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我才不會死呢。我隻不過,我隻不過……


    黎辰望著冰冷而邪惡的宣情,喂喂,這女人的神情不對啊,白骨幡頂的三個骷髏頭已經開始轉動,她完全是隨時都會攻過來的樣子啊!


    “黎辰哥,怎麽辦啊黎辰哥!”刺了黎辰一刀的枸杞顯然已經脫離了宣情的控製,他現在看到黎辰因自己而受傷,宣情又虎視眈眈殺氣騰騰,頓時慌得沒了主意。


    “你別這樣好不好,我還沒死呢。我現在看上去就那麽不可靠麽?”黎辰咬咬牙,眼見宣情的白骨幡上聚集的幽冥光線已將她的身影完全吞沒,即便能擋住這一擊,他還能保護枸杞多久?


    挺住。一定要挺住。


    炫目的黑暗來得正是時候。黎辰舉劍格擋的瞬間,那團黑暗中似乎有無數條小蛇般的靈魂糾纏過來,將他的劍纏緊,吞噬。劍已經完全被濃黑的光線吸引,動彈不得。


    “注意,第二波要來了!”


    “砰砰砰!”黑暗光線連續打上劍身,黎辰被逼得節節後退。可惡,到底是什麽東西,斬不斷,甩不掉,再下一波攻擊,可能根本不會老老實實繼續射到劍上!


    “枸杞,躲開!”


    第三波黑暗光線如雨點般打到黎辰全身各處。他的劍已經被牽製,無法將攻擊打落。一個個血花在皮肉間綻開,黎辰對這種攻擊的忍耐也已經到了極限。


    “不能揮劍的南黎辰,果然成了廢物一個。”宣情食指在空中繞著圈,她臉上卻無任何勝利的光彩,反而蒼白,晦暗,如同被白骨幡漸漸奪去生命似的。


    這個女人,已經在發泄鬱憤的同時心甘情願得成為了白骨幡的祭品。奪去了別人生命的她到底算什麽?陪葬麽?


    黎辰倒要看看,在這場雙方都無外援且不會逃跑的情形下,到底是黎辰先死,還是宣情先死。


    “鮫人美女,你的生命不多了,我似乎看到,你頭頂上方有個短短的小紅條在閃爍。”黎辰笑道,“如你所說,你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那之後你打算怎麽辦?再去把花深深殺了?這是不可能的事吧。所以,為了毫無意義的事犧牲性命,究竟值得麽?”


    宣情不說話了。是啊,就算破壞了青玉案和夏孤臨的姻緣,自己又能得到什麽呢。那個男人,不知現在在哪裏,自己做的一切,他看得到麽?


    “究竟值不值得,不用你來多說。”


    “果然還在嘴硬啊。女人為了不愛的人付出一切,歸根結底還是很值得敬佩的一件事。不是所有說愛的人,都有你這樣的勇氣。這般勇氣是他給你的,而你自己又是從哪裏來的,你忘了嗎?”


    我自己是……從哪裏來的……


    宣情低頭看著自己,原本下身的那條魚尾已經不見,海藻般的長裙下遮掩著的是一雙玉石般皎潔光滑的長腿。鮫人族世代繁衍,卻沒任何人能逃脫這樣的詛咒:一旦化出雙腿在陸地上行走,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一樣疼痛。


    或許是心裏太疼了,就忘了腳上的疼吧。還有全身的肌膚,因為缺少水分的滋潤而幹裂,痛癢。若不是有白骨幡在旁護持,以她自己的法力,恐怕早就幹得化成一團灰了。


    如果族人們知道她在這裏承受著這樣的痛苦,不知他們會否為她難過;如果族人們知道她這一去便是永訣,不知他們會不會為她流淚。


    這般抉擇,拋棄的不隻是生命。還有故鄉,那些立誓保護一生的族人,都再也見不到了。


    宣情手心一顫,她握緊了白骨幡,很快從方才的漫天浮想中醒了過來。既然見不到,就不要再想。南黎辰的命現在捏在她手裏,此時不除更待何時?


    “南黎辰,你剛才的話讓我聽了很不爽快。”宣情高舉白骨幡,向黎辰的方向用力一揮,“你若不肯乖乖閉嘴,我隻有親自動手了!”


    是的,我宣情的人生結束了,可你南黎辰也好不到哪去!要死的話,大家一起吧!還有這個毫無希望的世界,一起毀滅吧!


    天地之間的聲音一下子消失幹淨。幽冥光線在黎辰劍身上聚集成光球,將他的身影完全吞沒。


    “轟——!”


    接著在黑暗最濃的瞬間炸裂,煙塵滾滾,直達九天!


    “黎辰哥!”枸杞被爆炸產生的巨大衝擊力彈開,重重摔在一丈外的地上。他趴在地上,過了許久,耳邊的轟鳴和眼前的黑暗終於消失,他才慢慢抬起頭。傾塌的廢牆和散落的磚石擋住了他的視線,他隻看到宣情站在高牆上,一手扶著白骨幡,背脊微躬。


    “呃——”


    好難受。難受得,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連站立都無法做到。


    宣情早就知道,並非魔族的她要想amp;#8226;操縱白骨幡,就必須透支自身的靈力。剛才為了完成那一擊,她已經發了死力,如果這一擊下去南黎辰還不死,她也隻有認命。


    還好,一切結束了,南黎辰,先倒下去的,可是你啊。


    她抱著白骨幡,現在,是時候把自己的魂魄獻給這東西了。她坐下來,就像在家鄉,在思凡洞天的紅珊瑚樹上一樣,對著無垠的藍色海水,對著閃光的遊魚,對著從未見過的天空,輕輕唱歌。


    那是她最喜歡的歌。她喜歡一個人這樣唱著,從早唱到晚……


    “宣情,怎麽還在這裏唱歌啊,找你找得好辛苦。初姨要教大家織綃,已經等了你大半天啦。”


    “我不是說過不想再學了嗎,阿虛,你迴去告訴初姨,就說我不會再到她那裏學習了。”


    “這可不行啊宣情,你忘了對大家的許諾麽?一定要帶領大家擺脫魚仙的統治,讓姐妹們都活得自由自在……”


    “我沒忘。可是那樣,就一定要……”


    “總之,不喜歡織綃,織綃太累這種話不可以再說了。憑你的手藝隻要再學幾年,被選為禦綃閣織女絕對是當然的事。等你成了龍王大人眼前的紅人,我們思凡洞天的鮫人族就有希望了。”


    一個肩負著整個種族夢想和使命的人,怎麽可以一天到晚坐在紅珊瑚樹上,無所事事得唱歌呢。


    從她開始織綃之後,她隻能在沉魚宮裏為魚仙大人唱他喜歡聽的歌。自由自在得歌唱,慢慢得在夢裏被遺忘了。


    然而,即便做出那樣的犧牲,用指尖的鮮血染紅的龍綃令南海之主龍顏大悅,她也是為鮫人族贏得了榮耀而已。他們的地位卻一直是侍婢,歌姬,舞姬,織女……一直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好像不管怎麽努力,都無法得到自由呢……


    她一直都沒有放棄過希望,到最後,她甚至依賴於那個卑劣而高傲的女人七夕,幫她拱上洞天之主的位子。她天真得以為,那個女人真的會兌現承諾,她當上主人之後,會尊重鮫人,不再把他們當奴仆使喚。


    現在想起來,那似乎更是癡心妄想。在希望的種子萌發之時,上天就已經斷絕了前路。命運這種東西,是因人而起,人本身卻又改變不了。


    她曾經是思凡洞天鮫人族的驕傲。可是現在,她什麽都不是。她三番五次毀掉大家的希望,又一次次與自己的幸福失之交臂。她已經沒有臉繼續呆在那個地方,麵對自己族人。不如離開家鄉,去一個自己不認識的地方,求個好死吧。


    她仰臉望著天空,望著月亮,夜風吹得她心情舒暢。差不多是時候,要離開了。


    別誤會啊,南黎辰,現在這首安魂歌不是為你唱的,是為我自己。但是很不湊巧,今天要和你一起死掉,那就當做是為我們兩個人而唱的好了。


    她一邊唱歌,手腕一繞,便在手中凝出一段鋒利的冰棱。冰冷反射著月光,將她的臉照得發紫。


    還是不能就這麽被魔族的妖邪吞噬。到了最後,還是應該選擇鮫人族自己的方式,做個了斷。


    “慢著!”


    就在冰淩抵在粉嫩喉頭的瞬間,遠處有人出聲製止。是兩個人,朝她這裏跑了過來。


    是青玉案和武陵春。又經曆了一夜惡戰,他們身上都是傷痕累累,清澈的眼中,卻沒有絲毫倦怠。


    “黎辰!”武陵春很快找到了撲倒在地的黎辰,和握著他的手痛苦流涕的枸杞。


    “你對黎辰做了什麽?”武陵春對宣情怒目而視。青玉案則俯下身子,試探黎辰的脈息。她搖了搖頭。


    “你既然如此不守信約,我們便在此刻殺了你!還有你手下的惡鬼,一起去地獄裏輪迴吧!”


    武陵春揮扇子的手卻被青玉案按住。她搖頭道:“小春,不要衝動。現在城內的惡鬼已經基本肅清,我們早些結束戰鬥。你先帶黎辰迴安全區域療傷,這裏交給我。”


    青玉案的剛才搖頭的意思,不是說黎辰沒救,而是說他沒事。就知道這個家夥沒那麽容易死,更不會這麽快死在雜魚的手下。武陵春問道:“可是青兒,你一個人在這裏……”


    青玉案輕輕揚手,她袖內便飄出一根銀白色的絲線,溫柔得繞上武陵春的食指,“我若是有危險,就拉這根線,你就可以馬上趕過來支援。這樣,可以放心了吧。”


    青玉案說著,調皮得衝武陵春眨了眨眼睛。武陵春快樂而又心酸得一笑,看來,他也隻有相信她了。


    “青兒。”武陵春背起黎辰,又叫枸杞跟緊,最後深深看了青玉案一眼,仿佛要將千萬次的祝福,憑著最後一次的眼神寄送於她,“一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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