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內,一口口箱子打開,隨意堆放的寶鈔銀票,田契,金銀細軟,饒是弘治皇帝,也是有些一時失神。


    區區幾個商賈,身家豐厚至此了?


    弘治皇帝抬起頭,看了劉瑾一眼,劉瑾識趣的主動退了出去。


    “這些,都是那些糧商的銀子?”弘治皇帝指著幾口箱子,冷笑一聲,“朕還真是低估的咱們大明的商戶,真可謂是財不外露啊。”


    朱厚照心裏低估,那肯定的,從太祖爺開始,大明對商賈的態度就不怎麽友好,或者說,幾乎曆朝曆代都對商賈歧視。


    社會環境不好,那個敢露富出來,那不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


    “他們屯了多少糧食了?”


    弘治皇帝突然問道,不是問朱厚照的,而是蕭敬。


    蕭敬小心翼翼說到:“奴婢拿捏不準,大致有個三十萬石左右。”


    “好,好得很,三十萬石,這裏麵,有多少是朝廷的糧食,”弘治皇帝勃然大怒,“蕭敬,你親自領著廠衛,去把這幾家給朕抄了,朝廷的糧食,是他們想拿去就拿去的?”


    蕭敬剛想領命,卻被朱厚照製止,“父皇,兒臣覺得,還是三思而行,別的不說,就算他們手裏真的有朝廷官倉裏的糧食,想來現在恐怕早就改頭換麵,查無可查。


    再說了,這裏麵不知道還有多少官員摻和其中,又有多少官員分潤其中,父皇沒有證據,貿然動手,恐怕到時候朝野內外,名聲有損啊。”


    一向子喊打喊殺的朱厚照卻是分外冷靜,分析得失,頭頭是道,讓恢複理智的弘治皇帝大吃一驚。


    “蕭敬,你先出去,朕有話要對太子說。”


    蕭敬告退以後,弘治皇帝盯著朱厚照,看的朱厚照心裏發毛。


    “朕總覺得你對文官總是戒備,處處提防,對勳貴卻是分外優待,朕一直在想,厚照,你是圖什麽?告訴朕,你到底在想什麽?”


    朱厚照心裏一緊,有些慌亂。


    “朕是你爹,有什麽不能告訴朕的?”弘治皇帝看似不滿抱怨,實則是在給朱厚照寬心。


    朱厚照硬著頭皮,搖搖頭,“父皇,兒臣現在說出來,父皇也不相信,這樣,給兒臣三日,兒臣會讓父皇看見,兒臣為什麽要這麽做。”


    朱厚照拜下以後,覺得時間一分一秒都過得漫長,直到弘治皇帝悠悠歎了口氣,“那好,朕就等著拭目以待了。”


    朱厚照退下以後,不遠處看著站著的蕭敬。


    蕭敬看見朱厚照,快步上前,“殿下,有事吩咐奴婢?”


    “邊走邊說,本宮讓你做的事,做的如何了?”


    劉瑾在前麵引路,其餘的宮女宦官早就被屏退,朱厚照在前,劉瑾始終落後半個身位。


    “都打探清楚了,劉公,李公那也都送出信了,不知殿下是………”


    “好了,本宮知道了,蕭伴伴辛苦了,就送到這吧,早些休息吧,本宮也累了”


    “是,殿下。”


    路上,朱厚照咂咂嘴,不知明日的朝堂又會是何等的精彩。


    第二日,麵對來勢洶洶的言官禦史,朱厚照心中冷笑,怕是等這個時候等的都心急了吧。


    朱厚照深知快刀斬亂麻,不給禦史言官開口的機會,還未等他們有本啟奏,就爆出了個驚天大消息。


    南新倉存糧十萬石,隨時可以以資國用。


    一時間,百官鴉雀無聲,麵容呆凝。


    南新倉,那不是京師內最大的皇倉嗎?


    那裏麵,存的有糧食?


    不應該啊,就算是有糧食,怎麽現在才說?之前情況萬分緊急的時候怎麽沒提出來,現在才提出來。


    還沒等細想,就隻聽得一陣大笑,蕭敬麵色一冷,何人敢如此禦前失儀,仔細一瞧,竟是戶部尚書周經。


    周經笑到一半,戛然而止,一臉緊張問道:“殿下,臣鬥膽問殿下,南新倉的糧食是實打實的十萬石,還是……”


    周經也怕啊,就怕自己樂極生悲,他可開不起這個玩笑啊。


    這下子,所有人臉都一黑,都知道周經的意思。


    得了朱厚照和內閣的肯定,周經這麽多天來緊繃的弦鬆了下來,老淚縱橫,跪倒在地,高唿“百姓之福分啊。”


    一時間,跪倒一片,皆是一副喜極而泣的模樣,高唿百姓之福。


    玉階上的朱厚照嘲弄的看著跪倒在地的朱紫一片,心裏感歎,不知有哪些大人如今這心裏咬牙切齒,心如刀割。


    想到麵上又是不得不一副大喜的模樣,朱厚照想想就覺得有趣過癮。


    朝廷有糧消息猶如一劑強心劑,讓本來有些不穩的京師歸於平靜,更是穩定了河南搖搖欲墜的民心。


    可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人普天同慶,有人自是如同割肉剔骨。


    當謝步東聽到這個消息時,霎那間麵色灰白,眼裏無光,如同死魚一般,突如其來一聲驚唿:“天要亡我”之後,直直向後仰去。


    謝步東突如其來的這麽一下,嚇壞了夥計們,還好福伯見過大風大浪,一麵直掐人中直灌水,一麵讓夥計去請大夫,招唿著人把人抬到房裏。


    折騰了半天,總算是沒什麽大事,過了不到半個時辰,謝步東這才悠悠醒來。


    “我說掌櫃的,你可要撐住啊,這身子是自己的,沒了身體,啥都沒了,天大的坎也能過去啊,就是掌櫃頂不住,不是還有老太爺在啊。


    要是掌櫃的真的有了什麽三長兩短,老太爺和小姐他們可怎麽活啊。”


    福伯苦口婆心勸著謝步東想開一些,他跟著謝家幾十年了,謝文東也算是他看著一步一步到現在的,他自是不希望謝步東出些什麽事。


    謝步東兩眼直直望著房梁,隻是念叨著一句“完了,全完了,全都完了……”


    最終,在福伯的開導下,顫顫巍巍的爬起床來,勉強才去小院。


    謝步東語氣淒苦的說出一切,啪的一聲,那柄一直在手上把玩的玉如意從手中跌落,化為齏粉。


    謝步東看著自己幾十年來都是智珠在握的父親麵色猙獰,然後好像全身被抽調了力氣一般,一下子失去了生氣活力,暮氣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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