了一眼觀眾席,上麵密密麻麻坐著穿校服的學生。


    “行,要不去場邊坐著吧。”


    “不用了,我就站這兒。”


    “也行,那我走了。”


    沈溪點點頭。


    觀眾席喧囂一陣,很快,下一場的哨子就吹響了。


    徐白衣看著他們心想,其實場下也是很容易看見的。水草遇見事情還是那麽喜歡躲避。


    不過沈溪沒有想到徐白衣其實已經看見她了,下半場的比賽愈發膠著,每一次進攻都把比賽推向千鈞一發的時刻,觀眾席上爆發出一次一次的呐喊。沈溪看著場上的比拚,忽然發現,這是很久以來第一次,她的心裏沒有徐白衣。


    從前,不知是喜歡的原因多一些還是習慣的原因多一些,每一次和他的照麵,他說每一句話的表情,每次微笑時的溫和,都在她心裏存留下底片,好像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徐白衣留下的氣息裏。不管有沒有真切地想他,他都在那裏。


    其實林培認真起來的樣子還蠻認真的。沈溪心想。


    不知道為什麽,那次籃球賽後,沈溪班上就有傳聞說沈溪的新男朋友是隔壁八中校隊的。事情是同桌女生告訴沈溪的,她很想對大家說一聲不是這樣,可是謠言這種東西很有意思,它在除當事人以外的所有人之間散開,卻很少有人去向她求證。


    周六晚上的補習班上,林培剛走過來坐在沈溪前排,沈溪就拍了他一下。


    “幹嘛?”


    沈溪想想也不知道在教室裏能說什麽,停了一下,說:“看來我們學校那天去看球賽的還不少。”


    “是嗎?正常。”


    “正常什麽啊?”看著老師開始講課了,沈溪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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