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將軍。”


    廣左微微欠身道謝。


    隨便又聊了幾句,左俞作勢欲走,卻裝作不經意地迴頭:“對了,那位身穿紅袍的年輕男子宮九......據說是你們在洮城新結識的朋友?”


    “也不算新結識了......”


    廣左不動聲色迴答:“之前我們在康州,有過數麵之緣。”


    左俞並不理會他言辭的吞吐,他關心地是另外一件事:“不知這位宮九,家住何方?來曆若何?他本人......是否有過婚配呢?”


    廣左:......扯這半天,這才扯到重點。


    “具體的不怎麽清楚,我們都叫他宮先生。他應為康州人氏,至於婚配......”


    他目中掠過一抹複雜,停頓片刻,慢慢說:“他好像,心中已經有人了。”


    左俞濃眉狠狠皺在一起:“喔?......隻是有人?尚未婚配?那人與他訂立過婚約嗎?”


    廣左微微一動,無情無緒地抬頭注視著他。


    那眼神,令得素來豪邁的將軍也莫名地感到一陣赫然:“本將軍......也是代人問一下,哈哈!”


    “宮先生的婚約對象......”


    廣左忍著揪心的疼,低沉、一字字道:“是席月......席家二小姐席月!”


    “哦......”


    左俞先還有點狼狽,繼而,反應過來猛地瞪大眼:“席月?席家二小姐......不、不就是那個......傳聞弑父弑母的席家庶女嗎?!”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驀地感覺到麵前冰冷的年輕男子,一瞬間氣場發生了極為濃烈的變化。


    對方朝他投來的目光,裏麵森寒的殺機,令他這位沙場老將都激靈靈一顫!


    然等他定神再瞧迴去的時候,對方卻什麽表情都沒有,隻是垂著眼,瞧麵前的篝火。仿佛他先前的觀感,僅僅是錯覺。


    “人雲亦雲。”


    他聽到他淡淡地說:“你眼睛看到的都未必是真的,何況是傳聞?”


    左俞深深注目了他一眼。


    離開時,意味深長地說了句:“門先生身邊,看來真是藏龍臥虎。”


    廣左將一根枯枝重重扳斷,扔進火堆。廣辰縮在草墊子上,望了眼左俞的背影,小心翼翼,又看了眼廣左。


    左俞迴到前軍主帳,帳內冉靈還沒離開。看到他,一張俏臉立馬漲得通紅,卻固執地用兩隻黑黑大大的眼睛,期盼地望著他。


    左俞一陣頭大。


    為了大哥這寶貝女兒,他今夜都算舍棄老臉了,得來的信息,恐怕還是會令這任性嬌蠻的侄女失望。


    “那位,”


    他幹咳一聲:“那位紅袍年輕男子宮九,據說已經有婚約了。靈兒,咳咳......你以後別再去找人家了。眾目睽睽,以你郡主身份,著實不妥!”


    冉靈咬咬牙:“有婚約又如何?我以前不一樣有婚約,還不是退掉了!父親眼神不好,都給我找的些什麽人家?吃喝嫖賭、殺人放火,樣樣不差。這次......我一定要自己長眼、自己選夫婿!”


    左俞無奈之極:“你自己、自己是沒錯!可你也不能見個能稍微過眼的,就不顧矜持了啊?你完全都不了解人家......這次二叔為了你,老臉都丟大了,結果......”


    “那啥宮九,明日再同行一日,他便會和同伴離開。從此與你,橋歸橋、路歸路,再相逢也如路人。你就,不準再去招惹他了,知道嗎?!”


    “可是——”


    “還有,那個人,一雙血瞳,世所罕見......”


    左俞皺眉:“極為邪異。如果不是因為門先生,我多半會把他當作妖怪處置!你倒好......那啥眼神!任何人都看不中,偏看中他?哪怕你看中門先生也好啊——”


    “雖是異族,但醫術高明,風采出眾......”


    瞅瞅冉靈臉色:“算了,這件事,到此為止!知道不知道?”


    “不——”


    冉靈跺腳:“二叔,你一點不疼我!口口聲聲說勸服我父親讓我自選夫婿,結果,我好不容易看中個人,你就去一趟,便打退堂鼓!”


    “宮九大哥的婚約對象是誰?難道她還能有本郡主的身份?本郡主的才貌?隻怕本郡主往她跟前一立,她都會自慚形穢得跳河!”


    “......我們冉家,做不出恃強淩弱、拆散別人姻緣的事!”


    左俞終於被她的胡攪蠻纏,惹怒了。語氣嚴厲地說:“這件事,總之,到此為止!靈兒,你再不聽二叔話,還敢私自去找那宮九,二叔迴去就告訴你父親,把你關起來知道嗎?”


    “......”


    冉靈一跺腳,跑出主帳。


    左俞對身邊親兵,丟了個眼色。親兵會意地跟了出去。


    頓飯工夫迴報:“將軍,郡主在自己帳篷裏大發脾氣,打了兩個多嘴的侍女,把很多東西都砸爛了。”


    左俞揉揉蹦跳的額頭青筋:“算了......隻要她不再跑去找那小子,隨她發脾氣吧。”


    侄女習武之後,脾氣隨本事見漲。


    現在非戰時期沒有發泄的地方,身邊人侍候,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加上遲遲定不下的婚事,成了冉家人不能外道的一根心頭刺。


    左俞的焦頭爛額,席月他們自然不知道。


    早晨起來,廣辰鑽進車廂幫席月綰發,席月突然想到一件事,問坐在旁邊的宮九:


    “支六不是你的同族嗎?他的氣息,你能否感受到?如果他沒事,代表玲瓏她們也沒事啊?”


    宮九隨手賞了她腦門一個爆栗:“你的心裏,裝滿了雜七雜八的不相幹人等,本尊都快被他們擠得沒地呆了!”


    “我就是......想起來問問啊?”


    席月小心遷就著傲嬌帝王的喜怒無常,拉下他的手握著:“玲瓏到現在還沒有音信,我很擔心她們安危。”


    “放心吧,”


    宮九斜她一眼:“有支六在,她們比你去定州的那隊人馬還安全。前提是她們記得隨時給支六投食。”


    席月窘了一下。廣辰有些茫然這句話,但瞅瞅宮九,沒敢問出來。


    事實上,宮九目光灼灼盯住為小姐綰發的他,他背心冷汗都沁出來了好嗎?


    這位大佬身上強大的氣場,能被他一雙血瞳注視著保持平靜,大約也隻有身在局內、被迷魂的小姐了!


    他心裏默歎一聲。從梳妝盒選出一根簡樸的男士木簪,插在小姐發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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