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的軟萌小團子也已經十八歲了。


    甘冽的青草氣息越來越近,清爽的味道漾在季雨石鼻端,少年清朗溫和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像蕩起了一陣颯颯微風。


    “師尊,好久不見。”


    季雨石老神在在,剛才魂不守舍的樣子一點沒看出來,“嗯,也就才兩天。”


    她矜持地頷首,微微抬頭打量了剛出關就趕來探望她的二徒弟一眼,滿意地點點頭。


    “兩日便築基了,比你那草包大師兄強。”


    唐原沉默,眼睛直直地盯著女人手裏的話本,俊眉微微擰起,星亮的眸子裏滿是自責。


    “弟子的錯,這兩日讓師尊擔心了。”


    少年垂下腦袋,聲音都明顯低落下來。


    “為什麽這麽說?”


    季雨石眼神輕閃,有些心虛,她明明顧及形象,都沒去門口堵人。


    二徒弟是怎麽看出來的?


    “師尊……”


    唐原又是欣喜師尊的關愛,又是自責築基竟用了兩日害得師尊擔心,他充滿歉疚地道:“您的話本拿反了。”


    “……”


    季雨石陷入自我唾棄,一時沒能緩過來。


    唐原見季雨石往日神采飛揚的眼睛都黯淡了,連忙體貼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師尊有什麽想吃的東西嗎,徒兒做給您吃。”


    季雨石精神一振,剛剛被徒弟拆穿的小窘迫瞬間被扔到了天邊,眼睛又圓又亮。


    她佯裝嚴肅地板起臉,以讀年終總結的認真勁兒報了一串菜名。


    “要荔枝糖水,桂花糕,酒釀圓子,醉排骨……”


    唐原在一邊用心記下,末了還貼心的決定再給喜歡大魚大肉的師尊添兩份素菜解膩。


    不多時,小廚房裏便傳出了久違的香氣,夾雜著迷人的酒香,讓等在門外的季雨石饞紅了眼。


    唐原從小團子成長到翩翩少年郎,除了修煉,不知為什麽,竟愛上了做菜。


    從一盤盤六親不認的炒雞蛋到現在色香俱全的椒麻雞、鮮甜可口的楊枝露,不知浪費了多少食材。可能他是發自內心的熱愛廚藝,終於脫胎換骨,做出的菜色養刁了季雨石的口味。


    雖然原著裏並沒有提起他有如此高超的廚藝,不過吃貨季雨石可沒想那麽多,她現在沒有二徒弟奉上的美食就食不下咽。


    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唐原練習得太認真,做出的菜肴過多,殘次品都分給了莊玉韻,害得他生生圓腫了兩圈。


    莊玉韻每次都捧著撐到六月懷胎的肚子吐槽師弟肯定是嫉妒他豐神俊朗,但死宅男的吃貨之魂不滅,再端上菜時他依舊照吃不誤。


    今天莊玉韻難得在閉關,季雨石自己包圓了一大桌子二徒弟孝敬的好菜,吃得千分幸福萬分滿意。


    一桌菜九分都進了她的肚子,唐原隻淺嚐了幾口放在自己這邊的素食小菜,便放下碗筷。


    白衫少年一手支在白皙光潤的臉側,晨光般溫暖的眼眸落定在桌前女子的身上,噙笑的嘴角勾出了清淺的梨渦。


    季雨石用與優雅動作毫不匹配的速度進食完畢,二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像極了常在膳堂旁曬太陽的那隻小白貓。


    女子探手端起一杯桂花酒,柔嫩的手竟白過了剔透的玉盞。


    她豪爽地把酒一飲而盡,酒盞隨意地往桌上一擱,這才滿足地喟歎了一聲,暢意得就連額上的紅痣都好似又豔了幾分。


    吃飽喝足後季雨石才想起正事,愜意地道:“小湯圓,你也築基了,等下為師帶你去器閣選法器。”


    少年收迴凝視她的目光,輕笑著應了。


    “好。”


    第12章 慕雨扇


    季雨石不小心把一桌好菜吃個精光,就算修為在身,她還是撐得難受。


    側頭想想,反正天色還早,她便領著唐原溜溜達達地步行到了器閣,飽脹的感覺這才消了些。


    器閣由紫霞宗祖師所建,裏麵的法器均是珍品,因此器閣更是宗門重地,隻有內門弟子築基時,才可以由師尊指引入內,挑選與自己契合的本命法器。


    大殿的門外盤旋著淡黃色的氣流,季雨石掏出代表身份的玉牌,便有一道黃光射來,在玉牌上淌了一圈又縮了迴去。


    那淡黃的屏障這才裂出一個一人大小的缺口,季雨石擺擺手示意唐原自己進去挑。


    她則輕輕巧巧地跳到路一旁的青石上,曲起筆直的左腿,一點不淑女地坐了下來。


    季雨石把掛在腰間的皎月鞭拿在手中輕輕揮動,銀鞭在碧草間上下翻飛,像她不平穩的內心。


    許久未出現的第六感又出來作亂,讓她有些不安。


    她不知道這不安的來源所在,原著裏唐原雖然從器閣裏帶出墨雲劍,可直到他身死,這把劍也沒透露出一絲古怪。


    唐原會不會還是選則墨雲劍呢……


    雖然那把劍直到結局也沒有絲毫異常,但它畢竟是仇臨曾經用過的法器,她總覺得不會那麽簡單。


    仇臨可是原著最大的boss,帶領魔修攻入修仙界的大反派。


    而唐原,則是墜入幽語崖,被仇臨奪舍而亡的。


    怎麽想,她都覺得那把劍很有問題。


    季雨石眉頭緊縮,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古怪的直覺。


    但她總不能直接對二徒弟說有一把泛著黑光的劍你不要選,為師懷疑你的死和它有關吧……她又沒有證據,也不想被徒弟當成神經病。


    算了,反正她會一直陪在唐原身邊,仔細著點應該不會有事。


    季雨石右手握著皎月狠狠揮下,鞭身與空氣摩擦,發出陣陣破空之聲,點點銀光破碎在虛空中。


    她心中湧起強大的自信,怕什麽,自己可是大乘期的大修士,她又不是前女主‘季雨石’的包子脾氣,還怕護不住自己的小徒弟嗎?


    這麽想著,她才安了心,在門外靜靜地等待起來。


    唐原在門內的陰影裏站住腳步,迴首凝望了片刻才緩步向室內走去。


    器閣的牆壁邊擺滿了高大的架子,上麵工整的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法器,刀槍棍棒、毛筆硯台、古琴玉笛,還有許多奇型法器,但最常見的還是各種劍器。


    少年沒有為滿室的寶光駐足片刻,他甚至沒有看周圍閃爍著誘人光芒的法器半眼,而是著魔般快步走到一塊偏僻的角落,那裏的牆壁上正掛著的一把三尺長劍。


    劍身通體玉白,劍柄上雕刻著簡單的花紋,看上去簡潔大氣,雪白的劍刃上卻流轉著縷縷黑墨似的光華,黯淡的閃爍著,透著絲絲陰寒之氣,正是他前世所用的墨雲劍。


    唐原凝視著它,就跟前世一樣,好像有聲音在他耳邊不停地蠱惑著。


    “唐原……你的法器是它……隻能是它……”


    少年急促地喘息著,身體不自覺地繃緊,他顫抖著伸出手,緩緩探向玉白的劍柄。


    “啪嗒。”


    一聲清響,打破了滿室的寂靜,也好像斬斷了某絲無形的契機。


    唐原的身體狠狠一震,從蠱惑中猛然清醒,識海內傳來被撕裂般的劇痛。


    他痛苦地閉上眼,狠狠握緊雙手,白皙的額上竟聚起青筋,汗水劃過他高挺的鼻梁,墜落在青磚上。


    良久,他才鬆開緊握的雙拳,雙手還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唐原緩緩張開雙目,平日溫柔的眼眸裏透著徹骨的冷意。


    嗬,原來如此。


    墨雲劍……


    他上一世悲觀厭世,最後尋求解脫墜下幽語崖,竟也有墨雲劍一份功勞……


    他唐原竟從築基時就被它迷惑神誌,最後才會在墜崖生還後一心求死,毫不抵抗地被仇臨奪舍。


    原來這墨雲劍,本就是仇臨的兵器!


    惑人心智,不知不覺間便能控製人的行為,讓他每一步都走在預設好的陷阱裏。


    男人總是微笑翹起的薄唇抿成一條線,黑目蒙上深幽的冷意。


    他用力把墨雲劍摘下來,狠狠攥在掌中。


    這樣能腐蝕人心的東西,不應該繼續留在這裏為禍後人,等下便出去交予師尊毀掉吧。


    休要有人再像我前世那樣……


    他深吸幾口氣,將複雜的情緒壓下,這才去尋找剛剛發出響動,助他從蠱惑中清醒過來的事物。


    那是一柄白折扇,墜落時扇骨微微打開,露出小半幅水墨畫,此時正靜靜地躺在地麵上。


    閣裏的法器都穩穩的放置在櫃子上,也不知它是怎麽掉去來的。


    唐原從青磚上拾起折扇,將它完全展開,瑩白的扇麵上繪著一幅水墨時雨圖,旁邊用俊雅的行楷題著一句詩——記不分明疑是夢,夢來還隔一重簾。


    “記不分明疑是夢,夢來還隔一重簾。”唐原輕輕地念出聲來,清雋的麵容上露出一絲茫然與脆弱。


    “夢來還隔一重簾……我何嚐不是如此。”


    他似想到了什麽,黑幽的眼眸中滿是黯然,白玉般的麵容更顯蒼白。


    少年修長的手指輕撫上已經合攏的折扇,低聲道:“以後便叫你慕雨扇吧。”


    待唐原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時辰。


    季雨石早已經坐不住,她在青石上打了會盹,差點從石頭上摔下來,驚醒後又一連換了好幾個坐姿,終於還是忍不住跳了下來,百無聊賴地圍著一旁的柳樹轉圈圈。


    唐原剛出來便看到師尊在幾棵柳樹間閑逛,烏發紅衣的女子,在垂柳間醒目得讓人移不開眼。


    他一時竟看得癡了。


    最後還是季雨石發現了他,踱到他身邊,“選完了?”


    她垂眸看了眼唐原手裏那把泛著黑光的詭異長劍。


    果然還是它。


    季雨石暗暗決定,以後定不讓二徒弟離開自己的視線。


    唐原迴過神,順著她的目光也低頭看向墨雲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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