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舉對姿色侍人的女子來說,不亞於殺了她。


    想想若是死了,還能落下個紅顏香消玉殞,可若是真的層層肥肉,如同老母豬一般,真真的不敢去想。


    朱厚照擺擺手,劉瑾遲疑了一下,還是出門下去,不過緊緊的貼在門外,注意著殿內的一舉一動。


    “坐吧。”


    “殿下真是心大,把奴婢一人留著,就不怕………”


    黃婉兒睜著星眸看著朱厚照,膽大的坐在下座。


    朱厚照沒有理會,等她坐下,悠悠開口,“齊衡死了,本宮的那個姑母,如今名為帶發修行,實則被本宮一世囚禁,整個齊家,妻離子散,也算得上是家破人亡。”


    黃婉兒本來唿之欲出的話被這番話卡在了嗓子裏。


    這些,被早早囚禁兩月的黃婉兒根本就無從知曉。


    “想不想知道齊衡是怎麽死的?”朱厚照似笑非笑,“被本宮足足隔去三斤的肥肉,被他母親,也就是本宮的姑母,親手送走的。


    加官進爵,這套刑罰,你作為宮裏人,該清楚的很吧。”


    說罷之後,朱厚照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明明是燦爛無比的微笑,殿內暖氣洋洋,可黃婉兒卻是一身寒意,額頭滲出絲絲汗珠。


    朱厚照並沒有說話,極為耐心的等著黃婉兒,讓她好好想想,細細品味。


    逼的長公主親手殺死自己的兒子,這樣的手腕,已是可以用陰鷙狠毒來形容了。


    這其中,有多少到難關要過,陛下,太皇太後,就真的眼睜睜看著太子痛下殺手?


    可要是說服陛下,太皇太後,這其中的難度,要花費的心血,動的心思,用的計謀,都要是上上啊。


    齊家如此,恐怕壽寧侯,建昌伯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能有這樣手腕的,哪裏是個不諳世事,長於深宮夫人手中的孩子。


    可這樣的人,和她了解的太子全然不像一個人。


    糊塗,貪玩,好色,即便是聰慧,也是一心吃喝玩樂,甚至從事商賈末業,在她眼裏,甚至不算是個合格的儲君。


    可現在,眼前的少年郎,分明騙過了所有人,他根本就是在藏拙。


    可哪有十來歲就會藏拙的,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殿下真是好手段,”黃婉兒由衷感慨,“奴婢在這恭喜殿下得償所願。”


    “得償所願,沒有,沒有,齊衡也罷,還是本宮那兩個不爭氣的舅舅,都是小角色,算不上,算不上。”


    朱厚照哈哈大笑,手指不住的請扣桌麵。


    “那殿下想要的得償所願究竟是什麽?”


    黃婉兒一下子來了興趣,反正自己被關在東宮也無所事事,再說,她真的好奇,這位真正的天潢貴胄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本宮真正想知道的,是你?”


    朱厚照打量著黃婉兒。


    女子身形頓了一息,不過很快故作嬌態:“討厭,殿下……”


    “不,本宮真的想知道你是誰?”


    收起笑意的朱厚照,審視著這個國色天香,母後的私貨。


    “你說你是母後派來的?本宮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在說謊,本宮在想,你到底是誰的人?”


    “殿下說奴婢不是皇後娘娘的人,殿下憑什麽這般說?


    奴婢隻是個下人,在殿下眼裏,隻不過是個玩物罷了,皇後娘娘讓奴婢來到東宮,奴婢又能說些什麽?


    殿下對巧慧一往情深,難不成遷怒不了皇後娘娘,就隻能怪罪在奴婢身上不成。”


    話語間悠悠泣聲,軟言慢語,殺傷力簡直對男人來說,不要太大太大,這言語之間,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是嗎?”朱厚照並未對嬌弱美人動了什麽惻隱之心,“你若真是母後派來的,一顆無法左右自己的棋子,本宮不會為難你,更不會囚禁你這麽久。


    可你真的是嗎?那本宮問你,你怎麽知道,本宮讓巧慧記賬?”


    朱厚照冷冰冰的看著眼前嬌弱美人再也掩飾不住自己內心的驚愕。


    當日隨口一句討好的話,竟是讓朱厚照當時起了疑心。


    “那本宮在幫你迴憶迴憶,當日本宮讓巧慧記賬,身邊也隻不過是有劉瑾,巧慧二人,你若真的隻是在母後身邊伺候,母後不知道,你一個身邊的小小的宮女,又是如何得知的?”


    朱厚照咄咄逼人,語氣越來越冷。


    黃婉兒如遭重擊,咬了咬淺薄嘴唇,低頭輕喃:“怪不得,怪不得,原來從一開始………”


    突然間又是淚流滿麵,笑著揉了揉臉:“殿下想要如何處置奴婢,奴婢不敢怨言,奴婢隻求殿下仁慈,賜奴婢好死,死的利索幹淨。”


    說罷,竟是俏皮笑了笑,起身跪倒。


    言下之意,求死不說。


    朱厚照有些懵逼了,這,隻求死的話,自己豈不是啥都得不到了。


    “母後能讓你來東宮,說明母後尤為看重你,母後性子好,對下人也都是極好,本宮想知道究竟為了誰,竟然連母後你都背叛,你就不覺得虧心?”


    劉瑾打聽了,這黃婉兒在坤寧宮還真的不一般,教養極好,有見識費嬤嬤告訴劉瑾,這黃婉,兒,大抵,大抵是等日後太子殿下在大上些,來東宮教太子男女之事的。


    地位,大抵和大戶的通房丫頭的地位差不多。


    但可不要小瞧,皇家的通房丫頭那也是天大的福分,不知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


    更別說,若是得了寵,有了子嗣,母憑子貴,是多少後宮女人夢寐以求的事啊。


    偌大的宮裏,隻有兩個男人,一個踐行了一夫一妻製,剩下的,不就是朱厚照這個香餑餑了。


    隻不過之前的那一出,張皇後以為朱厚照隻是貪婪女色罷了,這才提早把極品存貨送進東宮。


    小小的身子顫了顫,“奴婢,奴婢對不住皇後娘娘,可奴婢也有自己的苦衷,奴婢要是有下半輩子,定要在好好給娘娘賠罪,伺候皇後娘娘。”


    “你到算是還有些良心,把手伸出來,給本宮看看。”


    黃婉兒不明所以的抬起頭,有些不知所措,還是顫顫巍巍伸出素手。


    素手如白玉細膩,朱厚照起身之後並沒有動身,盡可能的伸長脖子看了看,心裏鬆了口氣。


    黃婉兒心裏奇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為何做出如此動作。


    然後,朱厚照當著黃婉兒的麵,絲毫不畏懼眼前驚愕的目光,就從大袖之中取出一支精美火銃出來。


    黃婉兒眼睛都直了,怪不得太子一直離自己這般遠,還敢隻留下他們兩人在殿內,原來是一直手裏揣著把火銃。


    自己若是剛剛有了些別樣的心思,恐怕現在自己早就是具死屍了。


    朱厚照看了她一眼:“咋了,本宮家裏可是有皇位要繼承的,命金貴著,防人之心不可無,隨身帶著手銃防身,這不是很正常?


    難不成,你有意見?”


    她怎麽敢有意見。


    黃婉兒不知哪裏來的一股隱忍未發的怒氣,“奴婢哪敢有,殿下千金之軀,再怎麽防備也不為過。


    怎麽殿下現在取出,就不怕奴婢鋌而走險,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


    朱厚照搖搖頭,“起來吧,站著迴話。”


    黃婉兒覺得死到臨頭,倒也是沒了畏懼。


    “本宮剛剛看了你的手,細膩無比,倒是雙做女紅的好手。


    若是習武之人,肯定會有些繭子什麽的,不可能如此有這般的玉手。


    本宮查了,你十一歲進宮,十三歲被母後看中,入了坤寧宮調教。


    在此之前,你也隻不過是個普通宮女,年紀又小,又在坤寧宮這等地方,能進宮,的,還能到坤寧宮,想來底細早就被查的幹幹淨淨,身世清白。


    想來你也不會什麽武功,一個弱女子,本宮還是有信心不輸你。”


    黃婉兒呆呆站立,猛地打了個寒顫,就是剛剛那麽一下,居然看出如此多的東西。


    黃婉兒猛然想起一個詞,多智近妖。


    簡直有些妖孽了。


    朱厚照看著被震懾住的黃婉兒,有些洋洋得意,她看得出,說到底,這也隻不過是個十五六的小姑娘,不是廠衛那樣的冷血殺手,一開始就漏了餡,接下來的種種所作所為,無論是困獸猶鬥也好,還是一心求死也罷,都是外強中幹,完全不符合自己印象裏的那種死士。


    換句話說,在宮裏,這簡直就是個傻白甜。


    如果麵前的是一個錦衣衛精心培養的死士,朱厚照絕對見都不會見,直接就是一銃子的事,畢竟,人家是職業的。


    你可以拿個棒棒糖騙一騙不經世事的小屁孩,可要是個中年大叔,翔都給你打出來。


    所以看起來心誌不堅的黃婉兒,還是很有爭取一下的必要的。


    “最重要的是,本宮覺得,你還算是個有良心的人,剛剛本宮提及母後,你倒是還有幾分的真情實意,讓本宮覺得你還不是個無藥可救的人。


    本宮知道,你定是有難言之隱,來,本宮替你想想。


    我父皇的宮裏,除了母後,就沒有什麽嬪妃了,我母後,太皇太後,父皇絕不可能派人放在本宮身邊,所以這範圍就進一步縮小了。”


    朱厚照一邊說著,一邊緊緊看著黃婉兒,捕捉著蛛絲馬跡。


    “後宮的人,沒誰敢保證沒有些個狼心狗肺的,和前朝的人有所勾結,可你的位置很獨特,若是和前朝有所牽連,本宮看你這不怎麽聰明的樣子,你覺得你能逃過廠衛的眼睛。


    所以,這範圍就又縮小了,所以啊,你的主子一定是宮裏某人,而且有幾分地位,本事,至少,能光明正大的去坤寧宮。


    本宮想了想,也就隻有幾位太妃罷了。”


    這些太妃,都是先帝憲宗皇帝的妃子,一般沒有子嗣的早就被遺忘,隻有留有子嗣,才被冊封為太妃,晚年也算是有了保障。


    大部分生下皇子的妃嬪,皇帝駕崩以後,一是為了彰顯天恩,二是出於各方麵的考慮,若是皇子就藩,上書奏請以圓天倫之樂,一般來說皇帝都會恩準前往藩地生活。


    朱厚照提及太妃時,從黃婉兒的眼裏看過一絲慌亂。


    看來自己沒有說錯。


    “你不說,本宮也猜到了,跟本宮過來。”


    朱厚照來到桌前,掏出一遝子東西,還有幾張宣紙。


    黃婉兒緊緊跟在後麵,站在一邊,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過來,仔細看著,本宮教你一次記賬,從今日以後,巧慧以前的活計,就由你來做。”


    朱厚照不顧驚愕的眼光,提筆勾勾畫畫,講了起來。


    講到一般,朱厚照瞥了一眼:“用心聽,沒必要如此驚訝。


    你已經沒有退路了,就算是本宮放了你出了東宮,你背後的人這麽會相信你在這如此忠貞不二?


    相反,隻有死了的人才最為保險,你覺得你一個被東宮趕出去的宮女,莫名死去,會有人關心?


    所以東宮對你來說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本宮不養閑人,你能被人看上,不是個蠢人,正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除了本宮,沒人能保下你。


    從今日起,你就是本宮的心腹了,頂著巧慧的位置,這些賬本,你不僅要查賬,還要算賬,本宮也會時不時的抽檢。”


    對巧慧,他是無條件的信任,對黃婉兒,隻是一筆交易罷了,他現在迫切需要一個有條件的,沒什麽背景,可以信任的人。


    黃婉兒微微張開嘴,露出銀白皓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怎麽一下子就成了心腹了。


    這巨大的身份轉變,讓她一時間有點沒有反應過來。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過來,目前來說,這是對她最好的結果。


    倒也是個聰明人,點撥幾句就明白了大概。


    朱厚照滿意的點點頭,“從今日後,在東宮裏不限製自由,本宮待會會交代劉瑾,莫要辜負了本宮的信任。”


    黃婉兒遲疑了半天,“是,殿下。”


    朱厚照喊了一聲,一直死死注意殿內的劉瑾立馬衝了進來,擋在朱厚照麵前,緊緊盯著黃婉兒。


    朱厚照簡單說了幾句,劉瑾也是傻了眼,剛剛一會兒的功夫,發生了啥,這,劉瑾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過劉瑾立馬表態,按朱厚照的吩咐去做。


    最後,朱厚照挑了些賬,讓黃婉兒拿迴去看看。


    等人走後,朱厚照在劉瑾的服侍下,脫掉外麵的袍子,露出了裏麵的金絲軟甲。


    惜命的朱厚照,自鳴得意,把這叫兩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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