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康安靜地聽著,沉思片刻,露出一個笑兒,笑得釋懷安然。


    “這就是人性和人類曆史發展必然之一吧。可愛的,可惡的,積極的,消極的,反天的,順天的……”


    頓了頓,“我聽說,上次胤祉哥哥和胤禛弟弟監國,胤祉哥哥基本不管事兒,胤禛弟弟天天忙碌,事無巨細地。這樣確實很有效率,可胤禛弟弟要注意身體。”


    眉心微皺,為他這麽不知道保重身體。胤禛瞧著他保康哥哥的模樣,不大放心,聽到保康哥哥關心他的身體情況,心裏一暖:“弟弟脾氣急,就想著事情要做好做完。弟弟知道了,以後合理作息。”


    保康表示滿意,留下一句“身體是一切的本錢哦”,慢悠悠地晃悠出來戶部,看看時間,迴來暢春園。


    澹寧居裏頭,皇上和皇後老兩口剛剛哄著乖孫兒弘晏用完一份果泥,正扶著他鍛煉走路,那個寵溺的模樣,保康一看就笑。


    弘晏一看到阿瑪就要撲過來,結果剛走兩步就摔到地毯上,他條件反射就要飛起來,被他瑪麽一把攔住:“弘晏乖乖,起來走過去。”


    弘晏一聽,乖乖地站起來,手腳並用小螃蟹一般一摔一摔地來到阿瑪的身邊——他阿瑪和他瑪法有事兒要說,轉眼間又從園子裏離開,去了偏殿的正間。


    “阿瑪——阿瑪——”弘晏的目光追著阿瑪的身影,著急;皇後就笑:“來,弘晏,我們自己走去找瑪法和阿瑪,好不好?”


    這頭弘晏為了找到阿瑪“翻身越嶺、長途跋涉”,好不辛苦;那頭皇上和保康確實是談論正事兒。


    特大的大事兒。


    第154章


    皇上和保康麵對麵而坐, 中間隔著一個玉寶珠紫檀束腰小茶幾。


    保康端身正做,姿態卻是悠閑自然,目光好似落在小茶幾上的木蘭花插瓶上, 又好似沒有落處;狀似說正事兒, 又似乎是日常聊天兒。


    “我剛剛和胤禛弟弟說話, 他說他永遠不改變。”


    “保康頗有感觸。讀懂世俗而不會被同化, 看透人生卻還是不改初心……”


    “保康曾經——隻覺得汗阿瑪獨斷專行,不講道理,不問問我們的意見隨意安排我們的人生。可是——保康也知道, 這隻是保康片麵的想法。


    “年幼之時就有人安排好人生,也可以是一種幸福, 不需要思考, 不需要爭奪, 不需要辛苦打拚……更有無上尊榮、至極富貴、千古流芳……”


    皇上心尖兒一顫,卻是一聲冷哼:“不好的, 可以有理由。好的, 是自己的好。”


    人不都這樣嗎?誰不夢想一生下來就無憂無慮,一生榮寵無限……皇上忍不住就是歎氣。


    “也或者是一種習慣——你太子哥哥的驕傲……”如果不能做皇帝,他或者真的寧可做廢太子。


    保康同意。


    “大哥也不想讓。保康突然不想勸說他們任何一個。”


    “但是目前大清的各種改革,必須要有胤禛弟弟的鋼鐵之誌才好維持下去。至於胤禛弟弟之後,保康也不知道。這是一個非常、非常、非常……辛苦的活計,甚至會招來文人的一支筆杆子各種辱罵。”


    “誰會樂意去做這樣的事情?即使下一代人中,哪一個人有胤禛弟弟的才華又如何?誰不想活得輕鬆一些?做了皇上自己不能享受反而做牛做馬地操勞,誰會樂意那?”


    “誰會和胤禛弟弟一樣,敢說一句, 我永遠不變, 永遠不怕?”


    他的聲音輕輕的, 表情也是平靜。


    皇上心裏一動,更是歎氣。可皇上誤以為熊兒子要說什麽重大決定的時候,比如狠狠心他自己來做皇帝……


    “……不過這都不用煩惱,保康相信汗阿瑪一定會長命百歲。”


    親親汗阿瑪猛地咳嗦出來。


    瞧著熊兒子那找到“萬全之策”的模樣,又咳嗦幾聲:“雖然汗阿瑪也天天夢想長命百歲,但汗阿瑪真沒信心。”


    “再說了,汗阿瑪就是活到一百歲……”皇上突然住口說不下去。


    他一百歲,保清和保成包括胤祉,這三個年長的,哈哈哈,都八十歲甚至八十多了,還能折騰什麽?


    皇上牙疼:“之前不是還想要汗阿瑪做太上皇?”


    保康耍無賴:“保康這不是孝順汗阿瑪嗎?這也是和太上皇差不多,反正不需要汗阿瑪自己操勞。你就放手給哥哥弟弟們折騰就是。”


    親親汗阿瑪氣得冷笑:“又要偷懶?”


    保康理直氣壯:“保康協助哥哥弟弟們完成裁軍和裁官事宜,剩下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保康。”


    皇上不想搭理熊兒子的強詞奪理。


    保康嘻嘻笑:“大哥、太子哥哥,可能會有一個人領著侄子們出海看看。”


    “出去看看才好。哪天汗阿瑪有空兒也出海看看。保康就打算等弘晏到五歲就帶他出海,師祖和清清都答應了。保康和皇祖母說,皇祖母特不相信,要不汗阿瑪和額涅也和保康一起。保康保證安全來迴。”


    親親汗阿瑪隻有一個大白眼兒讓他自己體會。


    保康:“……”


    保康想起一個事兒,立馬轉移話題:“噶爾丹來信好幾次催促。大清和準格爾的聯姻,汗阿瑪定下來了沒?”


    親親汗阿瑪又是一個大白眼兒。


    “你九妹妹定下來漢軍旗漢人孫家的孫承運,你十妹妹,今年十五歲,年齡有點小,汗阿瑪本來有點猶豫你大哥家的大格格,可你二伯來說,他家的三格格要出嫁準格爾。”


    保康好不驚訝,隨即又非常理解。


    “二伯家的三姐姐素有大誌。嫁去準格爾,最能完成她的誌向。”


    皇上點頭又搖頭:“下個月汗阿瑪就封三格格做公主。你大哥家的大格格……過兩年再說。”


    頓了頓,“貴妃……估計撐不過這個月,你們兄弟,這個夏天都不能去五台山。汗阿瑪已經寫信給你師祖。你師祖說,你既然要用睿親王家的人,看時間,給他們家恢複鐵帽子親王位。”


    保康驚訝地張大嘴巴。


    他師祖到底和皇家什麽淵源嗷嗷嗷!


    皇上一瞪眼:“這個事兒汗阿瑪不管了,你找時間安排胤禛給辦一下。”


    “哦——”


    “……”皇上氣得抬腳就踹。


    保康麻利地一縮身,特不服氣的小樣兒:“保康最近一直在考慮人治和法治的事兒,不是道治或者尊儒,而是人和法的矛盾。”


    “‘天子犯法和庶民同罪’,可即使是文風最鼎盛的大宋時期,犯錯的帝王也隻是打打龍袍而已。人生而平等,人生而不平等……”


    說到這裏,麵色變得深沉,聲音也低沉下來:“保康這些年來,做的一樁樁事情,之所以可以成功,有多少因素是因為保康是皇子?”


    “可是人們天然地認同這種不平等,人們希望的是自己享受不平等的待遇,而不是打破這種不平等。這也是人性的一部分,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


    “總歸是看實力和運氣。這樣的不平等,本身就是一種平等吧。


    “八大皇商,內務府世家裏麵好的家族,於國有功,當有一定好的待遇,卻礙於他們商者和包衣的身份……汗阿瑪多照顧照顧也是應該,這總比他們直接去貪汙來的好得多。”


    忍不住發出小小的感歎:“法治,又如何那?法律也是人製定的,誰製定法律不是偏向自己的階級?法律條文再完備,也是人來實行的;法律條文再不完備,有一個好的統治者,民眾也是幸福。


    同樣,社會體製再完美,最終的日子還是要每個人自己去過。”


    “保康以前的夢想……還是夢想。保康隻希望,這大清國,至少在和平時期,體製越來越完善越來越文明。希望某方麵的‘生而不平等’的距離越來越小,普通人不需要拿命拚也有一個機會……”


    “至於這裏麵的爭鬥,這或者就是人類曆史的複雜和迷人之處?先皇和睿親王、汗阿瑪和鼇拜……保康知道了,師祖認為先皇有這麽一個心願,保康也很高興,保康會和胤禛弟弟說這個事兒。對於鼇拜的後人,好像確實不著急,可鈕鈷祿家……”


    停頓片刻,皇上本來聽熊兒子念叨什麽“法治”,不停地深唿吸差點兒跳起來,聽到後麵又聽他起來鼇拜,皇上氣得來——


    甭管事實如何,皇上就是把拉下來鼇拜當做他人生中的第一項功績,可皇上氣得手抖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到一句。


    “小舅舅天天和三舅舅鬧,汗阿瑪你也不管管?那是保康的舅家,一個承恩公的位子,就算汗阿瑪打算留給誰施恩,保康的小舅舅,那樣的性情……”


    說到後麵,他的聲音裏帶上一絲絲無奈和生氣。保康認為,他怎麽樣都可以,他額涅也已經是皇後,可他的舅家,就是這麽不上不下的,沒有一個正式冊封的承恩公身份。


    偏偏他汗阿瑪好像真特喜歡他小舅舅一樣,特信重他,再加上小舅舅本身的才華,這都有要和納蘭家的揆敘一起成立“新三角”的架勢。


    保康一直擔心鈕鈷祿家風頭太盛,將來必有大難,此刻眼睛瞪圓,一副橫眉豎眼的小樣兒定定地看著他汗阿瑪。


    看到他汗阿瑪氣暈了簡直。


    親親汗阿瑪·皇上也是一副橫眉豎眼的模樣,聲音裏全是壓抑不住的火星子:“承恩公本就是後輩給舅家的封號,你外公遏必隆已經去世,汗阿瑪怎麽封?”


    “就算追封遏必隆為承恩公,你三舅舅也隻能繼承其位子,做一等侯,就憑他的戰功,可能嗎?”


    保康眨巴眼睛:“鈕鈷祿家不好有兩個一等公。可汗阿瑪你也不能就讓小舅舅這麽‘傲’下去。三舅舅和其他鈕鈷祿家的人都挺低調的,可一直小舅舅深受汗阿瑪信重,目前已經是領侍衛內大臣、議政大臣、總理國際信息部事務……


    “就小舅舅的性情,年輕的時候怎麽意氣風發都可愛。可他都這麽大歲數了還這麽驕傲,很容易出事兒。要不,汗阿瑪先派給小舅舅一個出京的差事。將來保康帶著他出海看看。但是鈕鈷祿家的承恩公位子,真不好冊封?”


    皇上:“……”


    皇上氣得聲音發抖,都破音了:“公侯伯子男。承恩公雖然也是王公,可哪怕是一等承恩公,那也隻是蒙受皇家恩澤,與櫛風沐雨、出生入死,從軍功上得來的一等公,能同日而語?”


    保康:“……”


    保康直接耍無賴問他汗阿瑪:“那汗阿瑪你說怎麽辦?鈕鈷祿家這太招眼了,而且保康還看著,下一輩的兒郎裏麵,好像還有挺會打仗的……”


    皇上心頭一哽。


    深唿吸一口一指門口,那意思,“滾吧——”


    保康:“……”


    從善如流·保康麻利地答應:“汗阿瑪,保康滾了。”


    人就麻利地“滾”出去了。


    氣得皇上又是一陣頭疼。


    可是皇上想起外麵的皇後和乖孫兒,不出來問一問,還是不大放心。


    “梁九功,皇後和弘晏那?”皇上一個人也沒看到,當下就問出來。


    梁九功趕緊迴話:“迴皇上,皇後娘娘帶著弘晏阿哥走路,瑞親王妃找來,一起領著小阿哥去給皇太後請安。”


    皇上點頭,放下心來。可皇上又想起熊兒子的話,一時又是生氣,又是感慨萬千。


    瓜爾佳家這一支、鈕鈷祿家這一支,他們和愛新覺羅家的淵源,不說他的兒子們,就是那兩家的後人,也都知道的不多了。


    熊兒子一直擔心鈕鈷祿家風頭太大引來大禍,保成一直因為這些滿蒙王公對他的不恭敬而氣憤於心,就是保清在軍隊裏也不大喜歡這兩家的人,還有胤祉、胤禛,學了一肚子儒家文化,更是和他們這些老功臣處不來。


    他們哪裏知道,這個大清國,有那麽幾家人,他們和愛新覺羅家,世世代代的休戚與共……


    皇上按按眉心,忍不住就是一個歎氣。


    這頭,皇上心裏思緒翻騰,越想越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和孩子們講講古;那頭,話說皇後和弘晏。


    皇後本來扶著弘晏學走路,還沒走到偏殿就看到梁九功對她使眼色,趕緊拐個彎兒哄著弘晏去其他地方玩。弘晏自是不答應,他聽到阿瑪的聲音了,就要阿瑪。


    幸好睿親王妃找來,婆媳兩個一起領著弘晏去給皇太後請安,逗得皇太後笑個不停,幹脆就在皇太後這裏用晚食。


    皇後迴自己的住處,瑞親王妃抱著睡著的弘晏迴清華園,聽到趙昌說王爺出去還沒迴來,在澹寧居用的晚食,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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