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月等著他迴應時,忽然,門外傳來響動,有人踩著樓板嘎擦嘎擦上樓:


    “店家,不是說昨夜有人將我家醉酒的二公子送到這來了,他到底被安置在哪一間?”


    “就這間。是一男一女將二公子送來的......”


    店家討好的聲音:“大人,需要小人去將他們也喚起來嗎?他們就住隔壁。”


    “去吧。”


    陌生的男人聲音。


    三人對視一眼。


    席武嘴角勾出不懷好意的笑:“我的‘隨從’來了。你是不是還想繼續留下我,談合作?”


    席月使勁攥緊狼牙蒴,放輕聲音,冷冷道:“合不合作在你。找出真兇,我不一定非得問你,才有線索。三姨娘安氏,多少也該知道點什麽!”


    “三姨娘?”席武把手放在門把上,作勢開門:“出事之後,席柳就派人來把三姨娘接到嘉州昭平去了,你還指望三姨娘?你和我一樣,被困在死局中,還沒自知之明嗎?”


    席月心中一沉。


    席武迴過身,看著她:“你現在,唯一能著手查的,隻有那個賤人、白氏。她的小佛堂裏,有秘密!”


    “二公子?”


    敲門聲不急不緩,響了起來。外麵的男人,很有耐心,也比較謙恭:


    “二公子,請問您起了嗎?廣奉來接您了。”


    席武極其嫌惡的眼神掃了門板一眼。


    “你怎麽知道她小佛堂有秘密?”


    席月激動起來,按住門不讓他開:“你去看過?是什麽秘密?”


    “沒看過。我哪有那個機會?”


    席武翻白眼:“我隻是上手了她手下一個小丫鬟。那小丫鬟和我好的時候,偷偷告訴我的。不過說了這事沒幾天,她就不明不白死在後宅裏。”


    也就是從那會起,席武覺察身邊危機重重。


    席文去小岩城後,這種危機甚而鋪擺到明麵上。


    偏偏他成日裏遊手好閑,不成氣候。身邊親信,不是被大哥席文遷怒調離,就是被人暗中收買,成了桎梏。他便想逃離席府,逃離池城,也做不到。


    事實上,就算真正逃離了,他一無是處,在外又能做什麽呢?


    亂世裏流落江湖,倒斃街頭,怕是他唯一歸宿。


    左右都是死,倒不如選擇一處有葬身地的。至少,還有熬到席文迴來這一天的希望。


    眼前的席月,與他處境類似,甚而更糟。


    但從她言行舉止,沒看出來一絲頹唐。而對她處處體貼照應的紅衣男子,兩人眼波流轉間,傳遞瞎子都看得出的無限柔情蜜意。


    席武不甘地吐出口氣。


    敢情從頭到尾過得艱難的,自始至終隻有他自己而已。


    席月鬆開手。


    他拉開門,頭也不迴走了出去。啪嗒!順手重重關上門。


    “迴去!”


    “二公子......不需要感謝下昨夜送您過來的人嗎?”


    “他們早就離開了,感謝個屁!”


    席月聽到外麵席武不耐煩的迴答,伴隨越來越遠的下樓聲。她把門拉開一條縫,望到一群席家侍從裝束的人,簇擁席武離開。


    這麽多人,昨夜竟然放任席武一個人被丟在隆冬的大街上。


    她慢慢闔上門。


    那個人,吃齋念佛多年,心腸卻這麽狠。席府上下,從來沒一個人能看穿她嗎?


    “今晚,”她對著宮九說:“我們去夜探席府吧。”


    “有目標就好。”


    宮九心裏,著實鬆了口氣。來之前,他還擔心一無所獲,會讓她更加耿耿於懷。


    怕引人注目,也為養精蓄銳,白天兩人房中休息,沒有外出。直到黃昏時分支六腆著大肚皮迴來,席月才起身梳洗,換上戎裝,照舊帶上麵具,箬帽。


    他們結伴而行,趁夜色來到席府所在。席月熟門熟路地指引後宅方向。


    大姨娘白氏即使主持中饋近一年,依舊很低調地居於她以前院落中。隻這院落不再顯得冷僻。來來往往,不時可見巡邏府丁和值夜下人。


    席月從來沒機會進入這座帶小佛堂的宅院。


    以前的大姨娘白氏如同隱形人,逢年過節、家庭聚會從不現身。更遑論讓席月這個庶女踏足她地界。席月在整個院子逡巡一圈,才摸清小佛堂方位,緊鄰主臥。


    沒驚動蜷縮在門口值夜打盹的兩個小丫鬟,宮九帶著她,直接瞬移至佛堂內部。


    佛堂殘燭之火,隱隱綽綽拉長各種黑色的倒影。香爐內青煙嫋嫋攀升,給靜謐的環境帶來一絲詭譎。


    往神龕上瞧一眼,隻供奉了一尊不算大的玉觀音。觀音之下,卻密密麻麻,羅列了十多個牌位。恍然見著,給人悚然驚心的感覺。


    席月走近仔細看那些牌位。


    最前兩麵,上書:先嚴白福義老大人之靈位;先慈蔡氏老孺人之靈位。


    其餘牌位,無一例外,均為舅、兄之類。


    白氏出身,她曾聽三姨娘安氏說過:白氏父親白福義,曾是池城都尉。與三姨娘安氏之父郡長史,並為池城最高屬官。為朝廷直轄,有牽製監督太守,也就是她父親席貴的權利。


    而後來天下大亂,皇權旁落,池城經曆多年浩劫,都尉和郡長史均以身殉職。池城才成為席貴的一言堂。不過早期,白氏、安氏,都是父親出於政治目的,聯姻娶進門的。


    從這個原因推斷,白氏與席貴之間沒有多深的感情,甚至有恨,可能是殺人動機。


    但明麵上,這個解釋站不住腳。


    畢竟這個時代,貴族上層之間的政治聯姻,比比皆是。


    席月盯著靈牌繼續發散思維:那麽......如果白福義的死,白家的隕落,跟原主父親席貴,有關係呢?


    以她所知的席貴,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不排除白家和安家,兩位家族之長的死,都被做了手腳。


    那麽白氏知情後,與席貴感情走向陌路。看似青燈古佛相伴,實則含恨隱忍,為此後報複埋下伏筆,比較合常理。


    當然,這個推斷也隻能是推斷,沒法攤開在光天化日之下為她洗清冤屈。


    心中默歎,她在佛堂繞了數圈,除了那些牌位,再找不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席武得到的信息是小佛堂有秘密。


    那秘密到底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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