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蘭舞一皺眉,“我可能是聽錯了,您再說一遍。”


    蘭舞話音一落,在她身旁的青衣小廝,一下子提起了山羊胡瘦子的領子,惡狠狠地說道,“問你話呢!”


    “不夠了是什麽意思?”蘭舞玩著手指頭,有些陰陽怪氣,“老板,你倒是給我好好解釋解釋。”


    一邊說話,一邊從懷裏把那米行票子給拿了出來,蘭舞在山羊胡瘦子麵前抖了兩下,“這上麵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我們買了多少,收了多少,還剩下多少……老板啊,你好好看看,是哪個字你不認識?還是說……這上麵有哪個手印不是你本人按下去的?”


    米行老板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大……大爺,實在對不住,要不我按原價的十倍退您那三十斛米價。”


    “十倍?”蘭舞冷笑,她裝成男人,穿的斯斯文文,一身青衫,活脫脫就是一個世家公子的樣子,但是,蘭舞也倒底是從後、宮那個吃人的地方走出來的,任何一個眼神都使得山羊胡瘦子抖成篩糠,“你現在便是給百倍又怎麽辦?我告訴你……要米不要錢!”


    蘭舞語氣狠戾了幾分,那個抓著山羊胡瘦子領子的小廝便也加重了幾分手上的力道,使得那山羊胡瘦子一下便覺得喘不過氣來,臉都漲得通紅起來。


    還是她夫人,氣勢洶洶地插著腰走了出來。


    胖七嬸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小廝,像一整塊移動的肉一般,眼看就要撲到那山羊胡瘦子身上了,那小廝這才放開了手!


    山羊胡瘦子連連喘氣,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直咳嗽。


    胖七嬸等他喘夠了,還沒反應過來,一腳便踢了過去,直踢得山羊胡瘦子直直摔倒,“你幹什麽!”山羊胡瘦子罵罵咧咧地問,“你飯做好了?沒事幹你去裁縫店裏買幾件衣服去!少來這裏摻合。”


    這此天下來,山羊胡瘦子早就看出了買主非富即貴!萬萬不想自己的媳婦也牽連進來。


    可胖七嬸哪曉得這些,走過去就揪住摔在地板上的山羊胡瘦子的耳朵,連打帶咬地吼道,“我讓你貪心!早就跟你講過了……錢夠用就可,少賺些黑心錢!現在……報應來了吧,讓你死收銀子,我看……你這米行老板,到最後非得整個我們全家沒米下鍋。”


    山羊胡瘦子聽著,也不敢反駁,他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可……又有什麽辦法呢?


    胖七嬸數落了自家男人一頓,這才看向蘭舞那幾個,“先迴去吧,放心……我們家也是百年老店,欠的三十幾斛米,不會不給的,隻現在……你把我家這口子活剮了也是沒有的,別說你們了,便是我們自家屋裏頭也是十來天都煮得稀飯,楞是沒有見著幹飯,先迴吧,各位老爺多寬限幾日……我們這邊定會想法子給你補上的。”


    蘭舞咬了咬牙口,現在米行是什麽行情,她也是知道的,卻沒想到……已經這般嚴峻了!


    “我們也不是無理的人。”看了胖七嬸一眼,蘭舞繼續說道,“看你這麽大年紀了,話即然都說到這個份了,那我們這邊延期也不是不可以,隻不過……這寬限幾日的幾日,倒底是幾日,你到是說個明白。”


    胖七嬸掃了依然沒有從地上爬起來的山羊胡瘦子一下,低罵了一聲,“軟骨頭,現在你到是說句話啊!”


    山羊胡瘦子爬了起來,一邊擦汗,一邊佝僂著腰,“公子爺……就,就十日吧!”


    “十日?”蘭舞反問了一句,“我沒聽錯吧!”


    “不不不!”一看蘭舞的這個態度,山羊胡瘦子又連忙改口道,“是……是七日!”


    “七日!我還道你是想說七年呢!”蘭舞俏生生比劃了一個三的手勢,“三日!給你這個時間!”


    “三……三三三,三日?”山羊胡瘦子瞬間變成了結巴,三日的時間,叫他去哪裏湊夠三十斛米啊!


    看樣子,這百年老店的招牌是要毀在他的手裏嘍!


    “三日也太少了!”胖七嬸向前走了兩步,直直地看著蘭舞,“公子爺,五日吧……五日若是沒有想出辦法,給你湊夠米數,到時候,我家這口子的一身骨肉,由你拆卸吧!”胖七嬸說著,又抬腳朝著山羊胡瘦子踢了過去,“省得他一把老骨頭活著也是浪費糧食。”


    “……”許是胖七嬸的性子讓蘭舞想起了幼年時她自己的母親,竟然點頭答應了胖七嬸,“行吧!五日便五日!”


    “那就謝謝小公子了。”胖七嬸行了個禮,又瞅著山羊胡瘦子罵道,“幹站著幹什麽?還不謝謝小公子大人大量!”


    “不必了!”蘭舞翻了個白眼,做了個打住的手勢,“不過,我可是先把醜話說在前頭,五日之後若是沒有湊齊我買下的那個數,那麽……砸了你這米行是小,到時候,我拿著米票去官府告你一狀,你說說……縣官大人會判你何罪?”


    山羊胡瘦子最怕與官府打交道,這一聽,還沒發生那事,就一翻眼睛,嚇得半暈了過去,還好胖七嬸當腰一攬,來了個美女救英雄……吧?


    “走!”蘭舞一招手,眾人這才走出了米行。


    “瞧你這點出息。”胖七嬸往自家男人臉上左右開弓地打了幾掌。


    “行了,行了!”山羊胡瘦子抱著頭,“夫人別打了!我曉得錯了。”


    胖七嬸又氣又惱,按了按太陽穴,目光朝著自家那食樂米行的牌子看了幾眼,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下來。


    “倉庫裏的米不是有上萬斛的麽?怎麽,全都空了?”那些人走了之後,胖七嬸的聲音一下子就變得虛弱起來,“你全賣了?”


    被妻子這麽一質問,山羊胡瘦子後悔的不行,沒等胖七嬸動手,自己便往臉上扇了一巴掌,然後……又是一掌!


    還待再來一掌!


    胖七嬸總算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了山羊胡瘦子的手,“想法子是要緊的事!”


    總之,她打自家男人打得,其他人打,她就見不得,哪怕,那個人是他自己。


    “夫人!”山羊胡瘦子吸了吸鼻子,抱著胖七嬸的手搖過來晃過去的,“你打死我算了。”


    “少跟我扯這些!”胖七嬸一下子抽迴自己的手,“你還沒告訴我米是怎麽迴事?當初我沒跟你講過……家裏人多,怎著都得自己留著八十來斛米麽?”


    “是是是,夫人是說過的!”山羊胡瘦子倒吸了一口涼氣,“可……米價實在誘人啊,我一下沒收住就都賣了!”說到錢,便是在這個時候,山羊胡瘦子的眼睛都好像已經眯得和銅板的形狀一個樣了,“我當時還想著,有錢就賺……米嘛,家家都有屯糧,大不了,我把收米的價格再提高兩文錢!可……可誰曉得,到了現在,漫說是提高兩文,就是提高百文,都沒有人來兌米了。”


    胖七嬸往山羊胡瘦子頭上一戳,“好得很啊!我爹當初把我嫁給你……就是看你是做米行生意的,他老人家當時還想著……嫁個米行的,就算日子過的再不好,到底還不至於餓肚子吧!”


    “……”山羊胡瘦子越聽越窘,恨不得把頭給埋進土裏再也不鑽出來了。


    胖七嬸抬頭看天,“爹喲,你在天上有沒有料想過這種事情?你說說……一個做米行生意的老板,搞得整個米記的夥計都吃不上幹飯!”


    “夫人,你別說了。”夥計看自家老板都快變鴕鳥了,“老爺也隻是一時的鬼迷心竅啊!”


    又翻了一個白眼,胖七嬸衝著山羊胡瘦子問道,“當家的,現在家裏是連粥都沒有了……今兒的飯我不會做,勞煩你去給大夥做一頓吧!”


    說話間,胖七嬸竟真的從圍裙裏挑出了一把重達兩斤的鍋鏟,直塞到山羊胡瘦子的手裏。


    那山羊胡瘦子拿了這鍋鏟,竟像是抱不穩似的,左右晃了兩三下。


    胖七嬸已經走遠了,隻留給夥計和山羊胡瘦子一個背影,頭也不迴的說道,“當家的,我倒是要看看……你現在是不是要把銀子給蒸了吃!我可等著吃你的飯呢,到時候,我好好地幫你看看……這一錠銀子能蒸出幾鍋來。”


    “你你你……”山羊胡瘦子又急又氣,已經吹胡子瞪眼睛了,可他現在抱著那兩公斤重的鍋鏟子,連伸手指一下胖七嬸都做不到。


    “你看什麽!”不敢罵胖七嬸,但旁邊的小廝就不一樣了!“還不來幫下忙!這東西死重死重的。”


    夥計笑笑,“是你太瘦了吧!”


    “你別盡說風涼話,上個月的月銀,你還想不想要了?”山羊胡瘦子氣得直喘氣。


    “不行,月銀是小,夫人知道我幫你……那我下下下個月的飯都沒法吃嘍。”幾個夥計打趣著山羊胡瘦子,“老爺啊,您先忙……咱哥幾個去店裏麵收米去了。”


    說罷,便都走了!


    院子裏隻剩下山羊胡瘦子和一柄鍋鏟!


    那鍋鏟的生鐵是用了許久的,都已經可以反光了,山羊胡瘦子瞧著勺子裏的自己!


    大眼瞪小眼的和自己幹上了,“你看看你,賊眉鼠眼,尖嘴猴腮……小眼精精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說著,山羊胡瘦子一手拿著鍋鏟,另一手便抽出空來,狠打了下下手背,“你讓貪財,看見錢就想伸手,惹禍了吧!”


    念叨了幾句,山羊胡瘦子又罵自己無聊。


    做飯就做飯!能有多難?想著,他便轉身朝著廚房的方向走去了。


    其實吧,這山羊胡瘦子,除了貪心貪財一點,倒也是個好人……嘴上惡劣些,平日裏對夥計雖然克克扣扣,這還不是他有意的,本性如此,管不住,就想從別人手裏摳出一文兩文來,但到了過年過節,還是把平日裏扣的都補進去了,遇到哪個夥計家裏有點急事,提前支個三四個月,半把年的銀錢也是可以的……刨去摳門這一點,這山羊胡子倒也還不錯,至少,馬馬虎虎了,否認,店裏的那些家夥哪敢和他這麽打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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