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爹把燒火棍扔在地上,然後一屁股坐在天井裏的矮凳子上,從褲帶上解下一袋旱煙絲,點燃了滴答滴答地抽著。許久,才抬頭道:“春花不見了,你妹妹不見了,孩子不見了,你就不問問她們去哪裏了嗎?”


    穆人同這才想起方才爹說她們出去住了,問道:“您說她們出去住了,她們去哪裏住?”


    “你們東家讓她們出去住的,還給了些銀子做生活費,你這個東家還真不錯,給那些丫頭沒人扯了兩身衣裳,她們歡喜得跟什麽似的,哎,我這裏也看透了,雖說沒孫子,被外間的人恥笑,可生活是自己的,幾個孫女難道就不是自己的嗎?愣是把她們弄得跟乞丐似的見不得人。你也是的,任由你老娘虐待她們,她們可都是你的女兒啊,你這心是鐵打的?”穆老爹狠狠地抽了幾口,然後把煙丟在地上,用腳踩了一下。


    穆人同微微錯愕,“爹,您說的是什麽話?娘什麽時候虐待過她們?還不是好吃好喝的供著?”


    “好吃好喝的供著?你雖然是忙著,但是你每天晚上都會迴家,你見你家的閨女什麽時候穿過一身嶄新的衣裳?不都是拿大人的舊衣服縫縫補補,將就著穿?你家閨女的手腳臉,哪個冬天不爆裂?”


    “這個,孩子穿穿舊衣服,不是跟好嗎?娘說我小時候都是這樣的。”穆人同愣愣地站著,腦子裏一時轉不過彎來,爹為什麽不是為了孫子憤怒,而是說起孫女們的事情來了呢?


    “你小時候穿舊衣服,那是因為你爹沒本事,同仔,你還記得你七歲那年嗎?大過年的,人家小孩子都穿新衣服,唯獨你還是穿著兩年前的舊棉襖,不止破,還短了許多,你出去玩了一會,就迴家躲在槐樹下哭,說其他小夥伴們都笑話你,大過年的竟然沒套新衣服。你還罵你爹我,說我沒本事,說我賺不到銀子。你那時候才七歲,是個男的,你也知道愛漂亮,莫說一個小姑娘了。至於你那媳婦,我也不說了,嫁過來沒過幾天好日子,你娘無時無刻不虐待她的,活兒全幹了,落不到半句好話,還在你麵前搬弄是非。連帶著你也討厭你媳婦了。後來倒好,直接弄個妾侍進門,幸好春花能幹賢惠,長得也粗壯,你娘指望她生孫子,所以也還好些對待,隻是月娥,懷著孩子,被幾番冷落打擊不說,孩子出生當夜,連個穩婆都不找,孩子是活生生地憋死的。”穆老爹說著,腦袋便耷拉了下去,他在家裏沒有地位,他懼內,所以以前老婆子做的事情他全部都不敢作聲。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上天要懲罰他,奪走了他的孫子。自從那日攝政王和東家上門之後,他徹底深思了,覺得人生就是這麽迴事,他卻窩窩囊囊地活了大半輩子,連一句真話都說不得。


    穆人同做夢也沒想到事情迴事這個樣子的,他呆呆地站立當場,手中的黃銅鑰匙掉在地上,出哐當一聲響,他喃喃地道:“孩子是憋死的?為什麽不請穩婆啊?生孩子為什麽不請穩婆啊?”


    “是啊,為什麽不找穩婆?生孩子都要找穩婆的。”穆老爹諷刺地笑了,“但是,你娘說找過大仙算過了,她肚子裏的是閨女,你娘說那閨女一出生就要把她掐死,何必請穩婆?浪費銀子,你媳婦疼了一夜,你妹妹求你娘,被你娘打個半死,幸好,還是春花出去找的大夫,大夫沒能進屋,被你娘攔下了,春花問了藥,給你媳婦吃了,拚了命把孩子生出來,孩子一下來就是死胎,可憐那小娃兒啊,一出生全身都是青紫色的,憋的,活生生憋死在她娘的肚子裏。”


    穆人同蹲了下來,抱著腦袋放聲嚎哭,想到穆老爹形容的場麵,他心裏就像是有一群螞蟻在啃著,疼痛萬分又半點是說不出來。你的孩子,你的媳婦,穆老爹故意不說名字,隻用“你媳婦”來說,分明是要點醒他,你媳婦為你付出這麽多,你呢?做了什麽?


    穆老爹歎歎氣,走過去把大門關上,任由兒子在天井裏大哭,他自己心裏也悲苦得很,他打了一盤水,洗幹淨臉上的火灰,又迴屋換了身衣裳,把淩亂的頭都束好,然後拉起兒子道:“走,接你閨女和妹妹迴家吧。”


    穆人同站起來,紅腫的眼微微張開,看著窩囊了大半輩子的爹,一直以來,他心裏都有些瞧不起這個爹,沒出息。一直以來,這個家都是娘在做主,所以他事無大小,也都會跟娘商議,也讓娘當家,但是沒想到,到最後,他最信賴的娘卻毀了他的家。


    他任由穆老爹拉著,踉踉蹌蹌地往外走。


    鄰居們聽見了有人嚎哭,都出來張望,見是穆人同迴來了,都走過來紛紛道:“你迴來就好了,去把月娥接迴來吧,她受太多苦了。”


    “是啊,出了這樣的事情,誰都不想,她都傷心死了,還這麽對待她,孩子雖然沒了,但是她還在月子裏,被你娘這麽折騰,活人都要便死人啊!”


    穆人同隻覺得喉嚨哽咽,那悲酸的情緒就哽在心尖,一說話,便是要掉淚。這輩子,他還沒試過像現在這般不知所措過,愣愣地看著鄰居們或同情或悲憤的眸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得任由爹拉著他往外走去。


    爺倆走過大街,穿過窄巷,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來到一所宅子門前。


    裏麵傳來一陣叫囂聲,他聽得出來,是娘的聲音,娘在罵人。他疼得麻木的心忽然又蘇醒過來,猛地掄起拳頭砰砰砰地敲門,喊道:“開門,開門!”


    門咿呀一聲被拉開,開門的是一個年約五十左右的婆子,見到兩人,有些怯怯地問道:“找誰?”


    穆人同不迴答,推門走了進去。


    隻見院子裏,他的娘親正指著妹妹穆子暉的腦袋痛罵,“你這個賤丫頭,人家給你房子住,你還倒真的不迴家了?你有本事一輩子都不迴去,死在外麵,以後不要踏足我穆家大門.....”


    穆子暉垂著腦袋,身後是他的孩子們,還有春花怯怯地站在一旁,不敢做聲。


    穆大娘推開穆子暉,伸手去拉大丫頭,大丫頭哇一聲哭了出來,喊道:“奶奶,我不迴去,我不迴去。”


    “我打死你這個忤逆的丫頭,你不迴去?誰養大你的?誰給你飯吃?你長翅膀了是嗎?”說著,劈劈啪啪地就幾個耳光打下去,穆子暉連忙過去攔著,哭道:“娘你打她幹什麽啊?她不懂事,你有什麽事情就衝著我來,是我不讓她們迴去的。”</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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