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雖然說什麽千裏迢迢,鬆江距離蘇州,其實非但沒有千裏,連兩百裏都沒有。


    陳子龍領著陳洪謐派遣的衙役,前一天傍晚便已經到了鬆江的家中。


    歸家之後,先給母親請安,這才知道,其母自他進京趕考以後,便已經病重。這幾日他高中的消息已經傳來,其母病情稍緩,但仍不樂觀。


    陳子龍生母在他五歲時便已經亡故,是繼母一手撫養長大,二人感情甚篤。


    此時見母親病重,陳子龍心中激蕩,情難自禁。


    之後便是後怕。若非因為《農書》迴家一趟,這個時候他應該還在等待朝廷任命,再之後便是去赴任。這樣一來,幾乎是肯定無法及時趕迴。


    然後便想起離開蘇州之前,花雪反複強調讓他有時間多陪陪母親。想起花雪連國運都能預測,想來能算到他個人福禍並不出奇。心中便明白花雪這是提醒他母親時日無多了。一時間悲從中來,難以自已。


    正擔憂間,又想起花雪既然連這個都能算到,是否有能力救治母親的疾病呢?雖然花雪從未顯示過醫術,但陳子龍如今也是病急亂投醫,寧可信其有不願信其無:別人都束手無策,你花雪既然能算到這個,還主動向我提及,應該有辦法把?


    說來,陳子龍雖然跟隨徐光啟,相對先進的科學技術掌握了不少,但並非無神論者。就連徐光啟本人,都不是無神論者,而是在中進士之前,便已經加入了天主教。


    以時人的觀點,觀人相麵,其實是一份大學問。小到個人命運,大到國家命運,都是可以推算的。隻是真正能夠推算的人,基本都是隱士高人,難得一見罷了。


    在陳子龍看來,自己所學,與花雪所會,本來就都是這門大學問的一部分。隻是自己學得淺顯,花雪學得深入。所謂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恩師徐公鑽研一生,若非沒得其門而入,又怎會所得還比不上花雪一稚童?


    陳子龍當下便決定修書一封,請花雪出手醫治母親。剛要提筆,便又想起來臨走時花雪反複叮囑他陪伴母親時,還特意強調說過讓他盡早聯係柳如是。心中一動,便覺得這便是花雪提出的條件:你給我請來柳如是,柳如是來了,我便出手救你母親。


    心念電轉,要寫的書信便換了對象,當下提筆寫道:


    “影憐雅鑒:


    一別經年,音問久疏。每思及昔日南樓,情意何篤;當日離別,待卿何辱。知卿性烈,必不見容,弗敢登門,寤寐思服。


    今有蘇州神童花雪字豐年,年僅十三,奇才蓋世。一向隱居而不名,前日一鳴而驚天。子龍今科既登金榜,上遣為使詢之,親見其才,深感歎服。


    其人有青梅竹馬之妻,年十四,好詩文而欲學,不得名師而教之,空有百卷而自讀。


    見子龍,問及影憐,言一向聽聞才名,欲請為其妻之師,唯不得引薦,故未敢唐突。


    知子龍與影憐相熟,千叮萬囑,托子龍請影憐前往蘇州一晤。


    子龍今日歸家,難耐情思,得此因由,欲往一見。奈何家中高堂有恙,不敢稍離。唯有鴻雁寄情,托係此書。


    書不盡意,衷情難訴。


    愧生陳子龍百拜頓首”


    信成,陳子龍剛想叫人去送,便頓住了。家裏人說到底還是受妻子管轄,讓他們送信,說不定便送到妻子那裏了。


    陳子龍想了想,便叫人去請來和他一同迴家的衙役,讓衙役送信,自然不用擔心妻子。


    衙役剛欲休息,便被陳子龍召喚。


    陳子龍說明是為了花雪的事情,要他去送這封信。


    又叮囑道:“如有迴信最好。即便沒有,還請一定要問清楚,答不答應去蘇州,能不能明日起行。如果可以,還要有勞明日帶著書稿,領著她們一行同迴蘇州。”


    陳子龍家境殷實,又不是個小氣的,出手就是十兩銀子小費,又說等迴到蘇州,知府必然還有重賞。


    衙役盡管很累,卻也沒有什麽不滿。他也是陳洪謐心腹,前日的寶藏分潤了不少油水,此時正是幹勁足的時候。來前陳洪謐也叮囑過,自然知道時間緊。當下也不管天晚,接了信,送信去了。


    送走了衙役,陳子龍準備連夜整理書稿。


    每份書稿其實都不止一份,除了徐公手稿以外,徐家子弟也曾抄錄,陳子龍自己也抄過。但抄過的和原稿是放在一起的,而不是成套單放的。


    陳子龍需要做的,是從中整理出一套,送去蘇州,其餘的他再集結同門,在鬆江共同編撰。


    但書稿不是一星半點,關鍵是還很雜,分門別類:農本、田製、農事、水利、農器、樹藝、蠶桑、蠶桑廣類、種植、牧養、製造、荒政。


    不整理直接送去不成套,整理又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陳子龍思來想去,決定先挑相關的送去,反正來日方長,編撰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便要將水利與荒政兩部分先挑出來。


    結果仔細挑揀時卻發現,荒政相關的竟然幾乎占了三分之一,水利又有荒政一半,二者相加,幾乎就是全部的一半了,還是太多。


    思及花雪的預測中,今年災情並不如何重,反而是明年以後才是大災年,當下便隻撿了水利部分。


    卻說衙役緊趕慢趕,趕到了陳子龍說的地方,卻發現柳如是根本不在,陳子龍離開鬆江幾個月,柳如是換地方住了。


    好在柳如是在鬆江大名鼎鼎,衙役幾經詢問,總算找著人了。當然不是見著本人,隻是見著通傳的丫環。


    衙役遞上信,接信的丫環一見是陳子龍的信,當場就想把信扔了。隻是她畢竟隻是丫環,雖然覺得自家小姐對陳子龍早死了心,但以她的地位,還是不敢真扔。更何況陳子龍金榜題名的消息早就在鬆江傳遍了,怎麽說也已經是正經的官員了,她一個丫環,吃了熊心豹子膽?


    但丫環跟柳如是一條心,柳如是被陳子龍的妻子罵了,她也不會給陳子龍的人好臉色。甩了衙役一個冷臉,轉迴身送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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