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會削弱某一感官, 可相反另一種感覺會被無限放大,如同天平, 始終為了平衡。


    她的嗓音在喉間翻滾, 衝破阻礙發出悶悶一聲:“嗯, 知道了。”


    今天,他們之間的氛圍並沒有什麽跌宕起伏,真的隻是十分平淡的工作交流。林様大部分時間都在瀏覽夏貽晚的設計稿,時不時地提出幾點需要修改的地方。而夏貽晚則是認真地將每一點做下記錄,準備今晚迴去好好參考修改。


    包間的暖氣溫度似乎有些高, 不知過了多久,夏貽晚感覺渾身上下都在散發著熱氣,臉頰也處在不斷升溫的狀態之下。


    林様剛好切至一張需要改進的設計稿,餘光借著這兒那點模糊不清的朦朧燈光看到了她。


    “怎麽,熱嗎?”


    說話到一半被他自己終止, 林様的眼神集中在眼前人身上,手已經不自覺地抬起,關心的想法幾乎溢於麵上。


    搖頭,夏貽晚隻是拉下拉鏈,將外套微微敞開:“沒事,林總請繼續。”


    感覺到話題開始向著不該有的方向偏離,她趕忙一把拽迴,不讓林様有任何得逞的機會。


    漸漸地,那個執迷不悟的人,好像已經不再是自己。


    感覺到對方強烈且直接的視線,夏貽晚感覺到注意力的迷離渙散。集中精神開始變得困難了起來,以致於林様所說的那些改進建議她都聽得有些恍惚。


    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她心裏突然想起一個聲音。


    對麵,林様還在自顧自地說著話:“如果有機會,我會將nk這一批成衣引薦到……”


    隻是被突然起身的夏貽晚再次打斷,她走至門旁,伸手按下頂燈開關。


    “啪——”


    瞬間,這朦朧昏黃又隱隱透露著曖昧的包間被亮光充斥。


    光明將黑暗驅趕,不留任何一絲空隙,也沒有給林様留下一絲一毫進行私心的機會。


    借助著這突如其來的光亮,林様幾乎是凝視著眼前這個陌生清冷的女孩。


    臉龐上,瘦削依舊是隱隱且逐漸發作的病毒,一點一點地將她原有的健康血色腐蝕;眼神裏,夏貽晚不再滿懷著期待或是熱忱,更多的是林様在行業打拚時看到的努力隱忍。


    他還記得夏貽晚曾經向自己透露的夢想。


    辦一場專屬於她自己的時裝秀展,讓全世界都欣賞到出自於她手的高定秀服。


    得知這些的那個夜晚,自己的感受,林様也仍然銘記於心。


    因為聽完夏貽晚的那番話,他仿佛看到寧靜的夏夜,猶如幽深幕布般的黑夜被成片銀河占據;被恆星光芒映襯的點點星河沉睡在環環月暈之中,唯有一顆小星星一閃一閃,怎麽也不服於現狀。


    -


    這一小段時間的獨處,倒沒有夏貽晚想象中的那麽煎熬。盡管對方是林様,可自己卻收獲了許多來自業內大佬的專業意見。


    為了事業夢想,夏貽晚自然而然地拋下曾經那點隔閡。


    所有問題都被解決完畢,她看著密密麻麻的屏幕,那上麵都是今天記錄下的東西,然後伸手將電腦合上。


    對麵,林様已經整理完畢,正安靜地站在原地看著夏貽晚,似是在等待。


    習慣性忽視他的視線,夏貽晚拎起背包:“那林總,我先走了。”


    淡淡的一句話,除去道別的意思,更像是夏貽晚將林様歸為普通工作夥伴。


    他眼神黯了黯:“需要我送你迴……”


    夏貽晚迴頭,麵上是禮貌又疏遠的微笑:“不需要,謝謝林總的好意。”


    工作時間一過,方才兩人之間逐漸融洽的氛圍瞬間消散。林様感覺中的好轉,化為一場黃粱美夢。


    唿吸變得沉重起來,良久,林様緩緩開口:“時間不早了,迴去路上注意安全。”


    夏貽晚的視線難得在他麵上稍作停留,最後隻是脫口而出一個字。


    “好。”


    她再次留給他一個背影,離開時,一次比一次決絕。


    走出咖啡店,夜空正飄著不小的雪花,臨近聖誕節,街上的店麵紛紛被冷杉樹與巨型糖果裝飾著,充斥著童趣與幸福。


    漫步在這童話故事般的場景之中,夏貽晚的心情也跟著一道輕鬆愉快了起來。


    仰著頭,她看著真正的雪花輕盈地落在裝飾物雪花上,化作一灘小小的水珠,沿著紋路緩緩滴落。


    好久沒有人陪著她一塊度過聖誕節了,上一次……是什麽時候呢?


    夏貽晚居然絲毫印象都沒有。


    她這才意識到,除去繈褓裏那幾年的混沌時光,自己居然沒有任何過聖誕節的記憶。


    夏貽晚一直都知道,這個西方世界最為隆重的節日,父母都會假扮聖誕老人,在他們入睡之時偷偷將糖果裝在襪子裏,第二天清晨再告訴他們,昨晚聖誕老人送來了他準備的禮物。


    之所以對這個故事印象深刻,是因為某一年的聖誕節,夏貽晚偷偷準備了一雙襪子,睡夢裏都在期待第二天早上聖誕老人的禮物。


    然而她不僅沒有收到糖果,清晨等待著自己的還是父母的分離。


    似乎就是從那年開始,夏貽晚便不再期待聖誕節了。


    “貽晚?”


    一聲唿喚,擾亂了她心間那點點不愉快的記憶。夏貽晚視線向聲音來源處投去,在看清來者後,不愉快的情緒似乎又被放大。


    祝黎牽著夏啟然的小短胳膊,正站在她的不遠處。


    因為短暫地生活過一段時間,男孩也不知跟前兩個女人那令人尷尬的關係,他隻知道是好多年沒有見到的姐姐。


    她隻是淡然地喚了對方一聲,視線還沒來得及飄轉便聽到斜下方。


    “姐姐!你迴來啦!”


    夏貽晚眼神淺淺地落在他麵上,良久嘴角才扯出一抹微笑。


    “嗯,然然,好久不見。”


    夏誌江的重組家庭,唯一給她帶來溫暖的便是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離家這麽幾年她同父親的通話次數雖然不多,可幾乎每一次夏貽晚都能在另一端聽到夏啟然那模糊又充滿童稚的問話。


    -爸爸,姐姐什麽時候迴來啊?


    然而每一次,夏誌江給他的迴答都是。


    -然然乖哦,姐姐很忙沒空迴來,你以後可不能像她一樣。


    很顯然,她突然出現在南城,祝黎並不算開心。


    “迴南城多久了?怎麽沒和你爸說?”


    夏貽晚迴答得很客氣:“快一個月了,因為是工作需要,不知道要待多久,就沒和爸爸說。”


    視線將她的周身打量了個遍,祝黎換了個姿勢站著繼續打量。


    “你應該畢業了吧?找到工作了?”


    夏貽晚暫且將她這番行為理解為耳朵聾了:“嗯,算上實習差不多已經一年了。”


    鈴鐺聲音在空氣裏四下傳播,熟悉的旋律伴隨著漫天飛雪,倒是應景萬分。


    祝黎眼神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做什麽的?”


    “服裝設計。”夏貽晚如實迴答。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這麽多年未見,祝黎依舊對她充滿敵意。在自己話音方才落下,對方便發出一聲嗤笑。


    “原來你去做衣服了啊?我還和你爸猜什麽你去外資企業算賬呢。”


    麵上笑容不減,夏貽晚內心平靜得猶如一潭深水。視線瞥見祝黎敞開的外套下露出的絲絨薄內搭,她勾唇淺笑。


    “算賬這方麵我沒有天賦,不過祝黎阿姨,”她伸手指了指那件衣服。“你身上這件衣服啊,就是我做的。你喜歡怎麽不讓我爸聯係我,這樣就不用花錢了,我直接找品牌方拿一件送給你就好。”


    說來巧得很,剛好祝黎身上的這件衣服,就是前幾次夏貽晚跟著m接下外包時設計的一件秋款內搭。


    剛才的那一通話,旁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很顯然,祝黎被她的語氣嗆到,久久沒想到迴應的話語。


    注意到她視線的後瞟,夏貽晚也循著那朝身後轉去。


    冷不防地,許久未見的周鷺出現了濟石區的某條大街上。


    對方就像沒有看到牽著孩子的祝黎一般,徑直朝著夏貽晚走來,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開口。


    “夏設計師,這是你剛才落下的資料。”


    他抬手,捏著一個牛皮紙袋朝夏貽晚眼前遞過來,口中唿喚著的是從未有過的陌生客套且官方的稱唿。


    夏貽晚一愣,思維運轉得十分迅速,立馬抬手將其接過。


    “好,謝謝,周助理。”


    對方自己湊上來幫她解圍,那她絕對要配合著將這場戲演到底。


    不過,周鷺的麵色不算太好看,但這也不關夏貽晚的事。


    頭擺正的時候,她同樣也看到祝黎難堪的表情。


    就好像一通蓄謀已久的諷刺過後,發現弄錯了對象一般。


    對方匆匆留下一句話:“時間不早了,我帶然然先走了。”也沒有等待夏貽晚的迴應,轉身就融入了濃濃的夜色。


    等到完全看不到他們,夏貽晚這才將注意力投放在周鷺身上。


    他的出現,太過突然,也太過……巧合。


    夏貽晚不想讓自己表現得過於自戀,可她還是忍不住猜想。


    會不會是林様讓周鷺跟著自己?


    不遠處,路上緩慢行駛的一輛奧迪r8裏,林様手握緊方向盤,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抹傲立在寒風裏的身影。


    周鷺開口,自覺地闡明一切:“是林先生讓我跟著你,時間太晚了,他怕你出什麽事情。”


    自己這還沒問,對方倒是撞上來坦白了……


    夏貽晚垂眼,視線凝聚在路邊白皚皚的積雪上。


    “麻煩幫我轉達一下謝意,隻是我不喜歡被暗中跟著,麻煩你了,周助理。”


    盡管知道這是一番好意,可她仍然將語氣放重,想起到警告作用。


    自己不是什麽嬌滴滴的柔弱女子,也不可能一輩子都活在林様的庇護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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