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謹臣僵住,這一刻他明白。


    即便他燒了離婚協議,她都沒死了離婚的心。


    男人眸中欲色頃刻退散,染上冷意,狠狠捏住黎梔的小臉。


    “在我床上不想要我,是想誰?”


    黎梔紅著眼眶,瞪視著他。


    “反正不想要你!你給我下去!”她鼻頭發酸,從前她夜夜等他,他讓她獨守空房。


    現在都要離婚了,她好不容易放下,他又來撩撥她做什麽?


    她渾身抗拒,淚光盈盈。


    傅謹臣俊顏沉鬱,死死盯著她,就在黎梔快溺斃在男人濃鬱陰霾的視線裏時,他翻身躺了迴去。


    黎梔鬆了口氣,心裏卻說不出的難過。


    她閉上眼睛,迫使自己入睡。


    良久靜謐,就在她以為傅謹臣已睡了的時候,卻聽他嗓音清寒響起。


    “黎梔,我們不會離婚,少做夢了!”


    黎梔唿吸微窒,睜開了眼眸,半響才呢喃。


    “可是,我想哥哥了……”


    想念那個會對她溫柔,將她捧在手心的傅謹臣。


    她想把哥哥找迴來了……


    她也怕,他們再這樣下去最後隻會物是人非,連記憶裏的溫情都再找不到。


    黎梔聲音很輕,身後男人沒說話。


    黎梔以為他沒聽到,可片刻她卻聽到了牆壁被敲響的聲音。


    咚咚咚,咚。


    黎梔眼睛一瞬濕潤。


    他陪蘇婉雪,他們上熱搜,她憋著沒哭。


    決定離婚,她也沒哭,可現在憋進身體的眼淚,像決了堤無聲滾落。


    記憶迴到八歲,她差點被打死留下嚴重心理創傷,大概是傅謹臣將她抱迴傅家,黎梔隻信他也隻粘他。


    傅奶奶把她房間安排在傅謹臣房間旁邊,黎梔晚上噩夢纏身尖叫啼哭,傅謹臣會飛奔而至,抱著她安撫她,黎梔很快就會乖順下來,趴伏在他懷裏睡的安寧。


    她的情況在心理醫生幹預下都沒好轉,一天晚上,傅謹臣翻身一腳踹下個肉團嚇的汗毛倒豎。


    打開燈,女孩抱著枕頭坐地上,額頭腫個大包,雙眼兩泡淚。


    傅謹臣那時也才十四,脾氣本就不好差點瘋掉,陰著臉把人丟迴房間。


    結果翌日睡著,身後又瑟瑟一團,不敢貼上來,一被發現就抱著枕頭縮床腳,不敢哭出聲,咬著枕頭角眼淚大顆大顆掉。


    沒辦法傅謹臣叫人弄了張床,就放他床邊,中間豎張屏風。可饒是這樣,晚上床上也總多出一團。


    傅謹臣睡姿也是從那時由無法無天變得規規矩矩,雲城最囂張不馴的貴少爺,一整個青春期房間裏都擺著張公主床,晚上還要兼職當保姆。


    說出去都沒人敢信!


    一張床一睡一年多,依賴感是那時深入骨髓的。


    直到有天早上,黎梔還在睡夢裏被傅謹臣黑著臉,連人帶被子丟出房間。她再哭再裝可憐求他,他都沒心軟。


    後來雖分房,黎梔的床卻貼著傅謹臣房間,床頭對床頭。


    隔著一堵牆,睡前黎梔會敲牆壁,傅謹臣迴應,他們互道晚安,直到半年後他出國留學。


    黎梔八歲到十歲,那是他們關係最親密的時候。


    隻是兄妹關係總是隨著長大,越走越遠,後來傅謹臣留學,距離讓他們漸漸疏離。


    他的世界也越來越波瀾多彩,她拚命追趕,卻還是被擠到邊緣,直至十八歲那晚徹底分崩離析。


    可黎梔記得,三長一短,是哥哥在跟她說……


    睡吧,我在。


    而現在,是傅謹臣在跟她說,她的哥哥一直都在。


    是啊,他在。


    隻是不肯愛她,像個丈夫那樣。


    黎梔心髒揪扯著,酸酸漲漲。


    許是沒聽到她迴應,咚咚咚,咚。


    傅謹臣又屈指敲了兩下,黎梔緩緩抬起手,敲了敲床頭。


    黑暗中,不知是誰的歎息聲輕輕響起。


    男人再度抬手,將黎梔拉入懷裏,黎梔小臉貼著男人寬闊胸腔,這一次她沒再掙紮。


    很柔順也很乖。


    像記憶裏愛哭的小姑娘。


    “乖,不離婚了,好不好?”


    傅謹臣低啞嗓音自頭頂響起,他薄唇輕輕吻過她的發頂。


    黎梔眼淚濡濕男人胸口,她沒說話。


    她的勇氣今晚已經透支完了,她甚至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又在跟她演戲。


    嗡嗡嗡,床頭櫃上傅謹臣的手機震動著。


    男人動了下,黎梔立刻抬手圈住他的腰。


    傅謹臣抬起的手,穿過她的發絲,輕輕撫過。


    “睡吧。”


    黎梔閉上眼睛,唿吸漸漸平緩。


    片刻,窸窣聲響起,手機亮光一閃又被他用手遮擋,懷裏女人一動未動。


    傅謹臣抬手將黎梔手臂輕輕拉開,輕緩下床。


    男人拿著手機進了更衣室,很快他穿戴整齊,打開房門出去了。


    床上,黎梔睜開眼眸,望著窗外虛空。


    其實她剛才眯著眼看到了,是蘇婉雪經紀人劉玫的微信信息。


    她沒挽留,知道沒用。


    她試過的,腳底傷疤都還沒長好,何必再自取其辱。


    樓下響起車子轟鳴聲,黎梔掀被下了床,走到窗邊。


    憋了一夜的雨傾盆而下,黑色轎車破開雨霧,消失在山道上。


    那是她心愛男人對另一個女人的浪漫奔赴。


    騙子。


    騙她睡,可他根本不在。


    黎梔轉身去了舞蹈房,這間舞蹈房還是小時候傅謹臣親手給她準備的,隔音設備都是最好。


    黎梔選了首勁爆的歌,用力撕開裙擺和衣領瘋狂旋轉。


    她跳的暢快淋漓,衝了澡重新躺迴床上,身體疲憊卻依舊輾轉難眠。


    床上沾染了男人的氣味,令人煩躁。


    黎梔拿起手機,淩晨兩點多。


    胃裏一陣翻騰,苦藥汁的味兒又翻攪起來。


    憑什麽她這麽難受,狗男人卻夜會小三,瀟灑快活?


    黎梔打開搜索,輸入不孕不育,用傅謹臣的手機號留言諮詢了一圈才抱著被子窩在沙發裏睡過去。


    翌日清晨,風停雨歇。


    庭院裏傭人們早早收拾了斷枝落葉,一夜風雨,了無痕跡。


    傅老太太一早出門會友,黎梔下樓吃了早飯正準備出門去夢舞培訓,周慧琴叫住她。


    “言寶老師把筆記重點和卷子都發了過來,你給送過去,順便教教他,我今天要去畫展,過不去了,你陪他一天。”


    “我今天還有事……”


    黎梔話沒說完,周慧琴就不耐煩打斷。


    “你一個大閑人能有什麽重要的事兒?行了,言寶那麽親你,他生病你心狠不想救他就算了,這點小事也推辭,你對得起誰?”


    司機進來說車子準備好了,周慧琴急匆匆離開。


    傭人把平板拿給黎梔,黎梔上樓去給傅珺言打印重點和卷子。


    不想她剛進住院樓,迎麵竟撞上了蘇婉雪。


    蘇婉雪和劉玫一起,劉玫挎著的包滑落,嘩啦拉東西掉出來,一份檢查單飄飄蕩蕩落到黎梔腳邊兒。


    黎梔低頭,一眼看到上麵孕檢單三個字。


    黎梔禁不住彎腰撿起孕檢單,死死盯著上麵的名字。


    就診人,蘇婉雪,孕周約6周。


    她指尖冰涼,一個多月,是傅謹臣剛剛出差時候……


    “姐姐,還給我。”蘇婉雪快步上前,抽走了孕檢單。


    黎梔怔怔看著她,腦袋一陣陣空白,她唇瓣顫抖,嗓音幹啞。


    “孩子是傅謹臣的?”


    蘇婉雪將孕檢單遞給劉玫放好,神情是初為人母的溫柔甜蜜。


    “謹臣哥很喜歡這個孩子,他還特意為孩子拍了一顆小行星,取名雪落,好聽吧?”


    小行星……


    原來那是送給他和蘇婉雪的孩子的。


    雪落,是蘇婉雪落在他心尖上嗎?可真是夠浪漫的。


    黎梔喉嚨似被鐵塊堵住,臉色慘白。


    “不過,姐姐你放心,我是不會借腹逼宮的。我知道謹臣哥是個最負責任的人,我不貪心,隻要他的愛和寶寶就夠了。”


    蘇婉雪揚起滿足笑容,左手不經意撫過右手腕上的玉鐲。


    黎梔心口似被利刃豁開,澆灌進風沙,痛的快撐不起佯裝的體麵。


    怪不得劉玫一條微信就能讓他夜半冒雨離開,原來蘇婉雪都懷孕了。


    他都將傅家的傳家玉鐲給了蘇婉雪,早認可了她在他心中妻子的地位。


    是蘇婉雪心氣高,還在為四年前的事生氣,他們還在鬧別扭嗎?


    黎梔將腮肉咬的生疼,勉強點頭。


    “人各有誌,你願做外室生私生子,都隨你高興。”


    她告訴自己,都要和傅謹臣離婚了,他和蘇婉雪怎樣都和她無關,她可以從容。


    外室!


    私生子!


    蘇婉雪指尖狠狠陷入肉裏,盯著黎梔的背影,她冷笑了聲突然揚聲。


    “姐姐不是都要離婚了?說這話不覺可笑?”


    黎梔腳步猛的頓住,她迴頭看蘇婉雪。


    傅謹臣竟然已經將他們要離婚的事情告訴蘇婉雪了?


    還真是迫不及待。


    黎梔邁步走迴蘇婉雪麵前,她比蘇婉雪高一頭,抬手摸著蘇婉雪的頭。


    “喝綠茶要開蓋,蘇婉雪,打你是不是得擰天靈蓋?”


    蘇婉雪一僵,黎梔冷笑,拍著她的臉。


    “你也說了是都要,那就是還沒離。一天沒離我就一天是傅太太,輪不著小三外室來笑我。”


    她又拍了蘇婉雪的臉一下,明明動作不重,可蘇婉雪卻突然“啊”的尖叫一聲,朝旁邊摔倒下去。


    “黎梔!你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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