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幾天這麽興奮做什麽?”景楓看著夏櫻的背影,滿臉的疑問。


    最近幾日,夏櫻一睜開眼睛便催著兩人趕路,連吃飯都不能多耽擱一會,恨不得在每個人胸前都栓個大餅,這樣就可以一直趕路了。


    百裏鳳燁朝景楓翻了個白眼,並不願意答理景楓。


    此時已經離開了京都,夏櫻穿著司徒青憐給她準備好的簡易裙子,整個人很有活力。“你們倆快點,磨磨蹭蹭幹嘛?”


    夏櫻拉停了馬韁,扭頭望向後麵的景楓和百裏鳳燁,“速度快點,我先走了……你們趕緊的,真是的,白有一匹馬,比走路還慢!”


    “你準備去投胎麽?”百裏鳳燁低聲低咕了一句,也不知道夏櫻能不能聽見。


    夏櫻迴頭做了個鬼臉,一揚馬鞭往前走了。


    景楓含笑追去,又問百裏鳳燁,“她就那麽想念大夏,如此著急迴去?”


    百裏鳳燁輕眯鳳眸,狹長的眸子中帶著溫情,“她這麽興奮是為了慕臣將軍!”


    “噢!”景楓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說她一天天這麽拚命趕路。”


    慕臣是出了名的鐵石頭,直腸子,屢立戰功,早年被調往京城,在皇城呆了半年,號稱頭發絲上長了蘑菇,幾乎和滿朝文武都不和,後來多次上書,死活非要迴去駐守邊關……景楓沒法,隻好再次把他調去邊關,這一呆,慕臣便呆了十多年。


    想不到……他和夏櫻居然能結忘年之交。


    百裏鳳燁唇角含笑,語氣發酸,“鳳燁和她在一起多年,阿櫻連自己生日都不記得……卻給慕臣精心準備了壽禮,你說氣人不氣人!”


    “壽禮?”景楓又是一驚,“難怪了……原來那隊來自大夏來的糧隊就是夏櫻給慕臣準備的禮物?”


    “你這消息倒挺靈通的。”百裏鳳燁冷冷地看了景楓一眼,含譏帶諷的說道,“你一個皇帝,不給手下的將軍準備糧草,倒叫阿櫻平白出些銀子。倒叫你在這裏,瞎說風涼話!”說到這裏,百裏鳳燁想起前些日子,夏櫻心疼銀子的模樣,唇邊的笑意越發濃厚。


    “在華褚呆了幾年,也算有人在夏櫻心上留下了些東西!”景楓想起早年間鬧的那檔子事,笑著說道,“前幾年宮裏不是有傳聞說夏櫻有孕,後來又流產了,慕老將軍那漢子,楞是巴巴地擅離職守,跑宮裏去瞧夏櫻……說真的,朕從來沒見過慕臣老將軍掉眼淚……他是真把夏櫻當閨女疼愛了!慕臣守了十幾年的邊關,就那一次擅離職守過!”


    景楓一提,百裏鳳燁也想起了那事……當年在朝廷上,夏櫻還放話說,即便孩子不是景楓的,她即為華褚皇後,生的孩子就一定能得是太子。那些大臣,差點沒被氣死。


    談話間,夏櫻又把景楓和百裏鳳燁甩的遠遠的了。


    連夜趕路,終於在第三天抵達了卞南城。


    夏櫻用馬鞭指著前方的城樓,恨不得從馬背上縱身跳起,“到了!”


    可夏櫻的興奮,在百裏鳳燁和景楓看來,卻顯得莫名其妙……這兩人其實隻想安安穩穩喝頓稀粥。


    離了京都,真的很難再見到行商之人……飯店越來越貴不說,而且還越來越少。最近幾次,還得他們自己打獵,自己生火做吃食。


    “看到沒,卞南城,我們到了!”夏櫻又重複了一遍。


    “知道了!”百裏鳳燁掏掏耳朵,癱軟在馬背上,“你聲音低些,吵得鳳燁頭疼。”


    正說著,突然來了一群流民,一窩瘋地朝三人撲來。


    那些流民手裏拿了刀,三下兩下便將三匹馬刺出十幾個窟窿來!有些人……甚至飲起新鮮的馬血!


    這些流民也不傷人!也沒打劫!


    等看清了形勢,他們這才發現……這些流民準備搶馬充饑。


    麵對這些流民,縱是一身的武功,又能怎樣?


    就是他們一個能傷百人,又能如何?


    夏櫻丟掉馬鞭,背過身子,不忍多看……剛才還活生生的馬,這會兒,已經被分成了殘肢,有那麽幾人,似乎等不了生火燒熟了……


    夏櫻胃裏泛起酸水,倒不是惡心,純粹是迴憶起在邊關最艱難的那幾個月,她也做過一樣的事情。


    當人類不得不為了生存時,沒什麽食物是下不了口的。


    “怎麽?阿櫻想起了那年冬天?”百裏鳳燁輕輕地拍了拍夏櫻的後麵,柔聲安慰道,“都過去了。”


    夏櫻多看了百裏鳳燁一眼,“你怎麽知道那些冬天的事?”


    百裏鳳燁一聳肩膀,“有什麽是鳳燁不知道的?”


    夏櫻沒與百裏鳳燁爭辯,疑惑心卻越發濃了。


    景楓眼睜睜地看著那一窩人將三匹馬拖走,心裏說不出的滋味,“這些便是朕的子民!”


    夏櫻看了景楓一眼,隻見他捏緊雙拳,牙關緊咬……


    夏櫻有些感歎,最近這一年裏,景楓忙著肅清朝廷,可接連而來的天災異象,讓他所有努力都付之東流……蒼天未免太薄於景楓了。


    那堆流民裏站起來一個男子,目光兇狠地盯著夏櫻。


    手上拿著刀,那男人一步步朝夏櫻走來。


    百裏鳳燁眯起眼睛,“阿櫻小心。”


    夏櫻拿著龍淵,負手瞧著那人,可還沒等那人走過來,一個老者模樣的流民,脫掉破爛的鞋子便衝執刀男子砸去,“你想幹嘛?”


    “爹!我要活下去……他們一看就是有錢人,我要活下去!”


    老者和執刀男子扭打在一塊,“我看你是失心瘋了!隻搶食物,不傷人!忘了麽?”


    那執刀男子最終沒有走過來。


    百裏鳳燁輕拂紅衫,“看樣子……都是交不起租糧的莊稼人。”


    災年裏的流民,有多少無奈。


    景楓朝著城門大步走去,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此刻景楓身上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威壓。


    流民的現象將會越來越嚴重,離京都越遠便越混亂……


    進了城,可整座城皆成了死城……驛館像是被人砸過一般,桌椅板凳破破爛爛地散了一地。


    街道上所有商販都消失了,流民遍地,他們三人從流民中間穿梭,顯得十分紮眼,數百雙眼睛緊隨著他們移動。


    “怎麽會這麽嚴重!”夏櫻一皺眉。


    眼見蒼生疾苦,誰也沒法談笑自若。


    正說著,一隊軍人迎麵走來。


    看了好半天,幾人這才發現……軍隊把商人的空店騰出,讓這些流民有個暫時住宿的地方。


    “要參軍的,下午北門報道。”這支隊軍挨間通知,“申時考核,參軍北門報道。”


    參軍兩字對這些流民來說意味著可以吃飽飯,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亮。


    “小兄弟,打聽一下,誰都能參軍麽?”景楓拉住一個小兵。


    那小兵上下打量了景楓一眼,“你要參軍?”


    “不行麽?”景楓反問。


    “倒也行。”小兵迴答的很是勉強,“可看你這樣子,不像難民。”


    “怎麽?隻有難民可以參軍麽?”百裏鳳燁上前一步問道。


    在這士兵的陳述中,幾人這才知道——前些日子華褚下了整月的雨,附近村莊全被被淹,糧食顆粒無收,村民們全變成了難民,可當地父母官卻卷了銀子棄官而逃,村民們求告無門,一路鬧到了城下……半月前還發生了暴動,一些村民餓極了搶砸飯館,導致商人們也逃了,好好的一座城,楞是變成現在這模樣。


    “將軍隻好派兵鎮壓,可你能怎麽樣呢?要知道……這些,原都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這士兵說著,一再歎息,“眼看著這城亂成這般模樣,將軍下令給這些難民安排住處……前些日子還能施些粥,可現在施粥也停了……郊外能吃野菜都被挖的幹幹淨淨,再這麽下去,恐怕得吃觀音土了。”


    “所以慕老將軍隻好招些精壯男子入營?一來不能讓他們繼續霍亂打劫,二來,也算給他們一條出路?”夏櫻接口。


    這士兵連連點頭,“可連我們也不好過啊。”


    “為什麽不向朝廷反應情況?”景楓掃了一眼遍地難民,“村莊被淹,父母官潛逃,此等大事,朝廷豈會坐視!”


    “朝廷能做什麽?遠水解不了近火……陛下自顧不暇,再說了,誰說我們沒有上告天廳?”士兵一看大隊要走了,不能再聊了,隻好一拍景楓的肩頭,善意地提醒道,“要報名就申時去北門吧,你們三穿的也太招搖了些,低調些吧。”


    其實,除了百裏鳳燁,夏櫻和景楓的衣著,已經在司徒青憐的指導下,降成了平民的樣子。連世家子都算不上……可此刻和這些流民相比,還真就成了招搖。


    那支軍隊巡邏著離去,其中有人頻頻迴頭,夏櫻總覺得那些人在瞧自己!


    “阿櫻,他們怎麽老看你?”


    “是吧!我以為是我的錯覺。”夏櫻摸了摸臉,“難道被認出來了?”


    “很有可能!”百裏鳳燁笑眯眯地點頭,“當初你跑軍營裏,和慕臣打架,輸一招一千兩銀子,追著慕臣將軍在軍營裏到處跑。慕臣手下的士兵,應該有人認得你。”


    夏櫻輕輕歎了一口氣,沒來之前,她火燒眉毛地往這裏趕,可真到了,她又不知道怎麽去見慕臣。


    “我還是先去取糧車吧。”夏櫻望著城頭,“等糧車到了,我再帶著糧草去見慕臣叔……別是杯水車薪,卻也是我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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