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康察覺到他師祖真生氣了,立馬高聲大喊:“師祖,師祖,保康知錯了。”


    師祖:“嗯?”


    保康順著師祖手上的力道歪著頭,什麽大魔王的日天日地都煙消雲散,滿臉乖巧,連聲討饒:“師祖,師祖,保康愛師祖,保康愛花草樹木,愛花鳥蟲魚。師祖,保康愛人人,人人愛保康。”


    第67章


    保康和他師祖撒嬌耍賴, 師祖隻是覺得小徒孫心態有點偏,卻也沒認為他說的對或者不對,隻說:“迴去抄寫《金剛經》和《心經》。”


    保康:“……”


    被罰抄書的保康垂眉耷眼, 好不委屈。


    委屈之下字也寫得無精打采,好像佛祖都替他委屈一般。


    師祖:“……”


    偏偏保康的哥哥弟弟們從外麵迴來, 大談特談外麵的新奇世界,興奮得來,發現他們的保康弟弟/哥哥在抄佛經,一個個的上前來圍觀。


    “保康弟弟, 這個字兒,大哥怎麽看著,好像要哭出來?”


    “保康弟弟,哥哥看這個字, 不是從毛筆寫出來的, 是從土裏歪歪扭扭的鑽出來的。”


    “保康哥哥是想汗阿瑪了嗎?胤禛也要抄佛經寄迴京。”


    …………


    保康:“……”


    一人一句,正鬧小情緒的保康本來哪一個都不想搭理, 可他怎麽能說自己被師祖罰抄書?


    “保康在練字。”保康一臉“正氣”。


    說著話,他倒真有幾分練字的架勢:“哥哥弟弟們可以手抄佛經寄迴京。”


    胤祉重重點腦袋:“午休前抄寫一點,午休起來後抄寫一點,幾天就可以完成。”


    “對。時間擠一擠就有了。”


    “對。保康哥哥,我們也來抄。”


    保康眉開眼笑:“好, 一起抄寫。”


    保康有了哥哥弟弟們的“陪罰”, 興頭上來, 專心致誌地書寫, 還別說,還真寫出來幾分真意,獲得了師祖的誇誇。


    孩子們的心事來的快去得快,很快高興起來。大人們的事兒按部就班,也很快有了結果。


    大清水師壓境之下,小琉球島上人心惶惶,卻是鄭家人內部先亂了起來。


    鄭經的母親董氏喜歡幹政,很有呂後幹政的風範,但卻沒有呂後的才幹,雖然當初施琅和鄭成功之間矛盾重重,但最終令施琅反叛的就是此位老太太。


    關鍵她跟自己的兒子鄭經的關係也不好,更由於鄭成功的去世而變得疏遠,她尤其不能接受自己的兒子鄭經和乳母之間的私情,所以也特別不喜歡鄭克臧,甚至認為他不是自己的親孫子,母子之間的矛盾也越來越大。


    她見鄭經死了,居然是鄭克臧繼承“東都之王”的位子,便野心勃勃地策劃“廢長立幼”,謀殺鄭克臧,立鄭克塽。


    與此同時,鄭經一死,島上本就對鄭克臧的出身不滿的人,對鄭經的遺命更不滿,其中侍衛馮錫範便帶頭以傳聞“監國非藩主真血脈”為詞,與鄭經之弟鄭聰等人共謀,收迴鄭克臧監國之印,並試圖殺之以除後患,幸得還留在島上的天地會的人救下來。


    給送來了澎湖保康這裏。


    保康眼見這位十八歲的年輕人,離開了他的父親鄭經就好像徹底沒主意了一般,麵對這番變故更是丟了魂一般,保康狠不下心說什麽狠話,可也不願意好吃好喝地照顧他。


    “你會什麽?在我這裏,要幹活。不幹活沒飯吃。幹得好,吃得好。哼,看到沒有,施琅的兒子們都在訓練,吃大食堂。”


    小胖手一指,示意鄭克臧自己看。


    剛剛要說優待恩遇鄭克臧的施琅:“……”


    鄭克臧:“……”鄭克臧不看光聽將士們訓練的聲音就嚇得腿打顫。


    他早就聽他父親說過快樂大師·瑞親王和陳近南的事兒,也知道他恨自己的父親,本來他來到澎湖就害怕,誤以為必死無疑,哪知道小胖娃娃隻罰他做活兒,當下就感激滴零地領命。


    “我會,我會寫字,會算賬,會打漁……我都會做。”一臉逃出生天的慶幸,急於表白自己一定努力做活的決心。


    眾人都傻了,你就算是假裝的,也裝出來一番“誓死不從”啊啊啊!


    可是保康還不滿意的樣子,小鼻子皺巴,特“冷淡”的一個眼神:“記好了,你隻是鄭克臧,自己穿衣,自己做飯,自己吃飯,根據做活的好壞領食材,做不好,受罰。”


    “記好,記好。”


    鄭克臧唯唯諾諾地答應著,生怕小胖娃娃反悔。


    眾人:“……”


    就見小胖娃娃領著人大搖大擺地離開,就見鄭克臧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抹眼淚。


    眾人:“……”


    好吧,快樂大師發發脾氣也好。


    誰叫快樂大師頤氣指使的模樣也可愛。


    眾人想通了,互看一眼,姚啟聖提議:“不若,劈柴?”


    眾人點頭。


    澎湖的事務不方便他接觸,衣食住行哪方麵也不行。在迴京之前,就劈柴吧。


    事情定了下來,鄭克臧就留在澎湖劈柴,學著自己做飯穿衣。


    而此時的小琉球上,十二歲的繼承人鄭克塽稀裏糊塗地坐上王位,因其年幼,由其叔父鄭聰輔政。鄭聰貪鄙懦弱,諸事皆決於馮錫範和劉國軒。聽了左右將士的說法,聽了他祖母的說法,茫然無助。


    “諸位說得對。小琉球人心風聲鶴唳,繼續守衛台灣恐怕右邊啊;士卒滿目瘡痍,再戰下去恐怕難以取勝。還是應當請降,以免今後追悔莫及。”


    鄭克塽聽從他們的“勸告”,給大清水師送來降表。


    十一月初一,短短六天,施琅率領舟師到達小琉球,劉國軒等帶領文武官員軍前往迎接。


    緊接著,裕親王領著五位皇子,姚啟聖和石溪道人等等人都登上小琉球。


    施琅入小琉球之後,主動前去祭鄭成功之廟,對鄭氏父子經營小琉球的功績作了高度的評價,並稱鄭氏收複小琉球是為國為民盡職的舉動,他本人對鄭成功毫無怨仇。祭祀完成之後,施琅哽不成聲,熱淚縱橫。


    鄭氏官兵和台灣百姓深受感動,紛紛讚揚施琅胸襟寬廣,能以大局為重。冷靜處理公義私怨的關係,遠非春秋時期的伍子胥所能比擬。


    裕親王冷眼旁觀,輕輕搖頭。


    當初保康侄子提議不讓施琅呆在小琉球,他還覺得這麽做對功臣不夠厚道,如今一見,還是保康侄子有先見之明。


    “這個島上,除了鄭成功之廟宇,鄭成功之塑像,其他鄭家人的,全部推倒。立陳近南的廟宇,塑起來陳近南的塑像。”


    “遵王爺命令。”


    裕親王一聲令下,整個小琉球,除了鄭成功的廟宇和塑像,其他鄭家人的,全部推倒。活著的鄭家人嚇得不敢吱聲,本以為投降了就可以做了太平王,說不定還能呆在小琉球享福,哪想到裕親王不按常理出牌。


    施琅也對裕親王的作為有意見,可是他不敢對裕親王提出來。


    單個裕親王也就罷了,後麵還有太子,四位皇子,一個個的,都還在因為陳近南的事情,和瑞親王一樣對鄭家人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甚至厭惡。


    偏偏施琅知道孩子的心思單純,他也不好和他們說恩遇鄭家人的必要性。


    裕親王不知道顯示一下朝廷的大度和寬仁嗎?他比誰都知道,可他這麽做了。


    他們這方無可奈何,鄭家人自己不敢出頭,島上的其他人自然也觀望中——裕親王沒有動鄭成功的廟宇和塑像,這是他們的底線,沒犯到這個底線,他們就接受。


    等到那具剛剛塑起來的董太夫人轟然倒下,施琅也仰天大笑,暢快之極,恨不得去給他的父親和大哥上個墳說一聲,笑著笑著,眼淚出來。


    施家人一時間沉浸在悲傷裏,朝廷水師這方的人,島上的人都知道當年施琅父親大哥被殺的起因,都沉默。


    緊接著,他們就發現,裕親王的人在安排人,要立陳近南的廟宇和塑像。


    陳近南,陳近南,多情且健忘的人們終於記起來,是誰,給予這方落後偏遠的小島打下文明的基礎。


    親曆南北二路各社,勸諸鎮開墾,栽種五穀,蓄積糧模,插蔗煮糖,廣備興販,於是年大豐熟,民亦殷足……在這片荒草叢生的小島上建立和發展起來三十五個莊,十二個平社,向之憚行者萬今瞥為樂土焉,是陳近南。


    把內陸先進的生產經驗廣泛地傳播到小琉球各地,“不識鉤鑲割獲”、“不知犁耙鋤斧”的高山族人學會冶鐵、曬鹽、煉製樟腦,開發原始森林,發展造船、漁業。使得身處荒野以“食木子充饑”到齊拓田園近二十萬畝,是陳近南。


    連年豐收,餘糧棲畝,蔗物蕃盈,民殷國富,達到“野無曠土,而軍有餘糧”,並建天興、萬年二大糧倉。是時,閩粵逐利之氓,輻揍而至,歲率數萬人,連姚啟聖也羨慕地說:“茲地自鄭氏竊踞,民間積儲有年矣了。”


    與民休息,安撫本地土蕃。冬季旱,無雨水。築堤儲水,截流引水;島民煮海水為鹽,既費工費時,味又苦澀,難以食用,教島民沿用大陸“天日曬鹽”的方法,鹽色自而味鹹,且費工甚少……是陳近南。


    為求“人才以相佐理”,提出“既足食,則當教之”,連番奏請“十年生長,十年教養,十年成聚,自當速行教化以造人才,才能邦以永寧而世運日昌”,並親自督建天興土木,建明倫堂,造聖廟,設學校,延請中原通儒以教子弟,層層選才,是陳近南。


    築圍柵,起衙署,勸農工,禁淫賭,計丁庸,嚴盜賊,並訓之以詩書,申之以禮義,範之以刑法,勵之以忠敬,故民皆有勇知方。於是地無遊民,蕃地漸拓,田疇日啟,萬庶偕來,“夜不閉戶,百姓樂業”,是陳近南。


    …………


    小琉球能變成今天這麽一個,經濟健全、政治清明的地方,鄭經、洪旭等等,包括每一個鄭家軍人都有功勞,可是,最大的功勞者是陳近南。


    可他們忘了陳近南。


    他們,在陳近南在的時候,排擠他,合夥和他爭權,認為他傻,認為他聚集民心居心叵測,認為他主張和朝廷議和保存實力是有異心……眼睜睜地看著鄭經毒殺陳近南,還在心裏拍手稱快。


    看著自己今天的下場,摸摸自己的心,如果還有心……


    保康舉著新製的望遠鏡看著這一切,默默不語。


    他做到了這一切,可他一點也不開心。


    師祖發現小徒孫眉眼耷拉,小小的心疼:“世人健忘,人之常情。保康隻要知道,一般人都隻記住自己喜歡聽的故事版本,即可。”


    保康腦袋也耷拉:“師祖,保康不喜歡。”


    師祖牽著小徒孫的手往迴走,輕描淡寫:“師祖也不喜歡。”


    “師祖熟讀華夏曆史,滿蒙曆史,師祖發現,大多數人根本就不關心事實真相,他們更願意相信的是對自己有利的描述。


    無數的曆史細節告訴我們真相。從秦漢到明清的兩千多年裏,在長江與黃河之間的土地上,幾乎沒有過超過五十年的和平,每隔幾十年,就要有一場大規模械鬥。


    不同陣營的人們打打殺殺,血流成河,不死不休,他們爭的不是人世間的是非對錯,砍來砍去,唯一的目標就是那個可以掌握對錯、決定是非的位置。”


    “手上有刀槍的人,絕對不會跟手無寸鐵的人講道理,如同獅子對牛羊,吃你不需要理由。可是牛羊們常常天真的指望獅子發善心,放過自己,可惜最後還是逃不過被吃的命運,晚點吃,不過是養肥養壯留給以後再吃罷了。


    保康理解嗎?”


    保康的聲音迷茫:“師祖,保康理解。”


    因為理解,所以迷茫。


    他試圖給予沿海各個商家一個公平做生意的平台,隻要按規矩納稅即可,可他們寧可希望去賄賂官員,寧可希望去賄賂水師,寧可自己去承擔在海上遭遇海盜的風險……


    他試圖告訴沿海的百姓,你們可以站起來,你們應該站起來。可他們並不需要,他們寄希望於官員的仁慈,寄希望於朝廷的慈悲。


    他試圖告訴小琉球的人,這個世界上真正的英雄是誰,不是高高在上的鄭經,不是養尊處優的董太夫人,而是勞心勞力,最後舍生取義的陳近南,可他使用的方式,也必須是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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