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感興趣,就不妨聽我說完這個故事。”


    說起這個故事,卻不是魔尊講給花深深的,而是花深深從九黎宮人以及昧穀城的市井中聽聞。傳說魔尊剛剛繼位之時,也想練成觀武最高絕學,但他自知雙眼資質平庸,並無天賦,便在整個魔界範圍內搜尋那些“天賦之眼”。


    秘籍中記載,所謂天賦之眼,是天下至美之眼,如含秋水,顧盼生輝,燦若水晶,朗若寒星。此目未修煉觀武之時,凡人隻要看上一眼,便會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魂魄為其所攝;仙人若見則必動凡心,為之重墜紅塵,無怨無悔。


    說得如此誇張,若其他魔族人見了未必會信,魔尊卻深信不疑。魔界之中尋不得,他便派魔將去人界找。又過了近百年,方在人界蓉城一破敗村落中尋得一個男童。


    此男童是個孤兒,天生病弱,但因為生得一雙妙目美麗異常,被村人視為妖邪,雖不至將幼童驅逐,但也無人接濟。魔族使者趕到之時,男童病入膏肓,已無可救。魔族為終魔尊命令,終將男童帶迴魔界。魔尊見之大喜,認定此為天賦之眼,傾族之力醫治,救其命,然體質依舊羸弱。


    魔尊視男童為親子,悉心照料,循循善誘,男童天賦異稟,觀武進境一日千裏。十年之後,男童長成翩翩少年,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卻不肯再修煉觀武。魔尊大怒,將其鎖入密牢頂端湮滅之牢,誰料其一身修為化盡,獨觀武不去。


    魔尊怒稍解,無奈男子倔強,執意不肯再練,魔尊關其十年方還其自由。男子出獄之時,以白布蒙眼,自離魔界,再無複還。世人猜度,他恐是為全不練觀武之誌,自毀雙目。魔尊無法,顧念如師徒如父子之情,任其自去人界流浪。


    花深深的故事講完了,冷冰卻聽得一頭霧水:這人腦子有病吧?既然能練成觀武,為什麽矯情得不肯練?還要為了這種幼稚的想法,跟大恩人魔尊決裂?到最後還毀掉自己的雙眼?這種人真是不知足,他怎麽就不為那些盲眼之人想想?像是南歌先生,踏遍千山萬水隻為重見光明。那個人若真那麽不想要自己的眼睛,送給南歌先生也可以呀!


    冷冰腦內為南歌子打抱不平,隻聽門外有響動,推門的聲音在寂靜的殿閣中尤為刺耳。花深深猛得扭頭,銀鈴耳墜在頸邊一晃,厲聲道:“誰?”


    那人慢慢走進來,不說話。花深深忽然意識到什麽似的,急忙向門口衝去,待看清那人,方才低下頭,表現出一個做錯事的小孩的模樣,低低叫了一聲:“爹爹。”


    魔尊居然這麽快就跟來了。冷冰也隻好走過去,聽候魔尊大人發落。魔尊見她二人到齊,方問:“你們兩個在這裏做什麽?”


    “啊,不是爹爹叫冰癡呆來陪我的嗎?所以我就……帶她四處逛逛咯。”


    “爹爹不是告訴過你,不要隨便進經閣玩麽?”魔尊不怒而威,花深深也不好再撒嬌下去,也不辯解。悄悄招唿了冷冰溜之大吉。萬一被魔尊關個禁閉什麽的,她們可就沒戲唱了。


    兩個人剛剛溜走,魔尊獨自迴到寢殿。這是他從前在九黎宮住時的寢殿,搬到萬仞山之後那殿就一直空著。然而這幾天,寢殿中卻暫住進一個客人。來自人界的客人。


    卯時。現下那個客人差不多該醒了。魔尊走到寢殿門前,示意左右宮人不要出聲,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清冷的寢殿因為那個人的到來飄逸著淡淡的藥香,和一種近乎飄渺的生命氣息。魔尊腳步極輕,一直走到屏風後麵。他的床帳子合著,其內傳來的唿吸,輕得如同指尖一碰就會斷掉。


    魔尊上前,揭開床簾,看到了他的臉。


    他仍像小時候那樣,卸下所有包袱,毫無防備的表情,溫柔得睡著,仿佛要沉溺在夢鄉中。與當年不同的是,他眼上蒙著一條白布。那白布下的眼眸,看不到睡夢之後的光明。


    魔尊靜靜看了他一會兒。等到他的唿吸變了,他方輕道:“你醒了。”


    他坐起來,輕輕叫了聲大人。魔尊看著他,腦海中浮現的卻是他小時候的樣子。他就是這樣一個孩子,從來都是淡淡的,從沒有過興高采烈,或者大發雷霆的時候。無論是危在旦夕之時被魔尊救起,還是被囚禁十年後毅然離去,他都是一副看穿塵世的淡定,就好像羸弱的身體,經不起太過激烈的情緒去折騰。


    但是這次,他意外得迴來,魔尊看得出他有些煩悶,甚至是焦慮。久病成良醫,他知道這樣對身體不好,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一個接一個掉進魔尊這個獵人精心布下的陷阱。他必須,做點什麽。


    “南歌。”待他盥洗梳理完畢,魔尊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次迴家,就不再走了吧。”


    南歌子點點頭。他坐在藤椅上,雪白的長袍拖曳及地,清透如雪。他仿佛終年都是這一身衣裳,卻又似乎永遠潔淨無瑕。他剛才聽到的,全乎可以理解為一個老父親對遠遊不歸的孩子的哀求。他忍心拒絕麽?


    “不過,條件是要我放了你的同伴吧。”魔尊背過身去,“你放棄觀武,我不再怪你。至於放人之事,就不要再提。”


    老爺子果然還是這麽固執。南歌搖搖頭。在魔尊心中,孩子迴家是天經地義之事,根本不能作為交換條件;南歌子心裏也清楚,魔尊已容不得他第二次任性離開。


    “那大人可否解釋,為何定要置六公子於死地?”


    “這世上還有你想不明白之事?我成魔之後,殺人太多,至今我已不記得殺過他的家人。他來報仇我亦不怨他,五年前也已饒他一命。他既不知好歹,我便沒理由給這送死之人第二條命。”


    “所以……你隻是以花深深為借口,夏孤臨為誘餌,便可不費一兵一卒,將六公子一網打盡。”


    南歌子不得不承認,他並非聰明絕頂,他的謀略幾乎全是從魔尊身上學來,奈何並未青出於藍,時至今日,他還是算不過他。魔尊很快就要實現他的心願,最大的敵人六公子很快會被斬草除根,獵魂也將收集完畢,已經沒有人能阻止他了。


    “南歌。”


    “嗯?”


    “在思凡洞天之時,你救深深一命,多謝你。”


    “大人,見外了。”


    魔尊看了南歌子一眼。迴到九黎宮這麽多天,他都未曾重新喚他一聲師父。真正見外的人是誰?


    **************************************************************


    魔尊離開寢殿,很快便向破陣樂發出了下一道指令:限製花深深的行動,不準她再離開九黎宮一步。至於冷冰,魔尊卻沒下達任何指示。破陣樂知道他該怎麽處理。他給冷冰發了一封靈紮:想要獄令的話,就來魔使府找我吧。


    接到靈紮的冷冰自然一下子慌了手腳,她自然不信破陣樂會懷什麽好意。但這時她早已找不到花深深的身影,身邊連個商量的人都沒了。嗬,事到如今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己孤軍深入,魔族想要她的命還不簡單?也隻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冷冰到了魔使府,魔使大人破陣樂恭候已久。她坐於席上,冷冷看著破陣樂親自為她斟酒,等著破陣樂的開場白。


    “怎麽不吃?是我們魔界的食物,不合你的胃口?”


    假裝有親和力的開場白隻會讓人戒備更深。冷冰搖頭道:“不是不合胃口……是吃了你們魔界的東西,會拉肚子。”


    冷冰話音剛落,肚子便不受控製得“咕嚕——咕嚕”大叫了一聲。她的臉色馬上變得比拉肚子還要難看。


    “你還是吃一點吧,把你餓壞了,魔尊大人怕是要怪我待客不周。”


    “那個冷冰冰的男人?放心好了,就算你把我毒死,他也不會說什麽的。”


    破陣樂輕笑。他專注得看著眼前的女子,連日來在魔界的奔波讓她看起來憔悴不少,死到臨頭卻依然自信沉穩的樣子,卻很是可愛。


    “我怎麽忍心把你毒死啊,才過去七年而已,你這麽快就忘了老朋友?”


    破陣樂的意思是……他和冷冰相識?冷冰搖搖頭,七年前她還是個小孩子呢,更沒來過魔界,怎麽會有機會結識這個大魔頭。慢著……七年前,七年前冷冰幹了些什麽?


    她在腦海中慢慢搜索著。七年前,她第一次隨師父外出做任務,一時害怕,失手殺人……


    冷冰愣住。她抬頭望著破陣樂,自己七年前失手殺人那件事他怎麽會得知?難道不巧她殺的是破陣樂的手下?他是來尋仇的?


    “還沒想起來麽?”破陣樂遺憾得搖搖頭,仰脖喝幹了一盅酒,“七年前你殺掉那個人,就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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