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康:“……”我需要保持風範。


    六世da賴鄭重地行佛禮,眼淚花花的:“阿彌陀佛。感謝博格達大皇帝,感謝瑞親王殿下。”


    紮那將軍麻利地行佛禮,聲若洪鍾:“阿彌陀佛。感謝博格達大皇帝,感謝瑞親王殿下。”


    六世da賴以為大皇帝和瑞親王是來救助他們的,紮那將軍以為大皇帝和瑞親王直接接手六世da賴的進京事宜。


    保康:“……”我還是“沉默是金”。保康等候自己那二百個親兵都到來,領著打仗的兩方人一起進拉薩城。


    六世da賴麵對失去性命的僧人們的屍首哭泣,要求迴來為他們念經超度,保康答應。


    紮那將軍麵對失去性命的將士們的屍首哭泣,要求迴來為他們念經超度,保康還答應。


    保康看著這個堪稱黃教起源的古老寺廟,看著滿地的屍首斷肢鮮血……寧死不屈的西藏喇嘛們,滿臉榮光的蒙古將士們,默默行禮。


    黃教創始人宗喀巴之弟子創建的哲蚌寺,西藏黃教六大寺廟之一,但論起來,它比布達拉宮對黃教還重要,安安靜靜地坐落在拉薩城西郊約二十裏的小坳裏,鱗次櫛比的白色建築群依山鋪滿山坡,遠望好似巨大的米堆。


    保康默默地行一個佛禮。


    他一番計劃,本為參加明年哲蚌寺的雪頓節,哪知道……


    阿彌陀佛。


    保康領著人進拉薩城,收到消息的拉藏汗迎出來十裏地。此時已經是日落時分,互相見禮過後,也沒多寒暄,趕緊迴拉薩城修整。


    拉藏汗是一個三四十歲微胖精悍的蒙古貴族老頭兒,一把大胡子,一身精致的蒙古袍子,領著手下的將士們給瑞親王殿下接風洗塵。


    雖然他也是和碩親王,可他這個和碩親王,和瑞親王哪能比?在他的計劃裏這麽個關鍵時候,他更要和大清朝廷打好關係,更不敢怠慢。


    保康和他的親兵們進拉薩城的時候,就二百零一個野人一般的“大泥人”,這一洗刷刷,一身華服亮相,簡直亮瞎人眼。


    黑色貂皮披風,一身大紅色袍服暗繡團龍,金玉腰帶,鹿皮長靴,身上還有那琳琅滿目的各種配飾,就是不看人也知道,這就標準京城富貴窩窩裏才能養出來的人間貴公子。


    可就算如此至少他的姿態還是低調穩重的,他身邊的親兵,那真什麽人都有。


    比如那瓜爾佳家的傅爾丹,鼇拜的堂侄,一等公倭黑唯一的嫡子,一身精致的小將軍袍服頎然嶽立,年紀輕輕就養著一副美須髯,人朝那一站,騷包的樣子別提了……


    拉藏汗因為他們的模樣眼睛大亮,人也更加熱情:“久聞瑞親王殿下乃大清第一明朗少年郎,今日一見,卻是實過其言,小王愈加仰慕,快請坐,快請坐。”


    拉藏汗達什巴圖爾,作為朝廷正式冊封的和碩親王,掌權青海和西藏,他擺出來主人的姿態,保康自然給他麵子。


    保康哈哈大笑,從容地在客人位置的上首坐下來,拉藏汗瞬間笑得滿臉菊花開。


    “瑞親王殿下果然是瑞親王殿下。”拉藏汗就覺得瑞親王哪哪都讓他特信服。


    拉藏汗剛要說我這羊肉多好,美酒多好,顧慮中原人的“謙虛禮節”,有模有樣地說道:“西藏偏遠貧瘠,略備薄酒,請瑞親王殿下和諸位小將軍海涵。”


    保康就笑:“康熙三十六年十一月,汗王與青海眾台吉進京朝覲,扈從汗阿瑪大閱玉泉山。康熙四十二年,拉藏汗朝覲於西安,扈從閱駐防兵,為加強青海蒙古與朝廷的聯係起重要作用。”


    “保康常聽汗阿瑪感歎,說固始汗有一位六子達什巴圖爾,英勇善戰,忠心耿耿。保康今日一見,心敬之。拉藏汗切莫拘束,在座的諸位,都是大清的巴圖魯,兄弟一般地喝酒。”


    拉藏汗就感覺今兒他的耳朵不是自己的。拉藏汗手下的將軍們就覺得瑞親王殿下,人長得好,臉好脖子好手好哪哪都好,說話更好聽。


    聽聽這個聲音,風兒吹動春天的大草原,就是這個模樣。


    拉藏汗看一眼手下將士們的反應,舉著酒杯哈哈哈大笑:“殿下說得好,我們都是大清的巴圖魯。殿下遠道而來,最熱情的達什巴圖爾送上最好的羊肉,最美的美酒,最美的舞蹈!”


    隨著拉藏汗的聲音落下,滿滿的西域風情歌舞聲曼妙響起,金黃流油的烤全羊送上來,一件件潔白的哈達送上來,一道道美食送上來,一壇壇美酒打開……


    保康和拉藏汗兩方加起來五百號人,唱、跳、吼……都喝得酩酊大醉,一直鬧到午夜時分。


    第二天保康一直睡到下午五點太陽下山才爬起來。


    四天四夜的奔波,又醉酒半夜,保康麵對鏡子裏那一臉小胡茬伸伸懶腰,琢磨自己是不是需要再睡個一天一夜。


    當然他知道拉藏汗急於知道他的態度,可他不著急啊,他因為拉藏汗的鬧事奔波四天四夜,翻越一座座山峰,跋涉一條條河流,現在隻想睡一個夠。


    保康起來後慢吞吞地用他的“早膳”,拉藏汗額頭冒汗地進來,眼見他明顯沒睡夠懶洋洋的模樣,突然莫名地心虛。


    可他心虛什麽啊他?


    拉藏汗也不明白,反正他對著瑞親王殿下那張“石破天驚、驚心動魄”的大俊臉,怎麽也說不出催促的話。


    阿彌陀佛。長得好的人乃是佛祖的旨意,要尊重。拉藏汗隻能這麽安慰自己。


    保康看他一眼,覺得他還不著急,更加沒有心理負擔。


    用完早膳出去逛一圈兒夜市裏的拉薩城,感受一番當地人的情緒和心理,買了一些有趣的當地小物件兒,還去和軟禁中的六世da賴聊聊佛法和詩歌。


    六世da賴對瑞親王殿下本就非常敬重,知道他打小兒就出家做和尚,還俗後也敬重佛門,還被他救了一次免去囚犯的羞辱,特實誠地實話實說:“有些我名下的詩歌,不是我寫的。”


    “我出身紅教教區,桑結嘉措誤以為選了我,可以擴大黃教地盤,卻是和拉藏汗的意願大相違背。拉藏汗是一位虔誠的黃教信徒,他認為選了我,是對黃教的打不敬。”


    “他認為我,不敬佛祖,花天酒地,不教信徒……一心要廢掉我,還派很多西藏蒙古文人詩人采用我寫詩歌的手法,寫了很多情詩掛在我的名下……”


    保康默默傾聽,尊重的態度讓六世da賴一時情緒激蕩,苦笑出來:“殿下明鑒。侍奉佛祖,是我心願,做黃教的六世da賴,非我所願。”


    “住進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這不是我寫的,我從來不是雪域的王,我隻是佛祖腳下一個虔誠的侍者。


    他的目光落到夜空中的某一個點,眼裏有虔誠,臉上有幸福。


    “那一天,我轉動所有的經筒


    不為超度,隻為你的溫暖


    那一年,我磕長頭匍匐在山路


    不為覲見,隻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我轉山轉水轉佛塔


    不為來生,隻為途中與你相見


    白色的仙鶴,請把你的雙翅借我


    我飛得不遠,隻到理塘就迴——”


    他輕輕念誦,全身心地念誦,聲音也是輕輕的,好似驚擾到他的佛,他的客人,他的信徒們。


    “殿下,這是我寫的詩歌。我是如此地摯愛我的佛,我飛到理塘,看一眼我的姑娘,就迴。”


    他的聲音裏驀地染上一抹悲戚,眉眼低垂,麵色也變得哀傷不已。


    保康驀地想起一句話:“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阿彌陀佛。”


    “上師之言,保康理解。”保康麵色肅穆,目光落到夜空裏縹緲高遠。


    “眾生皆苦,眾生皆甘之如飴。‘貢布小夥的心,好像蜜蜂撞上蛛絲。剛纏綿了三天,又想起佛法無邊……’”保康微微笑,“保康見過很多修行。隻是保康是‘保康’,上師是‘上師’。”


    “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年輕的六世da賴也打一聲佛號,麵帶微笑,笑若蓮花。


    “殿下非塵世中人。沒有塵世之人的煩惱。殿下會快快樂樂一生安康無憂,功德圓滿,福壽連綿。”


    “阿彌陀佛。”


    …………


    這一次談話,繁星閃爍的夜空,拉薩城的夜空,燈火輝煌的夜空,永遠留在保康的記憶裏,保康永遠記得六世da賴蓮花般的微笑。


    十月二十四日,六世da賴在布達拉宮的大廣場開壇**,這是他做六世da賴以來第一次心甘情願地**,主動地**。


    “佛,在我們的身邊,她距離我們那麽的近又那麽的遠,她跟隨我們的一舉一動,她是那麽的平淡質樸、柔美委婉。她沒有壓抑我們的性情,她沒有要求我們必須謹守各種清規,她好像更不開心,我們以她的名義,定下諸多戒律……


    我們的佛,她熱愛我們的雪域高原,她熱愛我們的草原遼闊,她是如此摯愛我們的生活……她在我們的心中。


    耕作的辛苦,病痛的折磨,年輕男女的愛情……我們的佛都看在眼裏,她的目光飽含祝福,她的眼裏唯有心疼。


    初識乍遇的羞怯,兩情相悅的歡欣,失之交臂的惋惜,山盟海誓的堅貞,負心背離的怨尤……那都是我們最真實的愛與憎、 苦與樂、 行與思、 感與悟——我們對佛表達出一個最真實的自己……”


    這就是六世da賴的修行。


    這就是塵世之人的修行。


    是人,不是佛。所以是修行,隻是“修行”;所以,不要借著佛的名義,窒息我們的靈魂,壓抑我們的軀體,埋葬我們的感情。我們是佛的侍者,不是任何一個教派的奴隸……


    他的追求,他的理想,他期待下的佛國淨土……人的追求,人的理想,人期待西的佛國淨土……


    三天三夜,上萬名僧眾,不管哪個教派,都默默地聽著。


    大變革中的大清國,小變革中的西部,動亂不安的西藏,於塵世中苦苦掙紮,苦苦修行的僧侶們,淚流滿麵。


    他們誰沒有迷茫?他們誰沒有曾經心愛的姑娘?他們誰沒有放不下的牽掛?他們是人,他們都有。


    可他們愛佛。


    他們在佛法中苦修,極力和自己的人性博弈,掙紮出來一條條道路,發展出來一個個教派。可這些教派,從來沒有告訴他們答案。教派之爭演變為政治鬥爭,進一步打壓他們的軀體,折磨他們的靈魂。


    十月二十八日,六世da賴來到哲蚌寺,看望受傷的僧眾,給死去的三千多僧眾,包括因為戰爭死去的蒙古將士們,做法超度。


    法事持續九天。


    九天後,他在哲蚌寺開壇**,於數萬名僧眾麵前,圓寂。


    僧眾們放聲大哭。


    保康抬頭,狠狠地看向藍天,他很想問問:為什麽?


    眼淚流迴胸腔,保康的心怎麽也無法平靜。


    …………


    冬天裏,浩浩蕩蕩的發喪隊伍綿延幾十裏,一道道經幡遮天蔽日,手舉經幡的藏人忘記了,或者說原諒了他們的da賴這些年的所有叛逆,一邊哭著,一邊給他們的da賴送葬。


    保康和拉藏汗默默地看著。


    二百年前,當時的藏地兩大教派勢力薩迦派與噶舉派,利用龐大的宗教影響展開激烈權力鬥爭,造成社會動蕩。


    寺廟組織渙散,上層僧人無人約束之下,仰仗權勢,目無戒律,不念經,不修法,欺淩婦女,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嚴重破壞藏傳佛教在民眾中的地位。


    虔誠的青海佛家子弟宗喀巴,年少進入佛門,十六歲之身前往西藏求學佛法,拜各教派高僧為師,吸取各家之長,創格魯派,力圖進行宗教改革。


    對內倡導僧人嚴格持戒、不事農作、不飲酒、獨身不娶,斷絕世俗交往……加強僧院製度管理;對外爭取地方政權支持。


    因戴黃色桃形僧帽,又稱“黃教”。


    黃教在他和後世弟子的不斷努力下,成為橫跨蒙藏且最具實力的藏傳佛教教派,也成為另外一個爭權奪利、引發信徒不安的存在。


    拉藏汗感歎:“白色的仙鶴,請把你的雙翅借我。我飛得不遠,隻到理塘就迴——我本打算在理塘選一個轉世靈童,廢除倉英嘉措的六世da賴之位……”


    保康聽出來他的一咪咪愧疚和傷感,微微笑。


    “保康記得,固始汗早年堅決抗擊和抵製沙俄分子的侵略,其英雄氣概西部人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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