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青蘋果號,船艙中。


    沈流月換好及膝的淺藍色睡裙,躺在不算柔軟的吊網上。


    一旁,身穿淺黃色同款睡裙的海柔兒枕著腦袋,趴坐在側邊。


    這些睡衣是伊絲夏從地聯會的商鋪購買的,船上四名女性均是同款,隻有顏色不同。


    她自己是淺紫色,傑西是白色。


    伊絲夏的腳步很輕,緩緩走到吊網另一側,從印紋取出一個梳妝台。


    隨後,她將各種瓶瓶罐罐放在台子上,玻璃和木頭接觸的聲音令人安心。


    “準備好了嗎,我要開始了。”她用微不可察的語氣說道。


    “我已經開始困了……”海柔兒用同樣輕聲的語氣說了一句。


    作為這一刻的主角,沈流月隻是輕閉著眼,將雙手搭在小腹上。


    不再有話語,伊絲夏首先拿起一個玻璃瓶,裏麵裝著五顏六色的、如同寶石般的透明小石頭。


    她將瓶子拿到沈流月的左耳,用指甲輕輕敲了一聲。


    短暫間隔後,隨後是右耳。


    一片寂靜氛圍裏,沈流月感覺自己的注意力被吸引,感受著可能出現的任何聲音。


    左耳,輕敲三下。


    右耳,輕敲三下。


    循環往複。


    當沈流月習慣了這種規律,突然在左耳邊,傳來了輕輕擰開蓋子的聲音。


    輕柔細碎的聲響再次吸引了她的注意,不知不覺把心裏原本思考的事情拋之腦後。


    伊絲夏並不是單純將蓋子擰開,而是一邊擰動蓋子,一邊將玻璃瓶沿著沈流月的頭頂,從左耳到右耳,又到左耳。


    隨後,她將蓋子揭開,取出一個金屬的小鑷子,輕輕撥弄那些五顏六色的“寶石”。


    石頭因為攪動而碰撞,發出細碎而緩慢的聲響,聽起來分外舒適。


    海柔兒看著瓶子裏的“寶石”,視線隨著伊絲夏的手移動而移動,感覺到一陣恍惚而放鬆的感覺,眼皮漸漸變重。


    她將下半身恢複成魚尾,尾尖微微彈了彈。


    接下來,伊絲夏取出一瓶蘆薈膠,先是用手指輕輕拍著,隨後又捏在手裏,不停捏緊又鬆開。


    沈流月的頭頂感覺到一陣難以言喻的酥麻,大腦進入了一種沉迷的狀態。


    木頭、皮革、紙張……伊絲夏用不同的道具製造出各種輕細的聲響,沈流月的眉頭漸漸舒緩開來,擱在腹部的手也垂落下去,手掌微微張開,唿吸變得均勻而緩慢。


    “她……睡著了嗎……”海柔兒小小打了個哈欠,慢慢揉了揉眼睛說道。


    “你……”伊絲夏輕聲在沈流月耳邊,從左邊到右邊,“學會了嗎?”


    她的聲音有一種平靜的力量,隻是聽著就能讓人聯想到夜晚、安寧、鎮定等詞匯。


    沈流月似乎已經聽不到,但眼角微微跳著,似乎也在享受這種感覺。


    “我擔心給庫洛助眠的時候,自己會先睡過去……”海柔兒擺了擺尾巴,輕柔拍打地板的聲音同樣很舒適。


    她已經習慣了這個稱唿,但是在心靈的頻道裏,她仍舊會稱唿對方為“蘇克”。


    “不用擔心,”伊絲夏的聲音繼續在沈流月耳邊緩緩移動,“隻要能舒緩緊張,吸引注意,就能有助於深度的沉眠。”


    就在這時。


    “呀!”海柔兒突然輕叫了一聲。


    她連忙捂住自己的嘴,還好沒有把沈流月吵醒。


    確認完沈流月的情況,海柔兒這才看向自己的尾巴——


    在那裏,一隻黑貓狠狠咬在上麵,海柔兒動作不敢太大,甩都甩不下去。


    “嗚嗚……它要吃我x﹏x”


    伊絲夏緩緩放下手裏的小木塊,走過去將芝芝抱了起來。


    “這可不是你能吃的魚。”


    芝芝開始怎麽也不願意鬆口,直到伊絲夏掏出一根小魚幹,同時臉色一冷,這才屈服於自己主人的淫威之下。


    海柔兒抱著尾巴,委屈巴巴看著伊絲夏懷裏的黑貓,把其列為了船上的頭號天敵。


    被芝芝咬尾巴,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甚至連她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的尾巴有那麽好吃嗎?


    伊絲夏將芝芝扔迴了它的窩,這才重新走出來,給海柔兒尾巴的傷口抹了些藥膏。


    海柔兒原本想自己塗,卻被伊絲夏用沒關係的語氣拒絕了。


    “夏琳果然是一個好人呢。”海柔兒看著伊絲夏起身,心中一時有些感慨,“我確定自己有些喜歡上夏琳了。”


    伊絲夏淺淺笑了笑,知道海柔兒所謂的喜歡,隻是對他人有善意和信任的意思。


    “你率真的性格會有更多人喜歡,但很容易因此受騙,不要讓信任成為你的弱點。”


    海柔兒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嗯……人類裏麵,我隻對你和庫洛這樣,不如說,就算你們會欺騙我,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心甘情願接受。”


    伊絲夏慢慢走到她身後。


    “其實相比你的喜歡,我對你更多是羨慕。”


    “羨慕?”海柔兒疑惑仰著頭。


    伊絲夏略有苦澀地笑了笑,“你作為公主出身,從小有人愛護,身份高貴,你跟我說過,你的童年一直是無憂無慮的吧。”


    “夏琳……”海柔兒意識到什麽,抬起頭來,“對不起,我總是沒顧到他人的想法……沒意識到一些話語會無意間傷人。”


    經過之前在海中的交談,海柔兒上船短短一兩天時間,私下裏兩人已經成了無話不說的密友。


    “沒有關係,我經曆過的也給我帶來了成長,才能給無憂無慮的你提出建議。”


    她順了順海柔兒的金色長發。


    “讓我幫你梳頭發吧?”


    “如果夏琳想的話,都可以!”


    伊絲夏取出銀妝的梳子,開始梳著海柔兒漂亮的長發。


    “對了夏琳,下次去海裏的時候,你也一起吧?”海柔兒背著腦袋,放心將頭發交給夏琳打理,“我覺得有些東西,無論什麽時候體驗,都不會晚!”


    “即使會打擾你和他獨處?”伊絲夏打趣般說道。


    海柔兒的迴答很快:


    “是夏琳就沒有關係!”


    伊絲夏從背後伸出手,抱住了她。


    “你要一直,都這麽地無憂無慮,這樣我也能彌補一些遺憾了。”


    “夏琳……”


    伊絲夏苦笑了笑,輕聲說道:


    “也許幾天後,你會認識一位新的朋友,你們的性格有些相似,但她屬於用自身感染他人的類型,相信你們會相處得很愉快。”


    伊絲夏已經提前詢問過,他們目前所前往的地點。


    至深的黑暗和至暖的柔光,她甚至有些不知道應該以怎樣的姿態去麵對那個人。


    海柔兒的性格雖然率真,但太過單純,在前行的道路上需要細心嗬護。


    而那個人,是照耀他人的光。


    “那個人,也是……?”


    伊絲夏聽懂了海柔兒的意思,露出淺淺的、意味深長的笑:


    “或許她是你最大的對手也說不定。”


    海柔兒一愣,正準備說些什麽,外麵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隨即,傳來了林鴉音量不同尋常的聲音:


    “啊!我的烏鴉窩十號!”


    伊絲夏暫時停下了動作,看向船艙門那邊。


    明明隔音效果已經很好,還聽得到聲音,這說明他打了聲音傳播相關的標簽。


    一旁的沈流月緩緩坐起,起身揉了揉眼睛。


    “外麵怎麽了嗎?有敵情?”


    伊絲夏平靜搖了搖頭。


    “把你弄醒了。”


    沈流月打了個哈欠,卻沒有要躺下的意思。


    “我上一秒還在一片安心舒適的聲音裏,下一秒突然聽到林鴉的尖叫聲,這太可怕了。”


    伊絲夏放下梳子,緩緩朝她那邊走去,扶住了她的身子。


    “繼續躺下來吧。”


    將沈流月輕輕放下,伊絲夏的手輕柔撫過她的臉頰,順著她鬢角的輪廓,一遍又一遍……


    沈流月拽緊了手,眼睛緊緊閉著。


    但又很快的,陷入到一陣久遠的平和當中。


    仿佛外界一切的喧囂,都和她再沒有關係。


    很快,唿吸重新安定下來,拽著的手和眉頭都舒緩了。


    “媽媽……”


    睡夢中,她輕聲呢喃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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