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說這話時心虛的瞧了瞧江煦之,江煦之背手立在人群中央,神色淡漠,薄唇緊抿,似乎並未聽到子言的迴複。


    一番叮囑後,鬱氏和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在一眾人的豔羨中接下了盒子,鬱氏心裏感慨萬千,能被鬱清梨這麽記掛著,不免有些暖意。


    這孩子真是同以前不一樣了。


    待眾人走後,子言緊緊跟上江煦之的步子,在他身後迴道:“今日晌午,姑娘在擺攤時遇到了永樂郡主和清河縣主,清河縣主同姑娘發生口舌。”


    江煦之步子未停,麵無表情的聽著,等到子言言畢才漫不經心道:“我何時囑咐你要事無巨細的將她的事情告知我過?”


    子言一愣:“... ....”


    周圍的聲音一齊安靜了下來。


    子言憤憤的偏頭看向古川,古川不自然的別過臉,心道,這可同他沒關係,他隻囑咐他看好鬱清梨,又沒讓他告訴主子,這會兒怎能怨他?


    子言正想著如何解釋,忽然從從門外衝進來個小豆丁。


    那豆丁跑起來身子微傾,快雖快,卻也晃的厲害,小短腿來迴倒。


    身後的嬤嬤連忙追趕,氣喘籲籲道:“寶少爺,慢些慢些,當心摔著。”


    那豆丁搖搖晃晃,眼見著就竄到了台階前,古川見他短腿攀不上來,隻得過去彎腰將他胳肢窩掐住,一把抱上了廊廡。


    那豆丁上了台階就翻臉不認人了,伸手推搡古川,口齒不清道:“不要你,不要你~”


    說起話來,一張嘴,還能看到牙都沒長齊。


    古川撓了撓他胳肢窩,惹的豆丁咯咯笑才故意逗他:“誰願意抱你,一股子奶味兒。”


    豆丁鼓著臉頰對他吐了吐舌,然後踉蹌衝向江煦之的腿邊,圓滾滾的小身子,一把抱住江煦之膝蓋,頭才堪堪到江煦之膝蓋邊。


    江煦之微微蹙眉,沒敢動,僵立在原地,任由肉團子抱住他的腿晃來晃去,好不高興。


    這是郭氏的小兒子,江賜寶,等過了年關就四歲了,雖說四歲,卻也隻是毛歲,再挨半年才四整歲。


    江賜寶自小生的就可愛,圓圓滾滾的小臉,長的肉嘟嘟的,又白又奶氣,說起話來說不出的憨態可掬。


    三歲就被郭氏送去官家學堂,跟著一幫稍大的孩子屁股後麵看書識字,每日從學堂迴來都要哭鼻子。


    難為今日還沒哭,往日從前廳哭到後院,再從後院嚎到郭氏的院子。


    江家小輩都怕江煦之,獨他不怕。


    小孩子沒眼力見,江煦之那全身生人勿近四個大字,江賜寶也不認得,隻管黏著江煦之,親熱的不得了,偏偏江煦之性子清冷,生性冷漠,江賜寶再黏他,他也沒什麽感覺。


    “大哥哥,我肥來啦~”


    江賜寶抱著江煦之的腿,屁股晃來晃去,像個短腿的小豬崽,說起話口齒不清中含著拉長的奶音,然後又咯咯直樂,冒尖的小牙裹著亮亮的涎水。


    古川和子言也跟著笑,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每迴這種時候,江煦之都是最吃癟的時候,他不能推開江賜寶,隻能無可奈何的由著他在自己腿邊蹭來蹭去。


    嬤嬤有些怕江煦之,又不敢靠近,隻能在簷外對江賜寶好聲好氣道:“寶少爺,二夫人給你烙了桃花酥,咱們迴去嚐嚐去?”


    江賜寶將頭伸進江煦之腿間,然後探出頭,衝著嬤嬤做鬼臉,江煦之整個臉已經黑了,他強迫自己不要伸手將江賜寶揪出來。


    隻聽得江賜寶道:“我不去,我要大哥哥玩兒~”


    嬤嬤急的冒汗:“這怎使得?世子爺有事在身。”


    嬤嬤唬到。


    江煦之忽然俯身,腿微微後退移開,單手提起江賜寶,就大步流星的朝著嬤嬤走去。


    江賜寶不斷撲騰,哭了起來,哭著哭著,鼻尖翻出一個鼻涕泡,叭一下滅了,江煦之隻覺得自己全身汗毛倒豎。


    那江賜寶邊撲騰邊哭,使勁推著嬤嬤,哭的好不心疼:“要哥哥,嗚嗚嗚嗚,要哥哥,哥哥~”


    江煦之丟給嬤嬤後,轉身便走,身後是江賜寶撕心裂肺的哭喊。


    江煦之頭疼的厲害,那步子快要邁出耳門時,忽然停住,然後猛一轉身,朝著嬤嬤又走了迴去,倒是惹的嬤嬤心驚。


    待走到嬤嬤身邊,一把將江賜寶又像拎阿貓阿狗一般拎起來,直接抱進了懷中,語氣略微不自然的哄道:“不哭了,我帶你,帶你——玩。”


    這話一說完,古川和子言瞪大了眼睛,嬤嬤磕磕巴巴:“這使不得使不得。”


    江賜寶急急止了哭聲,生怕江煦之再將他丟迴嬤嬤懷裏,連忙揉著眼淚乖巧道:“是噠是噠。”


    江煦之帶著江賜寶迴了書房,他命伺候的丫頭給他屋內送點點心,江賜寶邁著小步子,背著手,學學堂裏的老學究,摸摸這裏,看看那邊,然後走到江煦之腿邊,抬手要他抱。


    江煦之正在看書,江賜寶吵的他沒辦法,隻能將肉墩墩的小童抱進懷裏。


    窗邊的冬青樹被風吹的四下搖曳,斑駁光影照在江賜寶的身上,他覺得暖和的厲害,忽然抱住江煦之的脖子,然後重重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奶聲奶氣道:“哥哥,我想次糖福蘆。”


    “古川——”


    江煦之剛喊了一聲,又聽見江賜寶在他耳邊悄聲道:“我想站在外麵次糖福蘆。”


    江煦之低下頭,看著懷裏的豆丁,狐疑的掃了他一眼,自知他在打算盤。


    別看江賜寶現在也才三歲,但是腦子聰明機敏,知道一旦跟著江煦之後頭混,誰也管不住。


    郭氏也算是老來得子,在江賜寶上麵還有一對姐姐,故此對江賜寶看的極為嚴苛,別說糖葫蘆,平日裏外麵一點的小點心,吃的喝的,郭氏都要管一管。


    可謂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江煦之懶得惹這茬,郭氏向來不是好相與的,明麵上雖然客客氣氣,但是江煦之鮮少與這個嬸嬸打交道。


    江煦之僵著個臉,稍顯不耐,故作嚴肅模樣嚇唬江賜寶道:“吃完糖葫蘆小心不長牙,到時候像老婦一樣,吃肉你都嚼不動。”


    江賜寶在江煦之臉上砸吧一口,挺直胸脯子,奶聲奶氣道:“現在耶次不鳥。”


    江賜寶牙齒上方多長出了一顆恆牙,所以一吃肉的時候都會被頂住,久而久之,他也不願吃肉,郭氏隻等江賜寶再長大些,才能叫大夫替他除了那顆牙。


    江煦之:“... ...”


    江煦之閉眼緩了片刻,然後道:“子言,你帶他站在門口吃糖葫蘆。”


    江賜寶一聽,眼珠子軲轆轉了一圈,頭橫搖,道:“就要大哥哥。”


    經過江賜寶的軟磨硬泡,江煦之終於帶著他出門了。


    一路上江賜寶開心的不得了,搖頭晃腦,頭上的束發帶掃著江煦之的脖頸,他將江賜寶抱在懷裏,一大一小,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溜達著,身後跟著古川和子言,那場麵頗有些滑稽。


    終於走到長陵街有名的點心鋪子,花糕鋪裏麵買了他能吃的山藥糖串。


    江賜寶癟嘴想要糖葫蘆,江煦之冷冷掃了眼懷裏的粉白團子:“信不信我現在把你送迴去?”


    子言心內腹誹自家主子:“小孩子都恐嚇,果然冷血。”


    江賜寶極有眼力見縮迴脖子,窩在江煦之懷,小口小口舔著山藥串外的糖衣。


    這邊繼續走著,忽然就被江賜寶瞧見了鬱清梨。


    今日的鬱清梨穿著一身鮮亮的鵝黃色,頭發用一根木簪隨隨的簪起,麵容卻精致柔美,眼角含笑,正對著門口進去的人彎腰分發著什麽。


    江賜寶動靜瞬間又大了起來,連忙衝鬱清梨喊道:“二梨表姐!”


    邊喊邊整個身子朝鬱清梨傾斜,支楞了起來,還不忘拿山藥豆子晃,這一晃,山藥豆子直接飛出去一大半,一顆落進江煦之懷中。


    江煦之眉頭擰的更緊了,按下想將江賜寶甩出去的心思。


    他真是不喜歡小孩子,也不知道為何,偏偏江賜寶就是認上他,無論他表現得多冷漠,江賜寶隻會越黏越厲害。


    鬱清梨聽到有人喊,好奇的抬頭朝街對麵看去,這一看,瞧見了江賜寶,也瞧見了江煦之。


    一棵鬱鬱蔥蔥的冬青樹旁,太陽光線打過縫隙,落在宛若上了層蠟質的葉片上,反射出出刺眼的光,微風徐徐,白衣男子懷中抱著個紅衣小童。


    男人棱角分明的臉旁猶如雕刻般冷峻,風勾起他的袍角,光灑在男人衣袂發梢間,天然渾成鍍了層光暈,翩然仿若謫仙墜落塵世中。路人自他們身後過,這一刻皆成了緩緩挪移的背景牆。


    作者有話要說:  鏘鏘,第一位奶團子助攻橫空出世。


    第16章


    這場景美則美矣,奈何江賜寶那小肉團子來迴揮手亂了這盛景。


    鬱清梨很喜歡江賜寶,在江家的時候,每迴江賜寶放了學都會特意路鬱氏院門,衝著院內扯嗓子喊她一聲“表姐,我肥來啦”。


    久而久之,倒像是一句暗號,兩人間的暗號。


    郭氏不興江賜寶去鬱氏院中,每迴他就躡手躡腳跟在丫頭身後,藏著躲過去。


    後來相處時常長了些,江賜寶還在門縫中偷偷給鬱清梨塞過糖。


    她將手中的東西遞給袖桃,拿著手帕將手上的墨跡擦了擦,這才朝著江煦之走去。


    此時正是酒樓開始晝食的時候 ,對麵包子鋪尚未撤下蒸籠,籠屜內熱氣嫋嫋,熏騰著濕冷的空氣,朦朦朧朧裏有了別樣的美感,映在男人身後,煙火氣四起,空氣裏飄散著菜肴馥鬱的香。


    鬱清梨走到裏江煦之身旁,也不避忌,大大方方掐了把江賜寶的臉,糾正道:“不是二梨,是阿梨。”


    江賜寶被她逗得咯咯直樂,伸手要鬱清梨抱。


    江煦之自然樂的,隻是這隻黏他伊人的小鬼何時同鬱清梨關係這麽好?


    正想著,江賜寶又衝鬱清梨的耳邊說笑話,本叫江煦之並未放在心上,如此一來,倒是開始好奇了起來。


    他見江賜寶有鬱清梨帶,於是吩咐古川和子言上前,叮囑別帶江賜寶迴去太晚,他還有事,先迴去。


    江賜寶耳朵尖的很,一聽這話,又嚷嚷道:“哥哥抱,哥哥抱。”


    無奈,江煦之走不得。


    鬱清梨知道江賜寶的小心思,笑著道:“煦之哥哥有事,你跟表姐玩怎麽了?”


    煦之哥哥這四個字,說的輕飄飄的,說話的少女嗓音帶笑,似是無意之舉,卻叫江煦之,耳朵中百轉千迴,有了旁的深意。


    他挪開視線,輕輕咳了咳。


    江賜寶看袖桃在門邊分發著什麽,於是在江煦之懷裏呆不住,又扭來扭去要下去。


    這一放下,小短腿快的出奇,眾人連忙小心的護著一齊走去門邊,單單剩下鬱清梨和江煦之。


    鬱清梨偏頭去看有樣學樣的江賜寶,瞧別人鞠躬,也撅著屁股彎腰對客人拜別,惹的眾人直樂,伸手就要捏捏他,活像個招財貓。


    鬱清梨收迴視線,這才用商量的口吻問道:“左右寶少爺援衣假開始了,平日裏二夫人管的嚴,也就能跟你身後湊個熱鬧,不若中午吃了飯,下午再迴去也不打緊的。”


    江煦之沒立馬迴答,而是隨著方向看去那頭咯咯直樂的江賜寶。


    半晌他抿著的唇動了動,淺淺嗯了聲。


    叫鬱清梨稍顯意外,兩人關係頭一迴未劍拔弩張。


    鬱清梨招唿江煦之進後院去坐,江煦之隨著她的步子進了開著的院門,兩人走過時臨軒石橋時,他略顯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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